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敲定的2106年五大工作任務中,“防范化解金融風險”躍入了公眾的視線,而且此前中央高層領導也多次強調要堅決守住不發生系統性和區域性金融風險的底線,由此足見金融風險的嚴峻性。筆者認為,這里的金融風險不僅指銀行業風險,還有非銀金融機構的風險;不僅有傳統信貸風險,還有金融創新風險;不僅有國內市場金融風險,還有外部市場金融風險;金融風險的惡化不僅會侵蝕與損毀金融體系,還會外溢和傳導給實體經濟。
最新數據顯示,截止到2015年三季度末,我國銀行業不良貸款比年初增加5000多億元,余額近2萬億,不良貸款率逾2%,比年初增加0.35個百分點。跟蹤發現,國內銀行業不良貸款率不僅沖至2%這一政策警戒線,而且截至目前已連續反彈了16個季度,“雙升”持續整整四年。除了不良貸款率和不良貸款余額“雙升”外,國內銀行金融機構的的撥備覆蓋率也下降到了目前的167%左右,距離巴塞爾協議Ⅲ所規定的150%法定下限已為時不遠。非常嚴峻的是,銀行業資產質量與宏觀經濟形勢息息相關,呈現明顯的順周期性,而當下國內經濟處于下行通道,去杠桿、去庫存、去產能的壓力倍增,結構性和體制性矛盾所積累的風險最終在自我顯化的同時也會轉移到銀行負債表中,銀行不良貸款因此存在續升的可能。而為了控制不良率,銀行不得不進行撥備沖抵,相應地就會減少信貸或者惜貸,實體經濟所能承接的信貸供給力度因之會大大削弱。
與銀行業資產質量風險提升相并行,我國各級地方政府的債務規模也在日積月累中不斷膨脹。官方數據表明,截至2014年底,地方政府性債務總規模為24萬億元,其中政府負有償還責任的債務為15.4萬億元。而特別值得關注的是,僅2014年一年,地方政府債務余額就比上一年增加4.5萬億元,增幅高達41%。出于“穩增長”的需要,也更為了防止地方政府的債務違約風險的發生,從2015年開始中央在全國范圍內推行了地方政府的債務置換,一年下來就置換了3.2萬億。但是,如果在進行債務置換的同時,地方政府依然通過諸如財政與銀行、國有企業等合作成立基金等衍化方式進行變相舉債,這不僅會加大今后債務置換的壓力,而且在債務總量相對較高的前提下,這些隱形債務一旦顯露,極容易引爆新的財政信用風險。
同公共部門債務一樣,私人部門債務也到了值得倍加警惕的時候,據麥肯錫數據,目前中國企業債達GDP的125%,比2007年翻了兩番。企業債務積累過多往往是金融危機先兆,發達經濟體私營部門信貸占GDP比例從1950年的50%上升為2007年的170%,最終引爆全球金融危機。雖然我們不能說負債壓力倍增的中國企業會同樣點燃危機導火索,但還債能力疲弱以及由此可能導致的違約風險卻是存在的。2015年三季度財報顯示,國內上市公司收入增速繼續放緩,剔除金融行業后,降至-7.1%,為過去5年來的最低水平;剔除金融石油石化行業后,凈利潤增速自2012年以來首次轉負。截至2015年底,國內公司債被降低評級的企業同比增加52家,高達156家創出新高。
自2015年6月開始持續四個月的股災至今還讓投資者不寒而栗,雖然管理層之后加大了去杠桿的力度,但國內金融市場所積累的杠桿交易存量卻超乎人們的想象,而且杠桿資金已經涌入債市,并可能醞釀特定市場風險。因為,債市杠桿交易手法是買入債券,再以債券質押回購借入的短期資金配置公司債等信用債,放大杠桿、反復操作,賺取公司債與回購利率間的息差。債務杠桿交易提供的流動性具有很大的脆弱性,資金流動對境內外息差、匯差極敏感,一出現市場壓力撤資,這些流動性就可能迅速消失,并引發樓市、股市、債市、匯市資產的重新洗牌與錯配。
作為金融創新與多樣化的產物,民間融資所演繹出的各種復雜產品體系以及商業模式對現行監管體系提出了巨大考驗。從涉及22萬投資者、金額高達430億元的昆明泛亞事件,到涉案金額100億左右的四川匯通擔保事件,從以高額月息拉人頭的MMM金融互助,到多達1166家P2P平臺倒閉或跑路,各種非法融資與集資之風甚囂塵上。金融創新與金融風險歷來是硬幣的兩面,在大力推進金融創新以及互聯網金融等新型業態發展如火如荼的同時,我們更應該繃緊風險監管與約束之弦。
美聯儲10年來的首次升息雖然塵埃落定,但由此給人民幣以及匯率市場所產生的后續擾動不可忽視。動態地判斷,聯儲在2016年還會加息,這勢必擠壓我國央行貨幣政策進一步寬松的空間;不僅如此,基于加息的預期,美元強勢將成為一種趨勢,相應地非美元貨幣必顯弱勢。雖然中國央行在做著人民幣匯率指數與美元脫鉤的種種努力,但人民幣對美元貶值的壓力逐步上升卻是完全可能的。樂觀地預計,2016年人民幣對美元會貶值5%以上,而悲觀者則看到了10%以上。在這種情況下,外資極有可能進一步擇機抽逃,而為了維持人民幣匯率的穩定,央行又不得不賣出更多的美元或外匯儲備。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減少外匯儲備4000億美元,從中國流出的資本規模達到了創紀錄的5000多億美元。未來一年由于境內外貨幣政策分化是否還會進一步強化原有市場趨勢值得觀察。
顯然,無論是傳統金融還是創新金融,無論是信貸市場還是債券市場,無論是資本市場還是匯率市場,各種潛在的金融風險因素正在積聚,并呈現出許多新的特征。為此,我們需要統籌兼顧和靈活打出宏觀政策的“組合拳”。一方面,貨幣政策繼續適當寬松,以為實體經濟輸送必需的流動性,在此基礎上,保持審慎和穩健,加強危機管理和系統性風險處置機制建設,構建系統性風險防范的長效機制。另一方面,通過實施積極財政政策提高總需求水平,包括加大政府購買商品和勞務,用增發國債募集資金投資基礎設施,逐步置換地方政府債務,通過運用中央政府支出購買地方政府融資平臺資產等手段釋放出基礎貨幣向市場注入流動性。在匯率政策方面,要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靠攏均衡匯率水平,避免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的高估,以增強企業外部市場產品競爭力和貿易盈余;而針對境內外貨幣政策分化可能帶來的資本流動沖擊,可通過提高回購交易保證金比例、征收跨境投資者金融交易稅等一系列宏觀審慎措施規范、降低金融市場杠桿交易。
鑒于金融風險越來越顯示出交叉混錯的特征,顯然要改變目前的分業監管體系,建立起能夠“適應現代金融市場發展”、“適應開放型經濟新體制”且“監管有效”的綜合性監管框架。而在建章立制的同時,還應強化對金融市場的糾錯與規引力度。一方面,要完善全口徑地方政府債務管理,尤其要對違規發債、變相擴債和惡意逃廢債的政府相關責任人及時追責與處罰,甚至可以考慮將終身追責納入問責體系中來;另一方面,要在對投資者進行常態化風險教育的基礎上,定期開展金融市場專項整治,以嚴刑與重罰驅除與蕩滌諸如非法集資等各種金融臟戾與污垢。
(作者系廣東技術師范學院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