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激情歲月

◎文/王杰臣

難忘激情歲月

◎文/王杰臣

我今年92歲，老伴89歲。我與老伴的婚姻已有76個年頭了。時光悠悠漫長，但我們之間的許多小故事至今還銘刻在心里。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包辦的，個人沒有選擇的權利。大概我16歲她13歲的時候就被雙方父母包辦定了娃娃親，我倆都隱約知道這回事。1942年6月我參加了八路軍，她1944年3月進入山東省膠東建國學校學織布。剛開始我倆沒有什么感情，通信也就那么幾句話：你去前線殺敵立功，我在后方多做貢獻。那時我在前線頻繁戰斗，離她很遠，住處又不穩定，兩人相聚在一起見面都只是空想而已。

1942年冬季，我入伍不到半年，就遇上了日寇大“掃蕩”。當時我17歲，在山東膠東牟海獨立營一連當戰士。一天我們接到緊急通知：日寇大“掃蕩”即將開始，讓我們立即撤離日偽據點水道，向西南馬石山附近靠攏。經過70多里路急行軍，下午3點多到達了馬石山以東一個叫小管村的村莊，湊巧是我未婚妻家的村莊。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我想著能否借此機會打聽到她的家，與她見上一面。這時只見村里的男女老少提著大包小包叫嚷著，孩子們哭喊著，年輕婦女把頭發盤成老年髻，急急忙忙向西山轉移，房子里都是空蕩蕩的。面對這樣的場面，我哪里能去打聽她的消息，即使她從我面前經過，我也認不出來。天色漸晚，敵人追了上來，把附近村莊的房子和雜草都點著了，照的四周通明。我們已經被大火包圍，只有硬著頭皮突圍。到她家看看的愿望化為泡影。

1945年，日寇投降后的9月,我在山東膠東抗大學習。有一天竟接到了她的來信，我激動不已，打開信封后發現里面還裝著兩毛錢，信里特別囑咐讓我買花生吃。素未謀面的她有的這個舉動讓我很感動，不知道說什么好。那兩毛錢我裝在兜里好長時間也沒舍得花，后來我用它買了支筆，以作留念。雖然這兩毛錢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每當我想起還像剛剛發生的一樣。結婚以后她才告訴我：她知道那時當兵的一分錢都不發，所以她給我寄兩毛錢讓我買花生吃，當然也包含著她對我濃濃的愛。兩毛錢的事使我終身難忘，每次想起心里都暖暖的，它鼓舞著我們更加恩愛，更加關心體貼對方。

1946年我收到她寄來的一張兩寸黑白全身照，照片太小了，加之那時照相器材很差，我怎么看也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能看出她站在一盆花前，右手拿著一本書，面孔只向前看。我心想，如果能親眼見上一面該多好啊！當時我的駐地離家只有100多里路，但不準請假，因為隨時都有發生戰斗的可能。就這樣，我把照片夾在兜里的小本子里，誰也不知道我在老家有未婚妻，更不知道我衣兜里還有照片，空閑時就偷偷拿出來看看。有時候生怕別人看到，拿出來趕快又裝進兜里去，這張照片裝在我衣兜里很長時間。

1947年，國民黨軍隊大舉進攻膠東半島，那時我在膠東新六師16團三營九連當指導員。我們在山東膠濟前線靈山附近打了一場阻擊戰，這次戰斗任務非常艱巨，不許敵人前進一步，更不讓敵人沖過我們的陣地。當時我在戰壕里想起兜里還有未婚妻的照片，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很難預測會不會發生意外，萬一犧牲或被俘虜，那照片一定會落到敵人手里。這時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照片絕不能落到敵人手里。于是我把照片撕得粉碎，用口水吞到肚子里。婚后有一天，她問起那張照片，我只好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她說：我理解你在那樣情況下思想上的壓力和斗爭，戰場上生死難測，說不定你的想象會變成現實，撕掉是對的，你沒有了思想負擔才能全力以赴戰勝敵人。她的幾句話讓我很受感動和鼓舞。她又說：我還有一張和當年寄給你的一模一樣的照片，咱們留作紀念吧！

1948年6月，我們見面了。身高一米六以上的她，有著白白的面孔、水汪汪的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梁。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見了我的未婚妻，我的腦海中又出現了當時撕照片的情形，撕照片時根本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后來，我們結婚了，婚禮很簡單，沒有儀式，也沒有結婚證，就連結婚照都沒有。我們在一起住了幾天后便各自返回單位。婚后她曾兩次步行到炮火連天的膠濟前線看望我，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顧不上說句知心話，就又急急忙忙地返回了各自的崗位。她在返回途中遇到大雨，淋雨后感冒發燒，讓我心里感到深深的內疚。

1950年1月，我妻子被批準參加人民解放軍來到部隊，我們終于團圓了！我們在毛主席像前高興地呼喊：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感謝組織上對我們的照顧和關懷，并表態我們一定要好好工作，白頭偕老。同時也補拍了結婚照。

1966年我因公右腿骨折住院，那時我們已有5個孩子，她又要照顧孩子又要照顧我，很是艱難，但她沒有一句怨言。在老伴和孩子的精心照顧下，我很快有了好轉，能拄著雙拐去上班了。那時正值“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我得去接受批斗，還有寫不完的檢討，她承受不了，操心得晚上睡不好覺，落下了病根。

2003年和2006年我動過兩次大手術，她都全力以赴，精心伺候。我病好了，她的身體卻垮了。她有高血壓，還患有心臟病和糖尿病，行走不便，現在輪到我照顧她了。我拉著車子買菜，做飯給她吃，她沒有牙，每次都要把菜和肉剁得爛爛的。她總是夸我，說我做的什么她都喜歡吃。我現在還能給她理發，理完后她用鏡子照來照去的很滿意，豎起大拇指表揚我理得很好。平日里給她洗洗衣服，有時候我們還會斗斗嘴開玩笑，有時候說著說著她就難過得掉下眼淚。她說：等我好了做飯給你吃，你就是我的頂梁柱，有你在就是我的福。對我來說，有她在也是我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