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扁平足愛上登山

◎文/白成昆

當扁平足愛上登山

◎文/白成昆

念中學時，我身體不太好，天氣稍微轉冷，出門吹點風，就會感冒咳嗽，扁桃體腫老高。那時國家還在十年動亂之中，到正經醫院去看病，找到的醫生也不高明，吃藥之后治標不治本，回去一受涼，再度受寒，咳喘得半宿半宿睡不著覺，腰背弓得像個蝦米。

爸爸看我身體這么弱，非常發愁。有晚，他叫我不要聲張，跟著他去見個老醫生。原來，爸爸是帶我去見被打倒的“反動權威”林爺爺。林爺爺以前是我們家鄉有名的中醫，后來不知怎么成了“牛鬼蛇神”，沒人敢找他看病了，他還被街道監督著每天掏廁所，過得很辛苦。

大概爸爸提前和林爺爺說好了，所以林爺爺沒多說話，點上一盞微弱的小油燈，默默招呼我坐下，就開始給我切脈、看舌苔，問了一些“咳嗽有沒有痰”“白天咳得兇還是晚上兇”之類的話。林爺爺走完“望聞問切”一套程序后，對我爸爸說：“你這閨女有點缺金，肺氣弱，要想身體變好，最好的辦法是加強鍛煉。”

爸爸有點猶豫地看了看我的腳，最終還是實話實說：“不瞞您說，我這女兒，她是扁平足，所以從小就不怎么愛跑步，就算平時多走一點路，也嚷嚷腳疼得要命。”林爺爺讓我脫下襪子，看了看腳板，他搖搖頭，仿佛還笑了一聲：“這種只算輕微扁平足，一般的運動鍛煉都能適應的，城西的山不高，好走，山頂空氣又好，讓她去練習爬山，過段時間，自然會有效果。”

從林爺爺那里出來，我有點不高興，總覺得他是一個古怪老頭兒，都已經“發配”當廁所工了，說話還昂著下巴，不但看了我的腳底板，還逼著我去爬山！我以前使小性子，爸爸都很配合，這次他卻堅決站在了林爺爺那邊：“過兩天，我就陪你一起去爬山，鍛煉身體！”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爬城西的山了，但按照林爺爺說的，要想起到一個鍛煉的效果，就不能懶洋洋地邊爬邊歇，要保證一定的速度才行。因為是頭天開始鍛煉，爸爸認真作了一番準備，我倆都換上了球鞋，寬松的運動褲，他還找工友借了一塊手表，專門為我計時。另外，爸爸多背了一個黃書包，里面放著一塊毛巾、一罐涼白開、一個冷饅頭。爸爸這副打扮，讓我很想笑，覺得他并不是來押送女兒登山鍛煉的，倒像是來陪我野炊的。登山開始了，爸爸一直跟在我身后，催我快點，給我加油。我稍微想停下腳步喘口氣，爸爸就夸張地將手表舉起老高，大聲說：“快點往上走啊，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要占領山頂，必須加快速度才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登山過程中，我竟然遇到了鄰居新哥哥。新哥哥爬山和我壓根不是一個級別的，形容成“閃電”肯定太夸張了，但說他敏捷得像猴子一定沒錯。他速度飛快地從我們父女身后掠過，爸爸眼尖，剛喊出“那不是阿新么”，就見他后腦勺一閃，在拐角處一下不見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故意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事實上，我自尊挺受傷的。爸爸哪里曉得，那時我們半條街的女孩子，都挺崇拜新哥哥。爸爸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讓我再堅持堅持就到山頂了，他還附和我說：“就是，有啥了不起的，我閨女練習練習，也不會比你差，哼！”

爸爸的話，讓我心里一動。那時的少女，和現在不一樣，更加好勝也更自尊。因為爸爸無意間的話，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爬山鍛煉身體，不再被人看扁！

那天我好不容易才爬上山頂，最后幾步，還是在爸爸幫助下攙扶著走的。到了山頂，兩條小腿一直打顫，胸口喘得像風箱。不過，奇怪的是，站在最高頂，卻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莫大的快樂。山頂的風是那么清爽，草是那般碧綠，連呼吸的空氣都有甜味兒！我跟爸爸表態：“從明天開始，我自己來爬山，您不用陪我了。”

我真的開始了對自己的“魔鬼式訓練”，也碰到過新哥哥幾次。起初，感覺他快得像猴子，后來，我不斷調整自己的步伐頻率，竟然能牢牢跟上他，不至于幾秒鐘就被他甩在腦后。還有一次，他在下山時和我主動打了招呼，說我看起來臉色不錯。新哥哥的表揚，讓我激動了好久。爸爸也說，自從登山之后，我好像真的沒再犯過“百日咳”了，這方子真管用啊！

接下來，我中學畢業，響應國家號召，當了一名“扎根廣闊天地”的知青。我們一同去的女生中，我是最早得到當地農民認可的，他們都說我干活像樣，身體好，那時，我已經快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嬌滴滴、走兩步路就要哭鼻子的“扁平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