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萬箭穿心》：萬箭穿了哪個的心

摘 要：電影《萬箭穿心》根據“新寫實派”代表作家之一方方的同名中篇小說《萬箭穿心》改編，于2012年全國公映并獲得第15屆電影華表獎優秀故事片等獎項，影片主要圍繞女主角李寶莉講述了她跌宕起伏的一生，道盡了生活的苦痛與無奈。正像方方說的，我要做的是關注每一個個體的生命，關注他們的愛恨情仇，生死離別，關注他們存在于這個社會的方式，以及他們感受這個世界的方式。

關鍵詞：萬箭穿心；命運；愛恨情仇

偶然看到由王競導演的電影《萬箭穿心》，心中甚是壓抑，憐憫，透不過氣來，面對命運一次又一次的捉弄，李寶莉毅然靠著自己的努力撐起了一片天，她不相信命運，努力的同命運進行著抗爭，心酸與苦楚，艱辛與落魄，影片真實地反映了中國社會的一個側面，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小人物的生存狀態。倪萍說，看《萬箭穿心》，助長你的靈魂。《萬箭穿心》帶給人們的不僅僅是展現生命的愛恨情仇，更是揭示時代的創痛和生活的真實面目，由普通人物所折射出的城市底層的歷史陣痛，震撼人的心靈。

一、李寶莉的愛恨情仇

李寶莉，性格大大咧咧，幾乎不識字，卻在丈夫跳江后，靠著給人挑扁擔養活了一家人。她有著武漢女人鮮明的特點，豆腐心刀子嘴，讓人覺得不夠溫柔和細膩，但卻敢愛敢恨，在大事面前總能表現出令人動容的大愛。她是賣菜場家的姑娘，模樣生的俊俏，臟話隨口就說了出來。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但生活卻不讓日子平靜。”因為馬學武當了廠辦主任，他們一家得以住進新屋，本想著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但生活偏不讓人如意。馬學武在住進新家的第一天晚上提出了“離婚”，這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李寶莉的心，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平時事事讓著她，連話都很少說的馬學武，竟然跟她說“我要跟你離婚”，“這句活驚得李寶莉幾乎從床沿跌下去”。李寶莉決定一定要把馬學武留在身邊，可是，馬學武不是說廠里有應酬，就是很晚才回家，絲毫不領李寶莉的情。影片到這里就開始慢慢進入高潮。

李寶莉憑借著女人的知覺猜疑馬學武在外面有人了。這天，她早早的來到馬學武的工廠門口，卻看到馬學武一下班就騎著自行車拐進了一條小巷子，李寶莉緊追其后，一轉眼，竟然看到馬學武和一個女子在一起，女子摟著馬學武的胳膊。李寶莉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看著兩人走進了旅館，李寶莉的世界徹底崩塌了。她走到房間門口，“浪笑聲隔著木頭直撲而來。那里有她熟悉的馬學武的聲音”。故事的沖突愈演愈烈，瞬間散延。就在李寶莉準備拿起滅火器沖進房間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小寶，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放下滅火器，走出旅館，拿起公用電話，打了報警電話，說有人正在賣淫嫖娼。那一晚，李寶莉沒有睡，馬學武一晚上沒有回來，等再次回來時，已白了頭發。

矛盾沖突似乎平緩下來，李寶莉原諒了馬學武。可沒過幾天，馬學武的媽媽來了，說要住在這里，原本兩室一廳的房子就更顯得擁擠，李寶莉耷拉著臉，沒有一點好臉色，馬學武的媽媽忍受不了，拿著東西就離開了家，小寶和馬學武一起將奶奶重新接回了家，李寶莉雖然不同意，但也不好發作。故事的情節沖突又黯淡下來。

當馬學武知道是李寶莉打電話報的警時，當廠長提前告訴他要下崗時，馬學武直接走出了工廠。畫面輕描淡寫地轉到了李寶莉上班的地方，她不敢相信馬學武竟然跳江了，李寶莉在心底暗暗地告訴自己，馬學武根本不知道是自己當年舉報的。小寶的怨恨慢慢地積攢在心里，他固執的認為，爸爸的自殺是因為媽媽。李寶莉一滴眼淚也沒掉。

為了支撐起這個家，李寶莉開始跟何嫂子做起了挑扁擔。等到小寶考上了大學，李寶莉的心還是不斷地痛著，小寶不認她這個媽，竟然要趕她走。電影的結尾留給了觀眾很多想象，李寶莉挑著他的行李，建建開著面包車接走了她，故事戛然而止。李寶莉扛起了整個家，縱然奶奶和小寶對她千般萬般不好，她都能忍。可是命運似乎總是和她開著玩笑，她用一輩子的時間換不來家人的一句關心，用她的話說，人生原來是有報應的。她爭了一輩子，不相信這就是命，“我越是要說，這叫萬丈光芒”。

二、小寶的成長傷痛

作為一個九歲的孩子，小寶對于劇情的發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馬學武跳江的那一年，留在小寶腦海中關于爸爸的記憶，是每天爸爸給他講數學題，這是他和爸爸相處最多的時光。每當小寶看到媽媽跟爸爸吵架，總是很害怕，這時，爸爸總會對小寶說，“小寶莫怕，沒得幾大的事，莫哭呵”，“小寶眼眶里全是淚，他依偎在父親懷里，仿佛找到了安全，淚水到底沒流出來”。不難想象，這樣的生活場景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他小小的心靈是否能承受住這樣的一次又一次這樣的創傷，這些李寶莉是不會注意到的。

當奶奶來到家里，小寶高興極了，可李寶莉的臉立刻就黑了下來，好不容易日子稍微好過了一點，怎么又有人來添堵，馬學武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娘來住也很正常，于是兩個人的戰爭又開始了。小寶和奶奶坐在沙發上，眼睛里充滿可憐與不安，當奶奶離開時，小寶哭著追了出去，最終馬學武、小寶和奶奶一起回到了家，李寶莉無奈的接受了這一切，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在小寶的心里，他對媽媽又多了一層恨意。

當小寶聽到爸爸跳江的消息，他的內心世界崩塌了，爸爸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知道，爸爸從心底里是恨媽媽的。對于一個孩子，他還不太懂得爸爸為什么要跳江，但是他知道，從今往后，沒有爸爸了。

小寶一直不理解爸爸當年為什么要跳江，于是，他找到了當年與爸爸相好的那個人，這才弄清楚了一切。在家里，他不想跟媽媽說一句話，甚至要把媽媽趕出家門，李寶莉百思不得其解，那是我一手養大的兒子怎么就成了白眼狼，直到小寶告訴了她一切，她才知道，這是債，是我遲早都要還的債。電影的結尾，小寶坐在樓下的臺階上，看著媽媽跟著建建離開，他的內心五味雜陳。

三、馬學武的文弱悲戚

馬學武，大專畢業，一開始在某工廠車間當工人，后來升為了廠辦主任，在跟李寶莉的婚姻當中，他總是處于下風趨勢。他談吐文雅，博學多才，但作為男人也愛面子，但偏偏李寶莉常不給他面子，他當工人的時候，臉總是被李寶莉掐的一塊一塊的，為了避免臉上再掛彩，他學著不跟李寶莉沖突，規規矩矩地上班下班。李寶莉一次次地傷害到馬學武的自尊心，就像搬家師傅說的，被這樣的女人管一輩子，真的挺可憐的。自從馬學武升了廠辦主任，他越發覺得跟李寶莉的話題越來越少。

搬家的第一天晚上，他跟李寶莉提出了離婚，他以前從沒想過，這樣的日子是幸福多一點還是痛苦多一點呢。他被人告發出軌的事情，令他痛苦不堪，她恨透了李寶莉，是李寶莉摧毀了他的一生。不難想象，在那個時代，出軌被警察抓到是一件多么見不得人的事，馬學武因為這件事被重新調回了車間，工廠里的人動不動就拿出軌的事情戲弄他一下，他活的已經沒有自尊，每天行尸走肉。

這天馬學武忍不住給他的相好打了一個電話，結果得知了一個他無法接受的事實，是李寶莉舉報他的，正因為這，他才丟了廠辦主任，淪為了所有人的笑柄。這天下午，他上班遲到了，碰巧碰到廠長跟他說，廠里打算裁掉一批人，讓他做好準備，“他仿佛被人打了一悶棍，又被人恩進了水里，完了還被人拎出來扔到爐膛里燒烤”。他轉身走出了工廠，長江的水滾滾流淌著，風是那樣的蕭瑟，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他脫下外套，掏出一個小本，寫下了遺書：

人生是這樣的痛苦。有些事情，我無法面對。

爸媽，對不起。兒子不孝。不能為你們養老送終，還要求你們幫我照顧好小寶。

小寶，對不起。以后的算術題全都要靠你自己做了。

電影給了馬學武一個特寫鏡頭，浩瀚的長江橋頭，下著雨，幾乎沒有行人，馬學武靠在橋上，神情悲戚，這也是小寶腦海中一直定格的畫面。馬學武就這樣帶著對李寶莉的恨意跳了下去，長江的水翻騰倒海。馬學武是懦弱的，他沒有承擔起一個兒子，父親，甚至丈夫的責任，就選擇拋棄所有，尋求解脫，但同時，他是讓人同情的，他忍受了大半生，留下的只是一個笑話，他如何承受？

此外，還有小寶的奶奶，曾經是一位教師，特別疼愛小寶。自從馬學武去世后，她一下子搖身成為了家里的領導者，動不動就指責李寶莉。但反過來講，奶奶也是值得可憐之人。

李寶莉唯一的好友萬小景，高中畢業，和李寶莉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嫁了一個有錢老公，整天左一個女人右一個女人，萬小景都忍受了下來。每當李寶莉有困難的時候，她總是義不容辭地幫助李寶莉。

建建，李寶莉賣襪子地方的一個小混混，因跟人打架，被判刑了十幾年。電影當中對于建建的人物刻畫多了一份冷面，但也有一絲溫情，在李寶莉走投無路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

何嫂子，一個命苦的婦女，和李寶莉一起挑扁擔，受盡了生活的折磨。

電影中的每一個人物看起來都有著難以說出的苦痛，他們大多命都不好，但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努力生活著，看似“電影中的每個角色都沒錯，但正是這些沒錯造成了悲劇如雪球般越滾越大”。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的遭遇說明了命運是不可抗拒的，而且有捉弄人的意味。李寶莉不相信這些，盡管有時也會想不通，但最終她還是“不服氣”的。

“我想不明白，好不容易搬了新屋，一下子說離婚，一下子又跳了江，到底為什么啊？”

“你自己回去看看哪，恨不得七條八條路，都從你家樓下扎過去，各個方向都有，風水上這叫什么你知道吧，萬箭穿心”

“我越是要說，這叫萬丈光芒”

我們看到每一個人都有著不可揭開的傷疤，有著令人動容的一面，也有著令人咬牙切齒的一面，這就是生活的本來面目。萬箭穿的是每一個人的心，深深刺痛著他們內心深處一丁點的渴望和期盼，也許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他們努力地向命運抗爭，卻最終落得個“什么都不是”的下場。每個底層人物都是悲哀的，他們的苦痛占據了他們生活的大半部分，他們彷徨不知所措，面對命運無情的嘲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抗爭。于是，我們看到了李寶莉的拼命反抗，即使周圍的人冷言冷語，也許這就是人生，總是要經歷過很多的傷痛，才慢慢懂得生活不易。著名社會學家李銀河說，《萬箭穿心》是《雷雨》之后最好的一個悲劇，導演也在時時傳達著整部影片的悲哀，但慶幸的是，在影片的最后，它還是給了人們一丁點的明光，奶奶知道心疼李寶莉了，小寶也開始原諒媽媽。

導演王競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所以他對于電影畫面感的呈現十分完美，畫面采用黯淡色彩，給人一種灰暗的陰翳感，音樂上采用簡單的音調作為背景音樂，無不揭示出那個發生在那個年代的中國底層人物的酸甜苦辣，他們勤勞勇敢，卻被命運百般折磨。

《萬箭穿心》逼真紀實的導演風格和顏丙燕及其生活化的表演，使得影片真實地再現了每一個個體生命的生存狀態，助長人的靈魂。電影的結尾，攝影機垂直俯拍李寶莉跟著建建離開的面包車，但車子竟然熄火了，李寶莉只好下車推著車發動，音樂淡淡地想起，悠揚，深遠。下一站會是幸福嗎？我們不得而知。

參考文獻：

[1]方方.萬箭穿心[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

[2]陸紹陽.《萬箭穿心》：李寶莉的“爭”與“爭不過”[J].電影批評，2013（01）.

[3]張瑤.社會的文化轉型與人物的“萬箭穿心”[N].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