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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是兄弟

2016-04-29 00:00:00王小忠
青年文學家 2016年19期

1

志德和長青的夢想就是在縣城一個破敗的小旅社里誕生的,誰也不會想到。

廠地不用買,就用自己家的。搭塑料棚,養殖器具,還有小雞娃等等大概需要幾十萬,要請個技術人員,不能私自行動。就在那間破敗的小旅社里,他們精心謀劃了好幾天。關鍵是資金,還有很大的缺口,從哪兒來呢?

“老爹的該動動了,只有這一條路子。”志德雖然這么說,但他知道,老爹是村里出了名的老頑固,用什么辦法才能得到他的幫助?

他們已經盤算了好些日子,可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志德和長青深深地陷入苦悶之中。

然而這件事的起因還需從開頭說起。

距離村子很遠的紅土窩平常沒人光顧。村里人都說,上古時期那兒曾是死人坑,可那兒的紅土卻是遠近最好的。修灶砌墻,除非迫不得已,人們才會來紅土窩。但是志德不怕,也不去計較經常出沒紅土窩會帶來不吉利的說法,他在這兒拉土已經好幾年了。

“怎么跑這兒來了?”

“逛蕩了一年,門兒都沒尋見。”

志德取出煙,抽出一根遞給常青,常青接過煙,猛猛吸了幾口,然后說:“多久了?”

志德說:“一直在這兒。”

常青很認真地說:“你看我行嗎?”

志德笑了笑,說:“這苦你吃不了。”

常青把煙屁股丟在地上,用腳使勁踩了幾下,說:“職業技術學校養殖專業聽起來似乎能混到飯碗,東跑西跑一陣后,才發現毫無用處,讀書欠了一屁股債,你家富有,我哪能跟你敢比!”

志德苦笑了下,說:“都一樣,老漢手里可能有些,但那都是先人用命換來的,他捏得緊得很。”

常青和志德東拉西扯一陣,日頭已過了晌午。

“餓了吧?等我挖滿這一車,我們去飯館吃飯。”志德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跳進紅土坑,輪起镢頭挖起土來。

“這樣吧志德,我們一起干,你說成不成?”

“只要你能吃苦,有啥不成。”

常青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跳進了土坑。

“哎呀,日他媽挖到啥東西了?”志德蹲下身,用手摸了下镢頭刃子,心疼地說,“還好,沒有卷刃。”

常青笑著說:“看把你擔心的,元寶不會那么輕易能挖到。”

“真挖到元寶了就不用挖土了。”志德也笑了起來。

常青說:“志德,真要是挖到元寶,你會干啥?”

“不知道,反正不會挖土了。”志德停了下,然后又說,“要是真挖到元寶你會干啥?”

“辦個廠子,當個尕老板。”

“哦,老板我是當不來的。”

“只要有錢,老板好當得很,上學時去過一個大型的養雞廠實習,那老板可神氣了。要是有錢了,我也辦個養雞廠,天天吃雞蛋。”

志德笑著說:“沒有那樣好的事情!”

常青說:“馬沒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呀。”

志德說:“命薄得很,你就別胡想了。”

常青說:“是呀,人的命,狗的毬,賤得很。”

“日他媽這是啥東西?”志德挖了一镢頭,又蹲下身子認真看著镢頭刃口。

常青說:“窮山惡水還有啥?”

志德說:“你可小心點,鐵锨是前天新買的。”

“咣”,志德摸著镢頭刃口,心疼地說:“镢頭又要重新打刃口了。”

“到底挖到啥了?”常青用鐵锨在志德挖的地方小心鏟了起來。

“你看,是個大石板。”

“有啥稀罕的,紅土地里石頭多嘛。”

“不對呀,哪有這樣平整的石板?”

常青蹲下身子,認真看著已經露多半的濕漉漉石板,自語著,“荒山野嶺,沒有人住過的跡象,這分明是一塊盤炕的石板呀!”

志德說:“誰毬知道哪個朝代住過人!”

常青說:“不會是挖到死人墓吧?”

志德說:“胡扯啥呢,你聽過盤炕石頭下埋死人的嗎?”

常青說:“那盤炕石頭下埋什么?”

“銀子唄!”志德說到這里突然間來了精神,拿起镢頭沿石板四周使勁挖起來。

常青說:“你還真來勁了!”

“甭啰嗦,趕緊挖。”

常青啥都沒說,跟著挖。石板完全露出來了,足有磨盤那么大。他們刨盡四周的土,把石板掀了起來,但見石板下面擺放著整齊的兩個紅銅罐,里面裝著滿滿兩灌銀元。志德慌忙脫下外衣,死死蓋住兩個銅罐,大聲對常青說:“快去看,有沒有人來。”

常青奔出紅土窩,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又跳進紅土窩,說:“連根毛都沒。”

2

志德老爹坐在屋檐下悠閑地吸煙,他們開門見山,把所有計劃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志德老爹不說話,只是一口一口吸煙。

“成不成你給個話,這不是啥壞事嘛。”志德忍不住說。

“這是件好事情,一定能辦成,就算我和志德先借你的,以后加倍還你。”常青也勸說。

志德老爹吸完一鍋煙,抬頭看了看他倆,然后慢吞吞地說:“能成嗎?比你們能的人多得很。那得需要多少錢?家里養十幾只雞都像伺候先人一樣,再甭說幾百只。”

常青說:“我們用的是現代化的養殖方法,和家里養的不一樣。”

“家里養的咋啦?沒給食?你們給雞天天煮肉?”志德老爹瞪了一眼常青,然后又說,“志德呀,給你蓋房子娶媳婦花了很多。反正我也老了,那點遲早是你的,在院子的杏樹旁邊,到時候辦成一堆雞糞別怪我沒勸你。”

廠地選在常青家地里,地方夠寬廣,左邊就是通向縣城的公路,右邊是青泥小河,條件完全合乎辦廠的需求。

拉空心磚,搭塑料棚,下苦活自己家里人干,技術活全都承包給專門請來的技術員,整整兩個多月,一座現代化的養雞廠像雨后蘑菇一樣出現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

廠子算是建成了,接下來應該做什么?怎么做?這是擺在他們眼前的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常青決定去他上學實習過的那個雞廠。

一大早兩人就在路口等車,到縣城吃過飯又出發了,汽車在發亮的高速路上整整跑了三個小時。到了地點,他們先找了一家賓館,暫時歇息下來。

常青曾在這座城市讀過三年書,他對這里的一切不是太陌生,但也不十分熟悉。常青依稀記得,當年實習的那個雞廠在郊區,但他不清楚具體方位,這么大的地方該怎么找呀,就算找到又能怎么樣?人家會讓你進去嗎?常青想著,可他不好意思將這些話說出來。

志德說:“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

常青說:“擔心毬呢,等會兒我們去找個人。”他咳了一下,裝出理直氣壯的樣子。

志德說:“誰呀?”

常青說:“我的老師。”

志德說:“可是你出來這么長時間了,人家會認你嗎?”

常青說:“提點東西,他就會想起來的。”

志德取出煙,抽出一根,美美地吸了幾口,然后說:“讀書人就是賊奸。”

常青也抽出一根煙,使勁抽了幾口,笑著說:“技術活不能馬虎,光靠淌汗肯定不成,這里面的渠渠道道多得很,弄不好就白搭了。”常青為自己突然想起他的老師而心奮不已。

志德說:“技術活?這里有啥技術活?又不是弄手榴彈。”

常青笑著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光把雞趕到棚里不成,養豬還得配種吧!”

志德哦了一聲,閉口不說了。

常青又說:“上學的時候多多少少學過點,養雞的方法很多,有塑料大棚養雞、籠養雞和山地養雞,我們整的是塑料大棚,這種養法投資少、見效快、收益高,當然對大棚的要求也是很嚴格的,你沒見那些技術員在搭棚的時候認真測量嗎?”

志德哦了一聲,繼續聽常青說。

常青又說:“雞的品種也很重要,品種多得很,我也說不上。反正有點麻煩,每天都要消毒,要及時清理雞屎,鋪草墊,喂飼料,定期補喂沙粒,防御疾病,麻煩著呢。”

志德不解地問常青:“喂沙粒做啥呢?”

常青說:“書上說是為了幫助消化,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早知道有這么一天,當初就該多學點。”

志德笑了笑說:“這就夠多了,再多就成神仙了。”

常青笑了笑,沒說啥。

“啥時候去呀?”志德問常青。

常青看了看時間,說:“差不多了,出去買點東西,走!”

兩人走出賓館,來到大街上。人多了,車更多了。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一個很大的超市,買了兩瓶酒,兩條煙,花了好多錢,志德心疼得只咂指頭。

幸好常青對這一帶熟悉,他們來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到晚飯時分,好不容易問到那個老師的家。兩人拎著東西,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一會兒門開了,開門的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常青上學時的班主任殷紅老師。

常青說:“殷老師,您不認識我了?”

殷紅說:“你是?”

“我是常青呀,兩千年畢業的您的學生。”常青說。

“哦,記起來了,快進來吧。”殷紅請志德和常青進屋。

殷紅一邊找杯子倒水,一邊很客氣地招呼志德和常青。

三杯清茶冒著熱騰騰的氣流,志德和常青坐在沙發上,殷紅坐在他們的對面。

常青說:“殷老師,好幾年了,您可一點都沒變化呀。”

殷紅笑了笑說:“老了。”

常青也笑著說:“殷老師越活越年輕了。”他們從上學時斷斷續續說到現在,氣氛和諧得很。

殷紅說:“工作了吧?過得怎么樣?”

常青說:“沒有,后悔當初沒有好好學習。”

殷紅說:“也沒啥,世界大得很,路子也寬,不見得工作了就有多好過。”

常青說:“殷老師,這次來一方面是專門看您老的,另一方面是遇到了具體的困難,請您老幫忙。”

常青把他和志德辦雞廠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殷紅聽完之后不住點頭,連聲說:“好事情,這的確是好事情,但是你們想過以后的事兒嗎?”

常青說:“我們沒啥經驗,也不知道具體怎么做。”

殷紅沉思了一下,說:“應該辦生產經營許可證吧,還需要動物防疫和工商部門的相關手續,要不有些事情不好處理,這些都不成啥問題吧?”

常青說:“這些都不成問題,縣上鼓勵農戶致富。”

殷紅說:“剩下的就應該是銷路問題,辦那么大的廠子,生產出來的雞蛋能賣掉嗎?”

常青和志德都不說話了。

殷紅接著說:“你們當年實習的那個雞廠我并不熟悉,實習是學校安排的任務,等我打問好情況后帶你們過去。”

從殷紅老師家出來時,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們悶悶不樂,一直住在賓館,等候殷紅老師的回話。好不容易等到周末,這天志德和常青早早起來,胡亂吃了一口就去了學校。

殷紅在等著他們,他說:“地址算是問到了,我們先過去,但不知道人家有沒有合作的意思,你們只有和人家合作才能走出新的路子,人家畢竟是辦了好幾年的大廠子,各方面有經驗,而且銷路也很暢通,你們小地方,生產出來的雞蛋不會銷售一空的,只要一積壓,問題就多了知道嗎?”

常青記得實習期間這里到處是瓦礫和雜草,現在不一樣了,原來的雞廠變成了養殖基地,顯眼的牌子高高掛在門樓上。

他們進去了,殷紅提前和這里的老板聯系過,老板在辦公室等他們。老板沒有變,還是那么年輕瀟灑。常青想起實習的那段日子來。那個時候,他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一個老板,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廠子,風風火火干一番事業。那似乎是一個很遙遠的夢,是一顆既不發芽也不結果的種子,他無法想象,可現在這粒種子已經發芽了,而且距離結果也不遠。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

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他們談了整整一天,結果還是沒有眉目。癥結在于一方不太愿意接受苛刻的條件,另一方也不太愿意合作。他們返回殷紅老師家,在殷紅老師的勸說下,經過再次的談判,算是達成了協議。技術方面由對方來負責,而且雞廠的雞娃由對方提供,所產的肉雞和雞蛋均由對方負責銷售,常青和志德在雞廠沒有實際的權利,分紅也是兩人只占一部分。

常青和志德只好認命,他們的確沒有那么大的實力,也沒有那方面的任何經驗,辦一個廠子實在不容易,他們也不希望廠子還在襁褓中就開始踏入夭折的道路,那樣不但讓發財夢成為泡影,而且會招來全村人的笑話。

3

田園養雞廠正式掛牌了,常青是田園養雞廠的法定代表人,但從投資而言,真正的老板是志德。志德也沒有計較這些,他覺得常青辦事比他有頭腦,畢竟常青是讀書人。

掛牌這天下川地里和公路邊人山人海,養殖基地的老板和技術人員提前來了,縣上有關部門領導和村長分別講了話,養殖基地的老板也講了話。他們的講話讓村民們聽得熱血沸騰。

小雞娃一天一個樣,雞蛋一天幾十筐,養殖基地的大卡車晚上來,早晨裝上一車雞蛋就離開了。常青和志德眼看著那么多的雞蛋讓他們一車一車拉走,心里不是滋味,可是誰也沒辦法。那么多雞蛋,一個都吃不上,全讓人家拉走了,哪里是老板,連個打工的都不如,常青和志德在突然之間陷入苦悶之中。

他們的辦公室里每天總是來許多人,有親戚也有朋友,廠子里每天能產出那么多雞蛋,大家看著都眼紅了。常青和志德原來想著讓幾個親戚娃娃來幫著拾雞蛋,可是連這個權利都不由他們。

常青和志德決定去養殖基地和老板談談。

兩人去了養殖基地,碰了一臉灰回來了。辦公室里也漸漸沒人來了,大家都說,辦毬的啥爛廠子,一個雞蛋的毛都沒見。

這天,志德老爹柱著拐杖來了,他一進雞廠辦公室劈頭蓋面就說:“志德,讓三娃子來你們這兒,你們要不要?”

志德朝常青臉上看了看,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志德老爹等了大半天,見他兩人都沒開口,朝地上唾了一口痰,然后說:“你們明天就把我的錢拿來!”

志德好幾天沒回家了,他老爹整天坐在大門口,一看見志德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要錢。興高采烈地辦起了雞廠,錢沒掙幾個,麻煩倒是惹了一大堆。不要說村里人抱怨,現在連家門都進不去了。志德躺在床上感覺渾身像長了刺一樣,這樣下去,就算整成億萬富翁又能算個啥?還不如人模人樣地在紅土窩拉土。

志德想著想著心里就急躁起來了,他來到大棚里,見常青正和幾個技術員拌飼料,他一把拉過常青。

“哎呀,你沒見我忙嗎?”常青甩開志德的手。

志德說:“常青,我們弄毬的這是啥呀,錢沒掙幾個,親戚朋友全都得罪完了。”

常青說:“我們辦廠子又不是給親戚朋友辦的!”

志德說:“理是對的,但話可不能那么說呀,你看我現在連家門都進不去了。”

常青說:“那我們總不能放手不干吧!”

志德說:“屁話!那么多錢扔到水里還有個響聲呢!”

常青說:“忙完這陣子我們再商量吧,現在是最緊要的關頭,要聽人家的。”

志德點了點頭,不聲不響轉身就走了。常青也嘆了一口氣,回到大棚里繼續拌飼料。

日子像車輪子一樣飛快地轉動著,一筐一筐的雞蛋被裝上車,一溜煙就不見了。志德和常青站在路邊,內心感慨無限。

天氣一天天變得寒冷起來,真正忙碌的時節來臨了,大棚里里外外的籠子上面都要鋪上電熱毯,毯子里面還要裝上瓦數很大的電燈。小雞娃們張著鵝黃的嘴巴,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難熬的冬天在人們吆五喝六的節日下結束了,萬物在春風的吹刮下漸漸張開了朦朧的眼睛,四周充滿潮濕,河面上沒有消完的薄冰上落了厚厚一層黑土,流水在下面發出咕咕的歡叫,田地里茬草直直立著,根系下面是纖細的、羞羞答答的露出腦袋的尖葉片,一切變新了,一切都在人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展現出各自強大的生命來。

田園雞廠似乎沒有多大變化,掛在廠院上方的招牌在時間的磨洗下也變得暗淡無色而破敗不堪。

志德和常青坐在用空心磚磊成的辦公室前,等候養殖基地的車。

常青說:“和老爹關系怎么樣了?”

志德說:“可以搭話了,老人成見還是大得很。也難怪,他的想法和我們不一樣,自古以來鄉里鄉親都應該拉一把,可是現在我們連屁大的權利都沒有,一想起來就難受,還不如自己整。”

常青說:“我也那么想,可現在還不是時候,要不我們去趟殷紅老師哪里?”

志德說:“他哪有權利辦事兒呀!”

常青說:“不,殷紅老師可以幫我們想辦法。”

志德說:“也是呀,你看這么長時間里我們才拿到多少?名義上是我們的廠子,說到底就是給人家看廠子的,還把那么多錢投進去。”

常青嘆了一口氣,說:“誰讓我們沒有技術呢!”

志德說:“技術就那么值錢?”

常青說:“那也是人家投資的多呀!”

志德說:“那算個屁投資。”

常青說:“這你就不知道了,技術的投資是最大的投資,三兩句說不清楚。”

志德啥都不說了,他抬起頭,看了看瓦藍的天空,然后說:“掃帚云泛起來了,要下陣雨!”

常青說:“也該下廠了,你看地都干成啥樣子了。”

晌午過后,天色果然暗了下來,一會兒大顆大顆的雨珠從高空落下來,地面上立刻籠罩起一團塵煙。旁晚時分,雨停了,晚霞把西邊的天空染成通紅一片。

常青披了一件衣服,走出了辦公室。志德呼呼睡著,臉上時不時抽動,像是蟲子在咬他一般。常青來到大棚里,大棚里悶得很,感覺連氣都透不過來。走出大棚,他又沿著四周走了一圈,鞋上沾了厚厚的一層泥巴。他很疲憊,心里堵得慌,可說不出來是什么堵著心口?

是個晴天!太陽從濃霧中鉆出身子,大地立刻溫暖起來了。常青早早起來,對著面前的公路撒了一泡尿,然后打了個冷顫,“日他媽真冷。”他自語了一句,然后進了辦公室,找出一截木墩,劈柴生火。

志德被常青劈柴的聲音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揉揉眼睛,大聲說:“怎么不叫我一聲呀,太陽都這么高了。”

“睡著,起來也沒干的。”常青一邊劈柴,一邊回答志德的話。

志德穿好衣服,他在常青尿過的地方又加了一泡。

火生著了,陽光照了進來,屋子里的余煙緩緩從“田”字形的小窗戶里散了出去。火爐正旺,茶壺噗噗冒著熱氣,常青和志德圍坐在火爐邊,噓噓地喝著茶,兩人都沒說啥話。

4

大棚里顯得更加熱鬧了,新運來的雞娃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天氣一天一天暖和起來了,大棚里外的電熱毯和電燈都要撤掉。看起來簡單,但都是細活,需要自己親自動手。這老板和打工有啥區別!常青站在大棚里一動不動,他的腦子里盡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最近和志德有點話不投機,不管是廠子里的事情,還是家常,總感覺有一層東西隔著。當初就不應該一起弄廠子,可是一個人哪有錢?這事兒也不能怨志德,換了誰都一樣,他投資多,親戚娃娃來撿雞蛋都不由他,換了誰都會有抱怨的。

“常青,站著干嗎?”志德回來了,他見常青愣愣地站在大棚里就問了一句。

“哦,沒干啥。”常青和志德一起走出大棚。

外面陽光真暖和!天地間隱隱約約已經有了起色,不用多久滿山遍野會擠滿下地勞作的人們。一陣激烈的拼搏之后,這里再次會陷入一種寂靜。留在這里的除了看守家門的老人和孩子外,就只有默默生長著的植物了。

田園雞廠的熱鬧時光不斷萎縮,沒有人關注,幾乎連提及的人都不存在了。常青心里想,這只是短暫的寂寞,他相信殷紅老師的話,會越來越好,只要投入了就有回報。常青暗暗思想的同時,志德也在想:萬物都動身了,這樣的美好時光里當著沒有任何權利的老板實在沒意思。閑著能掙錢的確好,可這種錢掙得不舒服,讓人寂寞得蛋疼。

陽光已經很高了,常青和志德走出大棚后又沿著四周走了一圈,兩人心事很重,都沒說話。

晚上他倆都沒回家,潦潦草草吃過后便橫七豎八躺在床上,小小的空間里彌漫著濃濃的煙味。志德似乎睡著了,鼾聲很均勻。常青拉滅了燈,長長躺著。爐火漸漸小了下去,透過那扇小小的玻璃窗戶,他看見了外面的天空。月亮忽明忽暗,周圍是一道不太明亮的環,一會兒,那道環和月亮都不見了,外面立刻變成了一團漆黑。小時候聽老人們說,月亮帶環是要刮風的。突然之間他真希望有那么一場大風把這里的一切都刮走,刮得一點都不剩,那樣就沒有閑言碎語了,他就可以安下心來認認真真養雞。

說來就來了,他聽到了呼呼的風聲,不緊也不慢,先是地面上草芥與塑料碎片走動的聲響,然后是糊在玻璃最下層的牛皮紙發出了嗚嗚的叫喊。窗戶關得很緊,門也是鎖著的,大棚里有幾處燈光發出昏暗的光線。風漸漸大了起來,電線也發出啾啾的鳴叫。常青心里很不安,他又拉著了電燈。就在他拉著電燈的同時,一道閃電像利劍一樣劃過天空,接著“轟隆”一聲遙遠的雷聲就滾了過來。志德醒了,他忽地立起身子,茫然地望著常青。

雨來了,像倒豆子一樣,足足下了半個小時,之后漸漸小了下來,房間里充滿了潮濕,感覺有點冷。常青下床把火爐又搗騰著了。

常青說:“志德,起來,咱兄弟好好諞陣子,反正沒瞌睡。”

志德說:“好!反正沒瞌睡,好久沒有好好諞過了,心里急得很!”

兩人圍著火爐,從小時候說起,說著說著就說到紅土窩子,說到剛辦雞廠那時候的興奮,說到找殷紅老師時的擔心以及養殖中心老板的黑心,最后兩人的話題有回到了眼下的事情上來了。

志德說:“常青呀,這樣下去我們在村子里就不是人了。”

常青沒接志德的話,他繼續聽志德說。

志德說:“你是念書人,難道真就沒辦法了嗎?”

常青抬起頭,他看見志德滿臉惆悵,他知道,有些事情的確無法處理,就憑他們現在的實力而言,也不到時候。但是,他看著志德如此糾結卻又不知怎么對他說才好。

志德說:“家里呆不住了,老頭子見了我就像見了仇人一樣,還說我們這代人最沒良心,他年紀大了,看問題可能比你我要徹底。”志德說完后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常青說:“志德,咋們是朋友,可是——”

志德說:“常青,咋們是兄弟。”

“對,咋們是兄弟。”常青說,“可我們的確還不到時候呀,弄不好這個節骨眼上一旦出問題就會前功盡棄的。”

志德說:“你總是怕這怕那,一點魄力都沒有。”

常青說:“這不是魄力不魄力的事情,和挖紅土不一樣。”

“挖紅土怎么了?挖紅土還把人不活了,看你說的啥話。”志德突然激動起來。

常青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志德說:“那我們也要試試。”

常青說:“現在真的不成,是違反協約的。”

“狗屁協約!他們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我們呢?弄得幾面不是人。”志德很氣憤地說。

常青說:“我看還是緩一緩吧!”

志德說:“緩毬呢,再緩我就無家可歸了,掙錢還有啥用。”

常青不說話了,他低著頭,一口一口抽煙。

志德說:“我這幾天想好了,明天就走,他們如果不答應的話我們就單干。睡吧!”

志德在床上發出呼呼的鼾聲,常青怎么也睡不著,他的腦子很亂。創業哪有容易的呀,做別人做不了的事兒,吃別人吃不了的苦,忍受別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才會迎來燦爛的日子。書上都這么說,可真的要做到這一點,實在太難了。養殖中心的老板是有點黑,說到底就是借用他們的廠地,借用他們的錢,然后做自己的生意。不這樣也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他們派過來的、哪怕是撿雞蛋都具備良好的專業素質。志德看不出,也不會知道這里面的門道,他要去就去吧,攔是攔不住的。

5

車子在大路上瘋狂了好幾個小時,到達那座城市已經下午了,和以前一樣,兩人歇息一陣,然后先去找殷紅老師。殷紅老師令他兩人出乎意料,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雞廠是你們的,你們看著弄吧。”

兩人怏怏不樂從殷紅老師家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華燈初上,城市的夜晚真的很美麗!常青心里有點兒難過。這座城市的燈火曾經伴他度過了幾個春秋歲月,他對這里有著某種無法言傳的情感,是回憶、懷念,還是留戀?兩人默默無語,從一處繁華的街面鉆進光線暗淡的巷道,漸行漸深,只有三兩家夫妻用品店閃爍著刺目的紅燈。常青依稀記得,這條巷道很久前似乎來過,但也不敢確定。那時候他還在學校,出于好奇,更多的是渴望,他和同宿舍的雷琦偷偷來過。

記憶當中那條巷道里有許多地下電影廳,他和雷琦找好座位剛坐下,兩個姑娘就圍在身邊。他和雷琦糊里糊涂就離開座位,跟著她們來到一個很黑暗的小房子里,還沒有反應過來雷琦的褲子就被一個姑娘脫了下來,接著就是他的。啥事情都沒發生,他和雷琦嚇得冷汗直冒,身上的錢全被她們拿光了,連毛毛錢都沒剩。兩人失魂落魄從那里出來后,步行著去了學校。

想來已經過去好幾年了,記憶中的那條巷道和此時的這條太像了。常青禁不住有點傷感,這條巷道勾起了他所有的記憶,尤其是那個略帶恥辱的記憶。他們在一家還未關門的小店鋪買了兩包煙,轉身往回走。到了城市最繁華的地方,找了一家飯館,兩人吃了幾口,就匆匆回賓館去了。

等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太陽從窗戶里射進來,房間很亮,也很溫暖。

志德說:“困呀,這么快就亮了。”

常青笑了笑說:“嗯,恨不得睡三天三夜。”

志德說:“睡過去才好,啥都不用操心了。”

常青說:“那可不成,才活人呢!”

志德說:“這人活得連毬毛都不如!”

常青說:“這么不能說,先苦后甜你沒聽說過嗎?”

志德說:“我沒嘗到甜,全是苦,比苦膽還苦。”

常青說:“慢慢會好起來的。”

志德說:“要等到啥時候?你說殷紅老師這次怎么不吭聲?”

常青說:“我也不知道。”

志德說:“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常青說:“先好好思謀一下。”

回來時已經快到下午了,早晨出去后他們找了個大飯館美美吃了一頓,然后又打車沿著城市最繁華的地段轉了一圈,盡情享受著城市生活的幸福。多日來積淀在內心的煩惱也消散了許多,他們的臉上也隱約露出了笑容。

兩人一來了賓館又感到了不安,這次來是有目的的,不能就這么晃蕩一圈回去。志德和常青在去不去的意見上發生了很大的分歧,接下來他們又開始沉默。

“你不去我去,大不了散伙。”志德終于沒有按捺住,“但咱們還是兄弟。”

“志德,你好好想想呀,就算和他們不合作,我們能辦下去嗎?那么多雞蛋賣給誰呢?”常青說。

志德說:“便宜賣,我就不信賣不出去。”

常青說:“那也不是辦法,我看還是等一陣子吧!”

志德說:“等到猴年馬月還是那個毬樣子。”

“哎!”常青嘆了一口氣,又說,“其實小地方是不適合弄這的。”

志德白了一眼常青,說:“當初你怎么不這樣說?”

“哎!”常青又嘆了一口氣。

志德有點生氣了,他點了一根煙,說:“你不好說是吧?知道你們讀書人死要面子毬受罪,明天就走,我去說。”

第二天志德早早就起來了,常青不好意思賴著不動。兩人給養殖中心打完電話后就坐車過去了。養殖中心的老板笑呵呵地說了許多話,什么市場需求之類全都是他們聽不懂的。

志德開門見山,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讓老板一口回絕了。老板說,“辦廠子風險很大,要考慮方方面面,不能隨隨便便,要千萬杜絕扶貧式的幫扶。”

志德急了,他聽不進去老板的話,兇狠狠地就甩出一句:“連親戚的忙都幫不上,辦廠子有毬用呢!”

商議的結果當然是不歡而散,老板執意要留下他們吃飯,可志德早就甩手出門去了。

常青和志德第二天就返回了,一回來志德就回家去了,留下常青一個人呆在雞廠。常青鉆進大棚里和那些技術人員聊天,看他們工作,漸漸地他領悟了老板的那些話。是的,沒有一定的技術這雞是養不活的。

6

志德好幾天沒來廠子里,常青隱隱約約感到了不安。志德是個粗人,他的心眼一點都不壞,但做生意靠的并不是這些呀,沒有狼性的生意人就好像一個沒有獵槍的獵人,他不會獲得眾多珍貴的獵物,反而在激烈的角逐中會喪生。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志德依然沒有見影子。養殖基地的車又來了,他們裝滿一車雞蛋,頭都不回就消失在大路上。每到這個定點的時間里常青心里就覺得不舒服,像是剪剪蛆在咬一般。大棚里依舊是嘰嘰喳喳的聲音,這些聲音好像永遠不知道疲憊,他多么希望聽不見這些聲音,他對這種生活已經產生了厭倦。準確的說,不是厭倦這種生活,而是徹底厭倦了貌似老板實際上給人家打工的這種日子。

這是他和志德從城里返回來的多少個時日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可志德還是不露面,這么大的廠子里只有他一個人。養殖基地派來的技術員們沒心沒肺,一睡下就鼾聲山響。那么多雞蛋全被拉走看著心疼呀!話又說回來,人家不拉走還真沒辦法處理。常青抬了一把椅子,他半閉著眼睛,坐在陽光下。陽光很亮,他感覺像被泡在溫水里一樣,可一點都不舒服,反而有許多不自在。

志德終于來了,看起來像是得了一場病,走路的樣子有點搖晃。常青從房間里搬了一把椅子,他們并排坐在陽光下。

常青說:“瘦了!”

志德說:“天天睡呢!”

常青說:“哦!”

志德說:“想得多,就是想不通,不瘦才怪。”

常青說:“有啥想不通的?”

志德說:“常青,咱們是兄弟,有些話我說不出口。”

常青說:“有啥說不出口的,是兄弟就把話說在明處。”

志德說:“我一直覺得我們這樣辦廠是不對的,你想想,投那么大的本,到頭來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還有啥意思。”

常青說:“哎呀,不是才剛開始嗎?會有那一天的,你急啥呢嘛。”

志德說:“不是我心急,這是實話,恐怕永遠要這樣下去了。”

常青說:“不會的,等我們掌握了技術和市場銷路以后就單干。”

志德說:“我等不住了。”

常青不說話,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有種不詳的預兆。難道志德這么多天不來廠里就為思考這個問題?常青看了看志德,志德低著頭,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志德又說:“常青,咱們是兄弟,實話給你說,我們自己干吧。”

志德接著又說:“我們自己干,養雞嘛沒有他們說的那么難。”

常青毫不猶豫地說:“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志德說:“我堅持不下去了,感覺很累,不如自己干點其它的。”

常青說:“都這樣了,再干些啥呢?”

志德說:“天下黃土都能養人,啥不是人干的。”

常青說:“你不懂,做生意不像種田。”

志德說:“種田怎么了?種田的人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嗎?”

常青說:“不是一回事兒呀,你怎么就這樣固執?”

志德說:“不是我固執,他們成心欺負人嘛。我不想干了。”

常青不說話,他在想下一步該怎么辦?既能穩定大局,又能讓志德死心踏地。

志德又說:“常青,咋們是兄弟,有些話還是說開好,廠子當初是我們一起辦起來的,我們好聚好散,以后還是兄弟。”

怎么個散法?他最理解志德,志德說得出一定就能做得到。如果他在這時候抽出來的話這個廠子肯定就倒閉了。還沒有真正當一天老板,就這么讓夢想和追求死亡在路途之中。

志德繼續說:“活人有千萬種,但我們不能因為指甲皮大的利益就背棄親人,那樣的話還有啥活頭,況且我現在真背不起這個罵名,我們還是散了吧!”

常青試探著說:“志德,我真不想讓這個廠子這么輕而易舉就倒了。”

志德點了一根煙,緩緩吸了一口,說:“那你說還有啥辦法,我的腦子都想破了,想來想去還是散了好,散了清閑。”

常青知道,事情已經無力挽回了,現在就是如何散廠的問題。

常青說:“這么大的廠子,你說怎么散?”

志德掐滅了煙,說:“還不簡單嗎?”

常青說:“人家現在說不定連這些雞娃都不要,你總不能全部宰了吃肉吧?”

志德不加思索,開口就說:“那樣不成,我的意思是要么你一個人整,要么我一個人整,要么再不和他們搭伙。”

常青“哦”了一聲,此時他也明白了志德的意思。這之前,他沒少想這個問題,關鍵是不論由誰來經營,如果不和養殖基地的老板合伙經營的話這個廠子非倒不可。志德不會想到這么遠,辦廠子也遠遠不是拉上一幫親戚朋友吆五喝六就能辦好的事情,它需要經濟的支撐,更需要技術的支持。誰能具備這個實力?只有他和志德聯合起來,占用自家場地,然后借助養殖基地,這個雞廠才能安然無恙地存在。他突然看到了眼前的雞廠變成了一片廢墟,破塑料在風中嘩啦啦到處亂跑,雞娃身上都生了蛆,臭氣沖天,村民們在遠處指指點點哈哈大笑。常青突然流淚了,這廠生意算是到頭了,兄弟情義也到頭了。

志德坐在陽光下不住地抽煙,常青分明看到志德的眼角里淚花也在打轉。

常青說:“給我根煙。”

志德從身上掏出煙盒,遞給了常青。兄弟倆在陽光下一根接一根抽。

陽光不知不覺已經轉過了身子,眼前是一望無際的下川,身后也是一望無際的下川。他們在這里曾經瘋狂的日子眼看就要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會是什么呢?

就在那天晚上,志德和常青商議好了如何散伙的具體辦法。

志德說:“常青,二十萬不是小數目,你腦子比我好,可以干些其他生意。當然了,你要是拿出二十萬,我也沒啥說的。”

二十萬的確不是小數目,在短短的幾天要拿出二十萬這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簡單的事情,何況是常青。

常青想,不要說他這一輩子,就算把祖祖輩輩的家產都加起來也沒有這么多。可是,他在心里卻無法割舍這個雞廠。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常青就進城去了,他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了養殖基地老板,養殖基地老板聽完后,笑著對常青說:“也應該到時候了,從開始和你們合作起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常青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老板繼續說:“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這里面的學問多得很,但關鍵的就是絕對的領導權。想想看,你們一天一個變化,兩個人意見統一不起來,怎么會做好呢?”

老板還說了許多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硬道理。常青徹底服了,服得五體投地。

老板對常青說:“錢不是問題,現在國家大力支持農民辦企業,可以貸款的嘛,保不住過一年半載你就是你們那里的首富了。”

常青的心讓老板說得沸騰起來,但是他總覺得那樣對不住志德。如果要在生意場上拼殺,真如養殖基地老板所言,沒有狼性必將死路一條。在老板的鼓舞與指點之下,常青咬緊了牙,他決定那么做,那怕是志德殺了他都成。

常青在老板的指示下,通過抵押雞廠,很快就貸出了那二十萬。而這一切,志德不會想到,因為當時注冊法人代表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事情會這么發展。

7

田園雞廠在常青的經營下很短的時間里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養殖基地老板的身影也時常出沒在下川。拉雞蛋的車跑得比以前勤快了許多,常青也雇了一輛車,三兩天就進城,風光得很。

志德像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常青常常想起他,他覺得這件事情的確有點過頭,但他很信服大老板的話,在生意場上不存在奸詐之說,存在的只是利益。然而在當初和志德一起辦廠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到這么多,他覺得法定代表人只是一個合乎法律的條文,想不到這個條文在關鍵時刻改變了他的整個一生。

這天清晨,太陽分外明亮。常青洗漱之后就走進大棚。一切都像換了個場景一樣,顯得新奇而陌生。突然之間他似乎看到了一片燦爛的天空,大棚里的雞在慢慢地蛻變,一個個變成了馬匹一樣大,雞蛋也像車轱轆那么大,下川擠滿了人群,大家爭相訂購巨大的肉雞和雞蛋,他真的變成這一帶數一無二的暴發戶了。

當常青真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時,大老板來了。他帶了一幫人,各個挺著肚子,操著夾生的普通話。他們一來就沒有走的意思,常青像小店里的伙計一樣忙前忙后。常青沒有感到有任何委屈,反而覺得這才是最光彩的人生。白天他們在下川散步,逗留,晚上喝酒打牌,笑聲此起彼伏。半月之后,大老板走了,常青才舒了一口氣。

和大老板在一起的這些日子里常青學到了很多,他暗暗在想,要當個體面的大老板,風風光光的,他的目標并不在狹小的鄉間,而是巨大的城市。

大老板電話來了,常青早早起來就去了城里。似乎好久沒進城的感覺,這里比以前新鮮多了。

皇家休閑會所大概是這座城市里最風光的地方,大老板就在這樣輝煌的地方接待他,這讓常青突然之間有了某種恐慌和驚訝。

大老板說:“兄弟呀,和你一起做生意就是爽。”

一句兄弟說得常青心里暖烘烘的。

大老板接著說:“咱們是好兄弟,想不想把生意做大?”

常青理直氣壯地說:“怎么不想呀,做夢都想呢。”

大老板說:“這就對了,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大氣嘛。”

常青說:“以后還需要多多關照呀。”

大老板說:“那是自然的,誰讓我看中你了呢。”

“喝!”大老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常青也猛灌了一杯。

“我看你的那個地方大,我們還可以擴展的。”大老板一邊和常青碰杯一邊說。

常青聽大老板要把廠子繼續辦大,便激動地拉住他的手,說:“地方不成問題,絕對不成問題。”

“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就動工,到時候再給你配備個生產經理什么的,有錢大家賺嘛。”大老板的眼睛迷離起來了。

常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只是一口一口喝酒。

什么時候離開皇家休閑會所的,常青一點記憶都沒有。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太陽透過窗簾,暗紅紅照著房間。這里同樣是一家極為高檔的賓館,擺設,裝潢,配備,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的身邊還有個姑娘甜甜地睡著。常青在突然之間沮喪起來,他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帶來的是幸福還是災難?他不知道,大老板這樣的安排到底是看起他還是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老板一見面就笑嘻嘻地說:“兄弟,昨晚休息的還可以吧?”

長青笑了笑,沒說什么。那姑娘很自然地挽著長青的胳膊,他們坐進車里,很快離開了酒店。

吃飯的地方依然是十分高檔的,長青這次真是見了大世面。接連幾天都是這樣,吃飯喝酒,洗澡休息。可是陪在他身邊的那個姑娘卻沒有回來。這對長青來說是件很不愉快的、甚至沮喪的打擊。可是他也不能在老板跟前提起她,那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讓長青深深陷入到苦悶之中。

在城里過了長達一周燈紅酒綠的日子后,常青又返回了老地方。陳舊和落后的下川在他的眼中愈加顯得破舊不堪了。

8

春天徹底來了,漫山遍野一片綠油油。這里和城市比起來,也有它的好處。沒有吵雜,沒有飛舞的煙塵,也沒有接踵而至的人群。但他有點不習慣了,或者說,是他在大城市住了幾日而過分愛戀大城市了。

最近落了幾場雨,雞廠四周很潮濕。這天,常青和技術員們把雞都放了出來,那么一大群,它們在大棚里來回走動,由于長期關著,那些雞群似乎失去了飛動的能力和意識,只是來回走動。晌午時分他們又把雞群全部關進籠子里,被關進籠子里的雞反而顯得精神多了。

常青回到辦公室里,技術員的宿舍就在對面,可他懶得去,他厭煩他們專業的講解,那些專業的語言對常青來說只有聽的份,而沒有插嘴的機會,這對于一個廠子的老板而言,畢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對面宿舍里的燈還亮著,他們在干些什么呢?會不會說些城市里有趣的事情?肯定是新奇的、他沒有聽過的。常青從床上爬起來,但他又不想去了。他知道自己和他們接不上茬,他又躺了下來,眼睛盯著小小的透著亮光的窗戶。

大老板的話很快就變成了現實,這一切對常青來說,有著不可思議的興奮,下川田園雞廠的擴建消息也是不脛而走。常青按照老板的意思,在村子四周找了幾個村民,打夯,壘墻,搭建溫棚。技術員是老板找來的,他們個個年輕瀟灑,有著城里人的干凈和白皙,說話也是溫文爾雅,不像村民們,口一張就粗話亂飛。

雞廠方圓幾里都是麥田,雞廠被麥田圍在中間,看起來很漂亮,像是包在面皮里的肉餡兒。麥田里勞作的女人們回家之后,偶爾也會來雞廠,抬抬磚,幫著打夯,掙點零花錢。歇工之后,大家都擠在臨時搭建的帳房里,橫七豎八躺著。長青建議老板,為了在最可能節省的情況下,從村子里找了幾個女人給工人做飯。

技術工張長征是所有技術員里最活潑的一個,他成天嘴里哼著曲子,嘻嘻哈哈的。老板請來的人,常青看在眼里也不好說啥。但也有一個好處,凡是他在的地方,都會有笑聲,大家干活也覺得很輕松。瑞芳的廚藝是下川村很有名的,全村人都這么說。常青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請來了她。但是那么多人的飯她一個人也做不了,于是她的妹妹瑞蕓和另外一個叫梅香的女人也幫著做飯。

這天,大家歇工比較早,雞廠擴建眼看馬上就要結束了,常青陪大家喝了幾杯,他很快就上頭了,他在幾個人的攙扶下,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倒頭便睡。

徐徐清風吹來,整個下川沉靜在一片安詳之中。大家都顯得有些微醉,工棚里鼾聲四起。瑞芳收拾好餐具,她洗了洗手,解下圍裙,也回家了。瑞蕓和梅香早早就走了,說是家里還有事兒。瑞芳一個人走在路上,她心里樂滋滋的。這里快要完工了,做了半個月飯,掐指一算,該拿到的工資一分不少,可以給家里添置些東西。這樣輕松的活要是一年四季都有的話該多好呀。她一邊走,一邊不住地想。月光淡淡地照著,麥田里偶爾有蟲子鳴叫的聲音,這樣的夜晚對瑞芳來說是最平常不過的。可是對張長征來說,的確太富有詩意了。他在今晚喝酒的時候就一直注意著瑞芳。瑞芳太漂亮了,三十剛出頭,渾身上下都冒著讓他無法克制的想象。他想著想著就走出了工棚,在瑞芳必須經過的地方等待著。

瑞芳看見了前面不遠處有人在吸煙,那人坐在麥田邊。她沒多想,鄉下這樣的人多。或許是和人家吵嘴了,跑出來消氣的。也或許是進城回來,在路邊歇息。瑞芳走到跟前,那人卻站了起來,他撲到她跟前,啥都沒說,就把她拉到麥田里。瑞芳沒有喊叫,她認出來了,就是張長征。瑞芳知道,如果在這時候她大聲喊叫的話不但救不了她,反而會帶來許多麻煩的。她被他壓倒在麥田里,她一動不動,定定看著他。他又拉起她,坐在麥田里,不說話。月亮緩緩移動著,淡淡的光芒照在麥穗上,麥芒尖端掛滿了水珠,它們一顆一顆落下來,落在麥地里,落在他們的身上,漸漸的這里的一切都潮濕了起來。

“我給你很多錢,跟我走吧!”張長征開口說話了,同時他也從口袋里取出了錢塞進她衣兜里。

她依舊看著她,沒說話。

他又說:“這兒的活完了,再也看不到你。”

她還是沒有開口。

他輕輕捏著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冰涼,他緊緊捏著,恨不得把她的手捏成碎末。

他繼續說:“你害怕嗎?這兒不會有人看見的。”

她眨了眨眼睛,認真看著他。

“過幾日我就走了,到很大城市里去,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帶你,你依然做飯。”他不停地說。

她終于點了點頭。此時,包裹在他們四周的卻是甜的麥香,一節一節的麥子在他們愉快的滾動下發出察察的巨大聲音。那聲音也似乎充滿了甜美和不可思議的愉悅。她幾十年來出沒在麥田里,卻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么愉快的聲音,也從來沒有聞到過麥子如此甜香的氣息。她在他的氣息里徹底醉了,醉的干脆而徹底。

9

下川雞廠的擴建很快就完工了,這里的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只是拉雞蛋和拉肉雞的車多了幾輛。

常青背著手來回走動在雞廠四周,可他的心里還是空空蕩蕩的。大老板派給他的技術員多了幾個,但他們都像瘟神一樣,既不接近他,也不疏遠他。

瑞芳離家出走的消息很快在下川傳播開來。說法不盡相同,有的說跟著那個工頭私奔了,有點說讓人販子販走了,還有的說在城市里找了個相好。不管怎么說,罵名都讓常青背著,村里的老老小小都議論著,說是如果沒有這個雞廠的話,如果這個雞廠不擴建的話,人家肯定好好在家呆著的。為這件事情,常青也苦惱,瑞芳家里人接二連三地來找常青,甚至派出所的人都來了,而最后卻不了了之。

田園雞廠在不知不覺之間壯大了起來。這天,大老板來了,他帶了四個男的和一個年輕女的,在大老板面前常青就變得小了。他們在雞廠轉了一大圈,然后去了縣城。大老板這次來主要是談成立雞廠管理和生產問題的,菜還沒有上齊他們就開始談論。常青在他們中間,顯得很孤立,也很無奈。什么市場前景,資產分成,他們的話他幾乎聽不懂。談論的結果是常青仍然是廠長,其他四人是副廠長,但他的所有想法和做法都必須得到其他人的許可。那個女的是專門管理賬務的,包括他們平常的接人待客和日常花銷。不過大老板還說,他可以退出,按照現有規模給他錢,但是他貸款的那一筆錢人家算得很清,說雞廠的后期投資平均下來遠遠要超出那些。鑒于這種情況,常青只有唯命是從,而不敢造次。談論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第二天大老板走了,那幾個人留了下來,他們在常青住的隔壁很快就修出了一排房屋。雞廠的所有事物都由他們處理,常青看著也插不上手。既然是廠長就不能隨便離開雞廠,常青在雞廠完全成了擺設。這樣的境況一直持續到立冬。

忙碌的時節又來臨了。大棚里里外外都要鋪上電熱毯,毯子里面還要裝上瓦數很大的電燈。做這些事情常青恰好在行,四個副廠長在房間里烤火,常青和雇傭的飼養員們忙得焦頭爛額。當一切收拾妥當的時候,雪也來了。

天氣越來越冷,外出打工的人們都回來了,村子里熱鬧非凡。副廠長們也回家過年去了。這天中午,常青去大棚轉了一圈,新引進的小雞長得很快,一天一個樣。常青心里卻不安穩,他不知道大老板派那些人到底是干嘛來的,平常素日指手劃腳,遇到干活一個比一個懶。那些人就是暗插在雞廠里的探子?雞廠也沒什么可探的東西,最可恨的是那個女的,一分一厘都不放過,她算啥毬?這廠長可憐哪,說是談論實際上就是命令嘛。常青一想起這些,心里就不舒服,他總覺得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在里面生長著,但就是看不透,也揭不穿。

一年一度的春風又來了,下川似乎醒來得比人們還早。土地松軟了,拉糞,撿種子,擦犁鏵,收拾耕種的家當,這些必不可少的程序忙得大伙兒團團轉。

瑞芳回來了,她的到來令全村人振奮。的確是發財了,瑞芳一回來就拉倒了家里的那幾間破房。起初,村子里都說三道四,當兩層平頂樓房矗立在下川村的時候,大伙兒都閉口不談這事兒。有本事就有飯吃,這是多么鐵的事實。男人們個個老老實實在天地下苦,女人們一幫一幫去瑞芳那兒取經。種子埋到地里,村子里就不見男人的影子。奇怪的是田地里也不見女人們的影子,整個村子空空蕩蕩的,田地間也是空空蕩蕩的。雨水一過,漫山遍野都是雜草,老人們聚在村口悵然遠望,一口接一口嘆氣。莊稼漢不種莊稼,田地都荒了,心疼呀!

田園雞廠經過擴建后,辦得如火如荼。常青也漸漸忘記了那次談論的事兒,看著一輛輛大車如期而至,心里還是蠻高興的。

大老板他們都來了,說是新引進了飼料,不但可以增產,而且肉雞還長得快。飼養員都是專業的,他們忙乎了兩天。說來也怪,新飼料一喂,那效果肉眼都看得見。

大老板就是遙控板,他在那頭卻完全清楚這頭的事兒。他說最近雞瘟很厲害,這頭就靈驗了。其實常青也發現了有許多雞歪頭耷腦一點都不精神,但他就是想不到雞瘟上去。這下他緊張壞了,除了和飼養員一同清潔雞棚,還要去獸防站。然而情況越來越壞,開始是一只,兩只,沒幾天功夫,就死了幾十只。

大老板說,雞瘟是養雞專業戶的一道坎,能過去就過了,過不去就會和雞娃們一同入土,做生意本來就是冒著槍林彈雨,哪有一路晴天的道理。現在要急需處理這些沒有來得及死亡的雞,或許還能稍微收回點成本。

聽大老板這么一說,常青感覺渾身都麻了。當老板的感覺沒有了,有的只是害怕,還有莫名其妙地傷心。

雞廠的所有雞都被裝上了車,進城去了。常青坐在車上,他不敢看大老板。大老板這幾天一直黑著臉,簡直不像人,活活是秦腔里的包公。

對于得了瘟疫的那些雞他們處理的倒是很利索,然而剩下來的事情卻折騰了好些日子。常青陪著他們,一路公證,蓋章,然后分資產,一直到宣告雞廠破產。常青瘦了一大圈,他怎么也提不起精神,老板沒當成,錢沒掙到不說,還拉了一屁股賬。

從城里回來,常青就變成鬼了。白天蜷在那雞廠旁邊的房子里不出來,夜深人靜的時候的他就在拆得七零八落的雞棚幾周巡邏。那幾間破房子和一堆瓦礫怎么能夠抵擋住那筆巨大的貸款呢?他站在夜色下,心里頓時感慨萬千。聞不到麥香,也不見了大片大片的麥浪,只有荒草在夜風下左右搖擺。

常青就這樣一直守護著那些破房子,直到冬天的到來。

年前的村子總是那么熱鬧,人都來齊了,跟隨瑞芳外出的女人們都很威武,說小點是為家庭帶來了實惠,說大點是她們讓下川率先脫掉貧困的帽子。然而,就在那年冬天,村子里發生了許多奇怪的事兒,大多男人都躬著腰身,做不到舒展而又羞于啟齒,據說小城的幾個診所大發橫財了。

這天中午,常青蹲在大路邊曬太陽,一輛車突然在他身旁停了下來。是詹志德,常青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志德還是以前的老樣子,他拉著常青的手,勸慰了一番,說他最近辦個乳牛養殖廠,項目已經批下來了。常青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看著志德,眼淚像豆子一樣滾落下來。

志德說:“要不你也加入吧!牛不像雞,壯實著呢。再說了,咱們是兄弟,和外地人搭伙,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耍手腳。”

常青默默聽著,一句話說不出來。

志德說:“外地人賊得很,我們哪是對手呀。你沒聽說嗎,羊永村胡成的養豬廠就讓搭伙的外地人給整垮了,問題就在豬飼料上。”

“飼料?”常青擦了擦眼睛,問志德,“飼料有啥問題?”

志德說:“也是聽說的,到底啥原因誰知道呢。說是買了吃上能讓豬很快肥起來的新飼料,可豬一吃就得病了,然后他們就想辦法便宜處理掉,還說,買病豬的就是他們的聯手。”

常青聽志德這么一說,就跳起來了,“日他媽外地人壞透了。”他突然想起雞廠雞得雞瘟的事情來。這一切和志德說的養豬的事情完全吻合,先是飼料,然后生病,最后便宜處理,再最后破產……

常青覺得快要暈過去了。志德見常青的臉色變得寡白,他連忙抓住他的手,說:“你怎么了?臉色這么白?”

“氣的。”常青本想給志德說說雞廠的事情,但話到口邊他又咽了回去。這么丟人的事兒,怎么說出口,一個讀書人讓人家給騙了,何況在曾經的合伙人跟前。真是黑呀,日他媽的,他們不得好死。常青再次服了大老板,如此精密的計劃,他的那點尕腦袋這輩子想和人家比,簡直是妄想。

志德說:“雞廠的事情我知道,村里人都說來著,我沒來看你,怕你傷心。再說了,養雞真不是啥好生意,雞瘟來了誰能擋得住呀。那么大的廠子,不像家里養的幾只。”

常青緊緊抓住志德的手,說:“志德,我不是人,對不起你呀。”

志德笑了笑說:“是兄弟就別這么說,養牛和養雞真不一樣,牛壯實得很,再說了,它也不需要雞那么伺候,春天趕到大山里,很省心的。咱們一起弄吧,外地人不可靠,一個人有點單薄了。”

常青說:“可我現在的樣子你看成嗎?”

“怎么不成了,放牛你不會嗎?”

“我的意思不是那個。”

“沒事兒,縣上支持養牛,還有專門的貼息貸款,咱兄弟一起干吧。”

10

很久都沒進村子了,村子變化很大,平頂樓房多了,道路也寬敞了,然而巷道里卻不見出入的人影。

到了家門口了,志德老爹坐在大門口的土坎上一動不動。他老人家深情地望著眼前一片一片的田地,一片一片的田地里沒有莊稼,一片一片的荒草已經在季節里熟透了,它們彎下腰身,似乎有扎根肥沃田地的決心。常青看著志德老爹悵然的眼神,他突然明白了,他的這一生多像季節里的荒草,怕是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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