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
一
像一片枯黃的草葉飄落在大地上,無聲無息。
草生叔是在這個盛夏的午后,走在趕集回來的路上,搖搖晃晃,像一片草葉一樣墜地,仰面躺在魚香子的毛馬路上。午后的陽光很亮,白晃晃的,灼熱無度,無邊無際地鋪在大地上,一切尊貴的生命都躲了起來。
通往毛馬路的兩端都沒有行人出現,也無一點飛禽走獸出沒的跡象,只有幾只螞蟻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不辭辛勞地在滾燙的大地上一點一點地緩緩爬行。沒有人在意,它在見證一片飄落的黃葉,聽到葉子訇然倒地的巨響,看見光亮中深不見底的黑洞。
當我火急火燎地趕到老家的時候,草生叔已壽衣壽鞋壽帽穿戴停當,靜靜地躺在我老家堂屋中央的門板上。草生叔嘴角還有微微的翕動,努力地呼出絲絲的氣息,盡管異常艱難和無助。我湊近他身邊,感覺到草生叔的生命還是那樣堅韌和鮮活。我說,草生叔命硬,不要緊。好好的一個人,無病無災的,不會一下就沒了,還有生。
母親見我這樣說,就有點怪罪幾個嫂嫂和嬸娘,說,還是這個樣子,你們怎么把壽衣穿得這么早?我反過身來,看著一身穿戴一新的草生叔,很陌生。我也不知道,草生叔什么時候置辦起這套行頭?他在生好像什么也不在乎,走時卻還是要干干凈凈、體體面面地走。
二
夏夜的蚊蟲到處亂撞,一個個找不到黑暗的出口,沒頭沒腦,見人就咬。
我在還有一絲氣息的草生叔頭兩側、腳兩邊和全身四周燒了幾圈蚊香,地上凹凸不平,難以擺放平穩。后虎嫂立馬給我拿了幾個用過的鋼絲球,正如她所說,果然放在上面又好又便捷,也不會怕引燃其他物品。我蹲下來,看著草生叔,用打火機一一點燃每一處蚊香。每點燃一回,我總以為在幫草生叔又照見了一回光亮。
我記得,草生叔常常是在黑暗中去尋見他自己的光亮。他喜歡向很深很深黑的夜中走去,一個人游蕩在漫無邊際的黑夜中。他總是睡得很晚,他也從不點燈,摸摸索索中,上床就睡。草生叔睡了的時候,整個村莊都睡了。也許,黑暗能消融他的孤獨和害怕。也許,黑暗中的世界,是他一個人的世界,是他最自由的世界,是他最幸福的世界。
那么近距離接觸草生叔,我清楚地聽見他喉腔里的絲絲氣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溫度和他身上的氣味。
來看草生叔的人很多,四周都圍了人,都說草生叔人好,身體也好,又命硬,不會有事的。
草生叔一生無兒無女,無欲無求,無不良嗜好,沒有缺點,沒有愛好,也沒有脾氣,他不看電視,不打牌,不喝酒,不和婦女黏黏糊糊。他唯一的嗜好,就是好點個煙,高興時哼一兩句誰也聽不懂的戲文。他沒有仇人,他對生活也不怨不憎,不恨不怒,不爭不斗,隨圓就方。這么多年,草生叔就是這樣過來的。我想,一個人存在有一個人的道理,一棵小草滋生,自然也有他的土壤。
草生叔是個五保戶,他的父母就他一個兒子,他又沒生下一兒半女。
據說,草生叔也是讀過一點書的。他就那么隨便在院子里一站,抬頭看天,就說哪天要晴哪天下雨哪天飛雪,無一不準。鄉野村夫個個看天討吃,土里扒生活,栽東種西時大家都愛問草生叔。草生叔掐指一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臉上放光,眉角舒展,立馬說,有了,哪家的牛走失在哪個方位,哪家的東西落在哪個角落,一一應驗。早年間,草生叔還去過很遠的地方修鐵路修水庫修機場,他也領過獎狀作過報告風光過一陣。但草生叔從來不說,從我們記事起,草生叔一輩子就窩在善塘院子里,一日兩餐粗茶淡飯。
大家都記得,沒有孩子的草生叔,卻最喜歡孩子,孩子也最喜歡他。他帶過我們這一班后字輩,也帶過我們下一班樂字輩,還帶過我們下下一班英字輩。我不知道,草生叔是用了什么花招,能讓我們幾輩人在童年時喜歡他,長大后也還記得他。
草生叔早年也是娶過一房老婆的,老婆脖子上長個“葫蘆”(患甲狀腺腫),我們一班細把戲覺得稀罕、好玩。久了,就取笑她,嫌她,用眼光瞪她,用口水吐她,用土疙瘩摔她,用刻薄的言語奚落她,用惡毒的言語攻擊她。不久后,那個長個“葫蘆”的女人郁郁地走了。
長大后,我總覺得,草生叔晚年一個人孤孤單單,我們那班細把戲是有一定責任的。那時,我們太想和草生叔在一起了,我們怕那個脖子上長“葫蘆”的女人把草生叔硬生生地搶走了。我們長大成人后,一個個就離開了草生叔,離開了他的視線……
今夜,三歲的明寶還拿著一個粗大的雞腿要他草生爺爺吃呢。三歲的明寶當然不明白,他的草生爺爺再也不能吃了,再也不能說話了。
大家都郁郁地沒有說什么,100瓦的白熾燈下一片死靜。玉彩嬸娘一把把孫兒明寶抱走了,留下一長串清脆的哭聲,刺破了鄉村的夜空,傳得好遠好遠。
三
草生叔擺在老屋的堂屋里,靈堂也設在那里。老屋還在,又老又矮,瓜果葉蔓掩映中早已褪去昔日高大雄偉的氣勢。
草生叔在凌晨五點鐘左右的時候還是走了。母親和幾個嬸娘見了我,就說你草生叔去了,去了也好。我走近草生叔,他真的走了,平平靜靜地走了,嘴角還露出一絲笑容。我久久地站在草生叔面前,一個人怔怔地出神,無由地生出些許感嘆:一個人的生命倒下去,就像一片草葉輕輕地落下,沒有半點重量,如草一樣,草生草長,草灰草白。
大家圍攏來,七嘴八舌地商量著草生叔的喪事。在農村,這是大事,絕對馬虎不得。
父親提出一切從簡,火化了事,沒有一個人贊成他。其實,我知道,父親認為草生叔是五保戶,火化了,政府買單,也不要花費人力物力和錢財。
大家都認為草生叔一生過得草草了事,最后一程還是要體體面面地走。大家知道,不然草生叔也不會前不久一個人去棺材鋪里訂了一副“千年屋”(棺材)。后歸哥說,那老板還是善塘鋪里的親戚,優惠價也是3680元。
后歸哥是我堂兄,是草生叔堂侄,也是村里的村主任,在家做著小生意,是村子里少數幾個沒有外出打工的青壯年。村里的書記是風娥姐,這些年一直在忙里忙外,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帶兒帶孫,也帶著一村人奔小康,很不容易的。他們兩個一合計,說80歲的老人了,還是不能草率了事,也要像模像樣地辦一下。我說沒有意見,該咋辦就咋辦。父親有些干著急,我知道他急的是錢。
錢確實是個大問題。在農村辦個喪事,最簡單的,也要花個兩三萬。
后歸哥盡管是村里的主任,但終究跟我一樣是晚一輩的,在村里做紅白喜事時說話擲地有聲的還是村里的長輩。我們村里的一應紅白喜事,都是德生叔坐鎮的。不用說,后歸哥請德生叔出來坐庫(管賬),由他發話。德生叔一到,就得先說錢的事,沒有錢,開不了臺。
后歸哥就一五一十地說,草生叔的五保金還有3800元,估計剛好夠那副“千年屋”,還有一個低保卡存有2000元,能燒一座像樣的紙屋吧。他說,草生叔在生時住不好睡不好,到那邊還是要有個大房子,還是要睡個好的“千年屋”。大家都說,當得,當得。
后歸哥說,不搞火化,鎮里一分錢都報銷不了的。他說,他就是和風娥姐去鎮上好說歹說,估計最多能搞個千把元,村里做個人情,也就是500元左右,這樣錢還差一大截,如何是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還是德生叔發話了,說:他沒有崽女,還有這么多堂侄兒子,大家一個出一點,湊攏來也要把大事辦了。德生叔說完,第一個看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點了下頭。掃視四周,在家的侄兒輩只有后龍哥、后湘哥、后歸哥和趕回來的我。后歸哥說,那就每人500元,集攏來看看有多少?德生叔皺了皺眉頭,說:只怕是少了點。
說到關鍵處,大伙全都不吭聲了。
父親要我等等,不要太急,看大家拿多少錢,說都是一樣的親,你不要先冒頭。我說反正要拿的,早拿遲拿都要拿,還是先拿吧。母親說,要拿,你也不能多拿,你一個人的工資,老婆又下崗,兒子又要讀大學了。我說,盡量還是多拿一點吧,怕是不夠花,怕是送不出草生叔呢。不曉得,我去晚叔家解手的工夫,母親竟替我交了錢,帶頭交的是1000元。
這時,傳來好消息,說大伙都肯交了,每人500元。風娥姐還說,剛剛跟廣州打工的幾個通了電話,后彪哥答應出1000元,后升哥答應出2000元。他們說不能回來送草生叔,要風娥姐告訴賬號,立馬打錢過來。
這時,我姐和我妹也從縣城里趕了回來,她們送了花圈放了炮火,提了籠箱,包了禮金。姐和妹還把我扯到一邊,說不能讓大家看扁我,說草生叔對我家也是有恩的,幫我家做過幾年農活……我知道姐和妹的意思,我沒有征求父母的意見,又去德生叔那兒交了2000元。
父母后來知道,有點怪我的意思,但還是沒說什么。
四
在生時,草生叔老說:錢么,是魚口中的水,叭進叭出的。草生叔對錢不看重,一生也極少花錢。他說,你花錢,其實錢也在花你呢。
草生叔掙不到錢,也舍不得花錢。其實,他本來是可以掙錢的,他幫了這家幫那家,幫人犁田打耙,幫人擔土砌窯,幫人砍樹開山……按社會工資開給他,日積月累,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他卻一律不收錢,說,鄉里鄉親的,都是一大家子的人,哪能出口閉口都是一個錢字?有很多時候,他都是不聲不響地把事做了,把忙幫了,把活兒干完,甚至連飯也不吃,就走人了……
后歸哥說,怪了,草生叔看見小孩就親,小孩看見他也個個親得很。他一生不用幾個錢,不花錢割肉,不花錢買衣,不花錢吃藥,卻常?;ㄒ稽c小錢買一些糖,去逗小孩子。對自己唯一大方的,是每回趕集去買一包兩塊錢的紙煙熏。
我小時候就知道草生叔愛卷煙葉,把黃亮亮的煙葉切成細絲絲,然后撕下我們寫完的作業本滾煙筒。我們也學著滾,滾來滾去,滾成了喇叭筒。草生叔就手把手教我們選煙葉,教我們切絲,教我們滾筒,教我們點火。我們總是學不好,在他吐出一圈圈的云里霧里睡著了。后來,草生叔自己眼神不好,手也不利索了,他就再也不能卷煙抽了,只能去買最廉價的盒煙。
這次,草生叔去趕集,也是去買盒煙的。他近來感覺到自己大不如前了,走起路來腳輕飄飄的,老高老大的身軀虛弱得像片草葉一樣,在這世界里晃蕩。
一路上,草生叔唯一握緊的是褲兜里那張50元大票子。今兒個,他也不想割肉,他想買幾盒好的煙抽。他一腳輕一腳重地向前走去,他晃蕩在空闊的大地上。他從熱鬧的人群中飄過,沒有人注視他。也許他瘦小卑微得像一只螞蟻,爬行在別人看不見光亮的角落里。
草生叔想買了煙就早早地回去,然后,一個人靜靜地抽著煙,瞧著天,想著事。
然而,草生叔很失敗,那一直緊緊捏著在褲兜里的50元大票子不翼而飛。他一家家商店走過去,看柜臺上一包包精致的盒煙,最后還是不舍地離去。
草生叔步走得很慢很慢,無比失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魚香子的時候,他看到一世界的黑,他看見白晃晃的黑,他看見深洞洞的黑,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不到一束光亮……
他像一片枯黃的草葉,飄落在自己的世界里。
五
出殯那天,本來一直安排得井井有條的。臨時,還是出了問題??偟膩碚f,是人的問題,人手太少。村子里大多數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弱殘兵”。
放炮火安排了兩個人,是71歲的中寶叔、62歲的玉彩叔。臨時,玉彩叔說要帶自己的孫子去看病。后歸哥趕緊用小四車裝了炮火事先沿路去擺放好,好在到鳳形山不遠,又一路是進村的水泥路面。中寶叔一路一瘸一拐走在前頭,點一個手中的大炮,再點一個路邊的禮炮,大炮山崩地響,禮炮一路綻放。
出殯時,抬柩是最重要的。抬柩是力氣活,個個要能下大力的,放在肩上要紋絲不動,要莊嚴肅穆,要講究穩和慢,不能毛毛躁躁的。在鄉村,抬柩一般分三班,每班8個人,前面8個,后面8個,有一班8個是用來換肩的。這次給草生叔抬柩,安排了一組、二組、七組各4個人,三、四、五、六組各兩個人。到場的,一看年紀大多是六七十歲的人,五十多歲的只有4個人,尤其是二組只來了兩個人。后歸哥大為惱火,罵了人,罵了很出格的話,說,看他們二組還要死人嗎?罵是罵,在關鍵時刻,后歸哥和德生叔兩個人只得一肩就頂了上去。
草生叔的侄兒輩除后龍哥、后湘哥、后歸哥都在抬柩的隊伍之列,只有我一人必須要去拜路,我得領著后歸哥的兒子,還有后歸嫂、后龍嫂,后龍嫂還抱著她的小孫子,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一路去拜。拜路,是表示對死者的孝敬和請求山神、土地、路神和一切陰靈開道和讓路,所以我們也很是認真和守規矩。四十多歲的我,腰椎間盤突出,一起一跪,一躬一升之間,感覺有些吃力。沿路經過哪家屋前,人家放鞭炮,我要眼尖腳快,趕去“下禮”。我下禮后,風娥姐就要給人家發毛巾。沿路炮響,沿路下禮,沿路一一發放毛巾。
草生叔的“千年屋”很厚實很雄壯,抬起來很重。抬柩的人,年紀又大,個個大汗淋漓。有人說,這“千年屋”是不是冇干,要不然哪有這么死重?后歸哥忙說,哪里話,千萬莫亂講!大家忙噤了聲,齊齊地一聲喊,抬著朝對門鳳形山墓地徐徐進發。
草生叔的下葬地是鳳形山腳,是我們的一處祖墳,坐北朝南,視野寬闊,前面有出路,背后有靠山,兩邊有“扶手”,周圍樹木繁茂,水源流長。
一番祭井、下柩臺。我和后歸嫂、嘉儀,還有抱著孫子的后龍嫂,一一跪在墳前,等待道師拋出羅盤米。羅盤米俗稱衣食米,是死者給子孫的最后一次賞賜,預示今后子孫有吃有穿,衣食不愁。扯著衣服,拋下來的羅盤米,一粒一粒,雪白雪白的,從高空落下。我捧著,感到生命的重量。拈了幾粒米,往嘴里一放,輕輕地一抿,一絲微薄的清甜與米香,立刻讓我感覺到童年中那些鮮為人知的隱秘的歡樂,有那么幾秒鐘,在我的眼里慢慢地涌起一股微熱。
站在山腰,回望送葬離去的隊伍,老的老,少的少,七零八落,潰不成軍。近千口人的村子,只有不到五六十人的送行隊伍。十六年前,奶奶走時,那送行隊伍的壯觀,和現在比起來,讓人感到心情甚是落寞。我知道,現在的鄉村,已不是原來的鄉村了,人去樓空,物是人非,好在鄉村的一些根本沒有走失。
我不知道,草生叔在這里,還是那樣的冷清和寂寞嗎?
六
出殯回來,吃了飯,大家四散離去。
村子里一下子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作法的道師還在,他們還要為草生叔敲打一番,祈禱一番。那座富麗堂皇的紙屋已早早地抬到曬谷坪里,屋里放了籠箱、錢柜,也存放了很多的紙錢,四周齊齊地都堆放起干柴。我和后龍嫂、后歸嫂加上我母親四個人各自手執柳枝分站在四個方向,等大火燒起時,就圍著紙屋轉圈跑,一邊口中呼喊,一邊手執柳枝驅趕其他小鬼,免得草生叔在那邊收不到房屋和錢財,寄人籬下,生活沒有著落。
正準備引火時,后歸哥的崽嘉儀從他家的烤煙房里跑出來,瘦小的他背著一大包黃亮亮的卷煙,他把一大包卷煙投進熊熊燃燒的大火中。后歸嫂看到,也一點不怪她的兒子,她有些動情地說,嘉儀曉得他草生爺爺臨死也沒買到煙,他要讓他在那邊抽個飽。
道師在燒紙屋時先是口中念念有詞,手舞足蹈,然后殺雞放血敬神。
當秋蔸子打掃草生叔的臥室時,竟發現白白的兩床棉絮沒有用過,還有一把明晃晃的柴刀也是閃著光。母親就要秋蔸子不用燒了,拿回家,秋蔸子卻堅持要燒,燒給草生叔。秋蔸子只拿了那把柴刀回家,他說,現在這樣的柴刀很少了,每年清明掃墳是派得上大用場的。
喪事辦完了,德生叔跟大家通報說,攏共湊到了21800元,除去一切開支,還剩下2400元。接下來,幾個玉字輩的叔叔一合計,說,草生叔的爹娘幾十年了都沒有立個碑,加上草生叔自己,就立三塊小一點的毛碑吧,錢基本湊合。
大家都說好。大家都說喪事辦得也很完滿呢。
辦完喪事的時候,想起我們一大家子的長輩只有四叔、父親、九叔和晚叔四個老人了,很是落寞和傷感。父親這一輩在族譜上都是玉字輩,大伯玉明喊明生,二伯玉堂喊堂生,三伯玉石喊石生,四伯玉悟喊悟生,五伯玉草喊草生,父親玉甲喊大生,七叔玉節喊節生,八叔玉寶喊寶生,九叔玉容喊容生,晚叔玉丁喊丁生等等。我不知道,為什么都要喊作生,也許是因為懂得生之艱辛的緣故吧。
天地間,有生有死,有枯有榮,死既必然,生何以為?草生草滅,花開花落,風停雨住,云開日出,一切都將還歸平靜的生活。
一切如常。然而,這些年,小村有了有線電視的信號、手機的信號、網絡的信號,一切現代化的信號都或強或弱地出現了……
七
有人說,草生叔走了不一會兒,里面院子后發佬家就生了一個帶把的孫,一大家子人歡天喜地。
一個人走了,一個人又來了。走的走,來的來,這世界就是這樣——晝夜交替,寒暑更迭,自然更新,陰陽日缺。
正是如此,鄉村有鄉村的秩序,土地有土地的深情。
草生叔走了,正如草生叔沒來過一樣,一切依舊。
其實,想想,一切都是那么簡單——
人活一世,草生一春。人有生老病死,草有榮枯盛衰。草生一世,火燒不盡,風吹又生。
草生草長,人起人落。從容相愛,如葉生樹梢;從容生活,如草生堤堰。草長節,人活骨。寸草生,寸心知。
泥暖草生,土深春綠。人有死,草還生……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