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雪國》體現的“純粹”

基金項目：2015年衡陽師范學院青年科研基金項目（15A07）階段性成果。

摘 要：本文擬重新審視《雪國》，對《雪國》中川端對女性的極盡細致表現進行把握，在以往把此多歸結為“女性崇拜”的基礎上，分析其中體現出來的日本自古以來就有的“追求心情的純粹性”以及“追求無私、純粹的生活方式”的“純粹”，總結隱藏其后的作家的審美理想的根源，探尋對豐富和完善現代社會的精神生活的深遠意義。

關鍵詞：《雪國》；“純粹”；駒子；葉子

作者簡介：彭群林（1988-），衡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助教，碩士。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2--02

川端康成是日本第一位、亞洲第二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他的文學創作不僅在日本現代文學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而且在世界范圍也引起了廣泛的關注。昭和八年，川端康成在《東京日日新聞》上發表了一篇時評，表示在感受了繪畫之美后，就變得不愿意去寫小說了，要寫的話只想寫一些古典的純粹的東西。由此可以窺見川端康成從內心上對日本傳統古典之美的憧憬與追求。他以敏銳的感覺和高超洗練的技巧創作出《雪國》這一具有無限生命力的杰作，集中展現了纖柔細膩的日本文學之美，揭示了日本人的內心世界。

到目前為止，日中乃至世界范圍內對川端康成及其作品的研究已經非常深入廣泛。尤其是日本文學研究界，無論是對他的個性，人生還是對他的作品文本都進行了全面的研究。但是總結梳理對于川端《雪國》這部作品的先行研究的同時，也發現有待繼續補充發掘的研究視角，本論文嘗試在認真細讀《雪國》作品文本的基礎上，從自然和女性人物所體現的“純粹”出發，探明川端在作品中的這一文學和文藝理念的追求及其根源。

一、“純粹”的定義

研究《雪國》中的體現的“純粹”，首先要弄清楚“純粹”的定義。日本《廣辭苑》（巖波書店第五版）中給出關于“純粹”的意思有：1.不含雜質，純凈。2.専一，一心。3.完全是同一種內容。4.不含雜念私欲，純真的樣子。另外，日本學者對于“純粹”主要有以下描述：1.日本人在生活上就有對心情的純粹性和無私性的追求。2.川端追求人性中絕對的純粹和美，以此來救贖自己。3.對川端來說，女人就意味著純粹。純粹是生存的反面也就是自我犧牲。總結歸納起來“純粹”主要有以下兩方面的含義：1.事物沒有雜質清澈的樣子；2.人尤其是女性自我犧牲、無私無償、清純的心境。

本文試著從視覺、聽覺和感情這三個方面對《雪國》中所體現的這種“純粹”進行分析探明。

二、《雪國》中“純粹”的體現

1.視覺上

《雪國》開篇用“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抵達遠離都市繁雜的雪國之境。被純凈白雪所覆蓋的這一舞臺，首先讓人從視覺上感受到白雪的無垢清澈的美感，置身其中，無論誰都會感受到一種純粹和圣潔的力量，被牽引著對靈魂進行洗禮。島村到雪國時，有這樣一個描述：「しつっこい風邪心地でつまってゐた鼻が、頭のしんまですっといちどきに通って、よごれものが洗ひ落とされるやうに、水洟がしきりと落ちて來た。」仿佛雪國將潛藏在島村俗世心里的污濁、丑陋、卑俗等雜念都洗凈了。由此可以看出，川端讓島村在雪國這個純粹的舞臺登場，并非是一種偶然，而是體現了他對現實世界里難以存在的這種純粹的追求。

另外，“雪國”中的種種自然意象也都被賦予了一種純粹凈化的作用。雪國的潔白無垢的雪、吸引主人公島村去登山并消退對藝妓的性欲的新綠山巒、雪國特有洗去衣物污垢的“雪曬”以及削弱病人不潔之感的火等雪國的自然意象都被賦予了凈化的作用，讓俗世的人心受到洗禮。

而《雪國》中的兩位主要女性人物駒子和葉子的“純粹”，首先體現在視覺上。描寫駒子的容貌方面作者細膩地描繪了駒子的鼻子、嘴巴、輪廓、皮膚等各個方面，不厭其煩地使用“清潔”這個詞，體現出駒子內心的純粹，潔凈的本質。

2.聽覺上

川端康成于昭和10年7月發表了一篇名為《純粹之聲》的散文。寫了聆聽少女的合唱，被那種天然的美所吸引，由此對少女的憧憬與失望并存的復雜心境。這一篇散文從聲音的角度體現出川端對純粹的追求。同樣，在《雪國》中，不可忽視川端從聽覺上對純粹的追求的體現。《雪國》中關于聲音的描寫里，葉子空靈哀婉的聲音和句子的三弦琴音是最打動人心的。「車輪の音よりも葉子の聲の余韻が殘っていそうだった。純潔な愛情の木魂が返って來そうだった。」葉子聲音的余韻就好像純潔的愛情的回聲，美好到悲傷的境地。作品有11處提到葉子的聲音，并且都會反復出現“雪的冷氣”、“夜雪”、“回聲”、“余韻”等表述，這些表達的反復出現，暗示著葉子的聲音的某種特質，仿佛雪一般清冽、仿佛回聲一般悠遠回旋。葉子的聲音「夜の雪から木魂して」，「純潔な愛情の木魂が返って來そう」，換言之，葉子的聲音具有雪的冷冽、愛情的純潔這兩種特質。 日本的鶴田欣也在研究中提到，葉子代表了“死”，《雪國》結尾葉子在雪中火事中死去，死去的葉子便不會隨著時間而成長，也就永遠保留了她的處女性，所以葉子這種悲美的聲音預示著這種“純粹”的特性。

駒子雖為藝妓，卻依對生活充滿熱情和追求，她不懈地練習三弦琴、記日記。而她的琴聲也和葉子的聲音有著相通之處。兩者都穿透周圍現實的環境，傳向遠方。前面分析了作品中的自然形象具有人一般凈化靈魂的力量，而這里，駒子和葉子就如這自然一般，通過聲音來洗禮人的靈魂。三弦琴聲音描述之處也出現“純粹的冬日清晨”、“通透”、“雪山”等意象，特別是島村聽完駒子的彈奏后的反應，更體現出駒子的三弦琴聲的“純粹”。

3.感情上

《雪國》這部作品與《伊豆的舞女》在某些地方有相似的地方，都是男性視點人物通過旅途結識了女性，并得到心靈的凈化和救贖；而且，這兩部作品都細膩地描繪了女性的純真美麗的內心。只不過，乍一看《雪國》會覺得島村是作品的男主人公，但也有更多的研究者認為駒子才是主人公。通過島村的視角，展現出駒子勃然的生命感、潔凈之心和對愛情的無欲無求的犧牲心，這些才是作品真正憧憬的“純粹”。

駒子對島村不遵守約定并沒有半分責怪言語。島村覺得駒子對他的愛是一種徒勞的美，他為駒子感到哀傷，也為自己感到哀傷。那看向島村的目光就像無心穿刺過來的光一般，又仿佛存在葉子身上。面對藝妓駒子的愛讓島村想到葉子這一永葆處女性的純粹的女性，可以說是駒子對島村這種無償無求的愛讓島村被她吸引，從而得到靈魂的凈化。

鶴田欣也評論里提到過，「川端にとって女であることは純粋であることを意味する」。“純粹”就是與生存相對的自我犧牲，從駒子身上可以看出她對島村的愛具有這樣自我犧牲的特質，即使島村覺得這是一種徒勞，她對島村的愛仍然是不顧一切。這種感情可以說是“純粹”的。為何川端康成憧憬和追求女性的美和愛的純粹呢？川端覺得我們人都是帶有原罪在現實中生活著，但是人們通過信仰佛教或者基督教來努力想彼岸超度。實際上救贖的方法就在身邊，那就是通過藝術和女性的救贖，最終抵達一種純粹的境地。藝術獻出美，女性獻出愛，深居人內心深處的罪惡感會通過藝術的美和女性的愛得到凈化。

三、結語

《雪國》中通過島村這樣一個男性的視覺、聽覺及心靈感受表現出“純粹”，主要表現為自然的純粹、女性的純凈之美以及對女性為了愛情的自我犧牲和無私純粹的心性。通過深入分析川端康成的人生經歷和創作過程，可以挖掘出川端對這種純粹、無私的感情的憧憬，也可以管窺他對作品藝術審美的終極追求。川端自己曾經辯白《雪國》里的島村不是作者的投影，與其說他接近島村，莫如說更接近駒子，而且有意識地把島村與自己分開來寫，“從感情上說，駒子的哀傷，就是我的哀傷”。川端在文學探索道路上，既深入探索日本傳統的底蘊和吸收東方佛禪哲學思想，也融匯了新感覺派手法和西方文學的技巧和方法，這種藝術的美感同深邃的思想和文學理念結合，更加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參考文獻：

[1]北條誠.川端康成 心の遍歴――その愛と哀しみ[M].二見書房，昭和44.2.

[2]吳舜立，李琴.《雪國》主題：拯救與凈化[J].外國文學研究.2005（6）.

[3]相良 亨.日本人の心[M]. 東京大學出版會，1991.

[4]王艷.川端康成筆下的女性形象與死亡意識[J].日本研究，2005（1）.

[5]巖田光子.川端康成雪國作品論集成[C].大空社，199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