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迪冠
(華南理工大學廣州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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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獵鹿博弈論風險性話語
廖迪冠
(華南理工大學廣州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510800)
摘要:獵鹿博弈論述的是弈者合作共贏的利益問題。運用博弈建模闡釋語言交際中的風險性話語,即可能導致交際失敗、需雙方共同合作的話語;同時利用Parikh的博弈模型通過形式化的途徑來理解交際過程。交際者會對話語傳遞的準確性、適當性等進行調整以期效用最大化。語言交際亦如經(jīng)濟活動,風險偏好者和風險厭惡者為不同的效用轉換著各自的策略和角色。
關鍵詞:獵鹿博弈;風險性話語;博弈論;建模
一博弈論與語用學
博弈也叫做對策,和英文的game相對,字面意義可作“游戲”解。博弈論(Game Theory)在馮·諾依曼( Von Neumann) 和摩根斯坦恩( Oskar Morgenstern) 合著的《博弈論與經(jīng)濟行為》一書中提出并創(chuàng)立。一個基本博弈結構包括局中人 ( player) 、策略空間 ( strategy space) 和支付結構 ( payoff structure) 。局中人是博弈的參與者,具有個人利益最大化的理性人特征;策略空間是博弈各方可供選擇的策略或行為的集合;支付結構是一個局中人在博弈結束時的效用水平。支付不但取決于自己所選擇的策略,而且取決于他人的策略,博弈最終產(chǎn)生的穩(wěn)定結果稱作博弈均衡。如果均衡對雙方來說達到全局最優(yōu)的結果,此時的博弈達到納什均衡(Nash Equilibrium)。
語言哲學家維特根斯坦提出了語言游戲論(language game),首次用博弈論來研究語言及其使用。語言游戲論將語言比喻為游戲,語言的任何一種表達形式所具有的意義都取決于它在語言游戲中的作用,取決于語言使用的語境。[1]博弈語用學是語言學研究橫向發(fā)展,與經(jīng)濟學結合形成的新的交叉學科。博弈語用學主要研究交際中語言策略的優(yōu)化問題。其具體方法是將交際過程進行博弈建模,用數(shù)學手段對參與人的行動效用或預期的收益進行計算,進而對各種策略進行分析和評估,并以此預測參與人的最終選擇。簡言之,博弈語用學采用數(shù)理方法,通過對交際過程建構博弈模型,從而計算話語效用和處理策略選擇。
近年來國內外不少學者開始從博弈論角度探討人類的語言交際行為。目前,對語言博弈論的研究多以述評、介紹為主,如吳炳章,[2]張兢田,[3]向明友、夏登山。[4]同時也有研究是對語言使用策略的宏觀分析,主要是對語言博弈中的策略選擇進行分析,如董明,[5]李明菲、許之所,[6]王達金、王瀟。[7]而在微觀層面具體應用博弈模型對真實語進行建模分析的研究較少。本文探討微觀層面的語言博弈,利用獵鹿博弈模型對風險性話語進行建模分析,同時借助Parikh的博弈形式模型理解交際參與者做出語言策略的依據(jù),從成本與收益的角度理解語言交際策略。
二獵鹿博弈
獵鹿故事源自法國啟蒙思想家、哲學家讓·雅克·盧梭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中的一個故事,后經(jīng)博弈論學者引入經(jīng)濟學,論述博弈雙方合作共贏的利益問題。獵鹿博弈描述的是個人安全性與社會合作之間的矛盾。獵鹿博弈中有兩個獵人,他們可以狩獵打鹿(個頭大,食物多)或打兔子(個頭小,食物少)。獵鹿難度大,需要獵人互相合作;如果獵人單獨狩獵鹿,成功的機會很小。鹿的回報很大,但需要獵人之間的信任與合作。獵人單獨狩獵兔子則較容易,成功率大。

獵鹿博弈矩陣[8]
在這個矩陣中,每一小格都代表一種博弈結果。獵人可以合作去獵鹿也可以單獨去獵兔。如果合作獵鹿,那么兩人分別可以得到5個單位的支付(左上角);如果一個人去獵鹿而另一個人去獵兔(左下角,右上角),那么前者支付為0(因為獵鹿需要兩個人信任與合作才可以成功),后者的支付為1。如果兩個人不合作各自去獵兔,那么他們都可以得到1的支付。
顯然,兩個人合作獵鹿的好處比各自打兔子的好處要大得多。獵兔策略是一個保險策略,而獵鹿策略則有較大的風險,但卻有更大的支付。(兔,兔)策略是風險占優(yōu)組合,風險低收益安全;(鹿,鹿)策略是支付占優(yōu)組合,風險高但收益大。(鹿,鹿)、(兔,兔)達到了納什均衡,即在策略組合里,任何一方偏離目前的位置,即單獨改變策略,都不會得到進一步的好處,是博弈各方力量相互作用的穩(wěn)定的結局。而(鹿,鹿)是納什均衡里收益最高的一個組合,稱為帕累托均衡。
在該博弈的社會進化版本中,博弈的人們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遵循社會契約,共同合作的人們,另一類則是單獨行事的人們。前者選擇獵鹿,后者選擇的是獵兔。當風險性、收益性及行為的預期性改變的時候,人們也會在兩類策略之間進行轉換,以期收益最大化。
語言學中,該博弈模型能有助于闡釋風險性話語。風險性話語由Sally[9]在《風險性話語:行為博弈論與語用學》一文中提出。如果聽者將說者的話語映射理解為字面意義,而非隱含意義,這種可能導致理解失誤的話語則為風險性話語。Sally 將以下話語歸為風險性話語:間接請求、諷刺、取笑、侮辱、歧義、暗示等。風險性話語可用來間接含蓄地表達意義而不傷害對方或令雙方都尷尬。但若聽者未能成功理解,則交際會失敗。話語在長度、復雜性、稀有性、模糊性等方面增加的時候,聽者需要付出更多的認知解讀。
以下真實對話發(fā)生在前總理朱镕基與記者之間:
記者:……朱總理,你如何看美國的軍事力量對兩岸關系的影響?你認為兩岸統(tǒng)一要不要有時間表?你愿意不愿意訪問臺灣?
朱镕基:對于臺灣的政策、對統(tǒng)一臺灣的政策,我們江澤民主席有著非常明確的聲明,這一點我想不用我再來說了。……我剛才在克林頓總統(tǒng)的辦公室看到了林肯總統(tǒng)的肖像。當年林肯總統(tǒng)為了保持美國的完整,不惜使用武力,我們應該向林肯總統(tǒng)學習。……
(在與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聯(lián)合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回答記者提問[10])
對話的背景是朱總理訪問美國,彼時海峽兩岸關系是較敏感的問題。中國政府一直堅持“一個中國”政策,并“絕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解決臺灣問題。
當該立場重申多遍后,說者與聽者會因同樣的內容而感到單調無味。但朱镕基使用了會話含義策略,在嚴肅的政治場合顯得非常新穎和幽默。該話語則是風險性話語,其隱含意義需要說者與聽者的共同合作(獵鹿)才能交際成功,聽者需要付出更多的認知能力,將林肯總統(tǒng)使用武力統(tǒng)一美國與海峽兩岸關聯(lián)起來,引起的交際效果則是大家都會會心一笑、了然于心。若朱镕基直接再次重申中國政策的立場(獵兔),對交際雙方來說都是保險穩(wěn)定的交際策略,如例行公事般沒有任何精彩之處。
為什么風險性話語有風險,而聽說話者仍要做出這樣的選擇?在博弈論中,每個弈者都被認為在邏輯上是全能的(logically omniscient),他們知曉邏輯定理和結果。說者會判斷其風險性話語的成功率,聽者也會理解說者的意圖。因此我們很少聽到大人對小孩使用風險性話語,因為孩子的理解力并沒有達到交際要求;當然,大人要對孩子隱藏事實,不愿讓孩子理解公開語言而作風險性話語時則另當別論。但現(xiàn)實中,確實會出現(xiàn)聽話者未能成功理解風險性話語的情況。對此,Simon[11]提出有限理性(bounded rationality)的概念對理性人進行了修正,認為弈者在作決策時會因信息、認知能力、時間等因素會影響其行為決策。
獵鹿有風險,需要獵人之間的相互合作,以取得更大的收獲;而風險性話語也需要交際雙方合作,具有風險,但收益卻更高。高收益則體現(xiàn)在話語更簡潔,說、聽話者之間的有更多只可意會不需言明的交際效果。獵鹿博弈適合于解釋需要雙方需付出更多努力的風險性話語。下面通過Parikh的形式化模型來理解獵鹿博弈體現(xiàn)的交際者風險偏好。
三Parikh博弈模型
Parikh[12]的交際博弈模型有助于理解具有雙重意義的風險性話語。在語言博弈中,一般來講說話人希望用最省力的方式表達意義,而聽者則希望從說話人的話語中獲得最大的信息量。語言交際博弈就是說話人在一定條件下如何選擇話語,而聽者如何對話語進行解析的過程。Parikh的交際博弈模型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形式化的途徑來理解不同情境中的風險話語和安全話語。
相同的句子在不同的語境下能有交流不同的命題。下面句子為例:
φ: I’m going to the bank.
由于具有詞匯歧義,該句子有兩種可能的理解:
p: I’m going to the financial institution.
P’: I’m going to the river side.
對這兩句的理解分別有兩種情境:
s: in the financial center Wall Street of New York
s’: in the house along a river side
句子φ有兩層理解p(去銀行)和P’(去河邊),而這兩層理解分別處在不同的情境s和s’當中。如圖1,方框內的t和t’是話語說出后的情境,代表著不確定性,受話人需要在方框內做出選擇p或p’。而μ是較平直、簡明的句子,說話人與聽話人對其產(chǎn)出和理解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聽話人通過簡單的解析后到達p,獲得較低的收益7。而φ是風險性話語,說話人的語言技巧要求高,聽話人也要對話語付出更大的認知努力,經(jīng)過t后做出選擇,因此到達p意義后的收益更大,為10。若φ經(jīng)過t后推斷為p’,意義錯配,交際失敗,得收益-10。風險性話語,如委婉語、會話隱含、諷刺、取笑、歧義、暗示等具有雙重意義理解,具有保護聽者面子、避免沖突等功能,雙方獲得的收益都比平直的話語高。
如圖1,φ的收益比μ高。當說話人選擇高收益的φ話語時,采用的是支付占優(yōu)策略,有著較大的風險。如果說話人選擇風險較小的μ,則為風險占優(yōu)策略。

圖1 Parikh的博弈模型
可見,語言交際也如人們的經(jīng)濟活動,存在著風險偏好者和風險厭惡者,并會根據(jù)場合、語境等進行兩者的轉換。交際雙方在風險成本與收益的權衡過程中,厭惡風險者在更傾向于做出低風險的選擇,而風險喜好者則喜歡追逐風險以獲取更高收益。風險偏好者和風險厭惡者為不同的效用轉換各自的策略和角色。
四結語
博弈論龐雜繁難,具有較多的數(shù)學知識,本文攫取其精要,以較少的數(shù)學成分論述語言交際中的博弈問題。獵鹿博弈闡述的是博弈雙方合作共贏的利益問題,通過博弈建模,在語言學中獵鹿博弈描述的是交際雙方對風險性話語的產(chǎn)出與理解的問題。風險性話語需要雙方共同付出更多的努力與合作。Parikh的博弈模型表明,若交際者要表達一個交際意向并被對方所理解,說話人有多個能產(chǎn)生不同效用的表達方式,因而需要從不同方面比較行動的預期效用,比如意向傳遞的準確性、適當性等。同樣,聽話人接收到說話人的聲音信號后,便會做出理性解讀,并做出反應。
語言交際亦如經(jīng)濟活動,存在著風險偏好者和風險厭惡者,人們會根據(jù)場合、語境、效用等進行話語策略和角色的轉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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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朱镕基答記者問》編輯組.朱镕基答記者問[M].北京:人民出處社,2009:128.
[11]Simon, Herbert A. Theories of Bounded Rationality. Chapter 8 in C. B. McGuire and R. Radner, eds., Decision and Organization, Amsterdam: North-Holland Publishing Company. 1972:161-176.
[12]Parikh, P. Communication, Meaning, and Interpretation[J].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 2000(23). 185-212.
Class No.:H030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
A Discussion of Risky Speech Based on Stag Hunt Game Theory
Liao Digu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 Guangzhou College of 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800,China)
Abstract:Stag Hunt Game is about players who realize mutual gains by making cooperation. Real discourse is modeled with stag hunt game to explain the risky speech, which needs more mutual cooperation and may result in failure communication. Parikh’s model provides an explicit formalism for understanding the communication process. Communicators will adjust the accuracy and appropriateness of their words for maximum utility. Language communication is like economic activities, in which risk-averse players and?risk-seeking players switch their strategies and roles for different utilities.
Key words:stag hunt game; risky speech; game theory; modeling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6758(2016)04-0140-3
作者簡介:廖迪冠,碩士,助教,華南理工大學廣州學院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語用學、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