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潤
4月4日,剛剛卸任總統的吳登盛剃度出家5天。9日,他已經結束出家,再度還俗。
已經年近71歲的吳登盛能否帶領鞏發黨從去年大選慘敗的陰霾中重新崛起?
近期,緬甸一直是國內外輿論的焦點。3月30日,全國民主聯盟(民盟)領導的新政府宣誓就職,軍方支持的吳登盛政府卸任,標志著1962年3月以來軍方或其政黨連續執政54年歷史的暫告結束。
而引起世人好奇和輿論熱議的是:剛剛卸任總統的吳登盛選擇在在緬甸中部曼德勒附近的一座山寺剃度出家,為期5天。4月9日,也就是緬甸潑水節(新年)假期前的最后一個周六,他已經結束出家,再度還俗。
那么,他緣何此時出家?作為最大在野黨——聯邦鞏固與發展黨(鞏發黨)主席,他能否領導鞏發黨從去年大選中慘敗而丟失執政地位的局面中重新“崛起”、并于五年之后的大選重新執政?年近71歲的吳登盛屆時能否再次出任總統?
吳登盛為何在鞏發黨陷入窘境之時選擇“出家”?
在緬甸這個小乘佛教國家,男子從出生到死亡,都與佛教有著密切的聯系,出家為僧光榮之舉,在寺廟修行歷練同時也可躲避塵間煩事。緬甸男子一生至少要出家一次,短則幾天,多則幾年,隨時可以選擇出家或者還俗,終身為僧亦可。
吳登盛作為一個佛教徒,出家確是不是什么奇事。并且,今年1月,緬甸最受尊敬的僧人西達谷在參加世界佛教大會時敦促吳登盛出家,吳登盛許諾卸任后會盡快受戒。如此一來,他卸任后即出家更是順理成章了。緬甸官方強調這是個人宗教行為。
不過,他選擇在國家政治格局發生歷史性巨變之時出家,是否與政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此時,吳登盛領導的鞏發黨處于其2010年成立以來政治上的最低谷。在去年11月大選中,昂山素季領導的最大在野黨民盟贏得聯邦議會近八成的選舉席位,獲得壓倒性勝利。而當時的執政黨——鞏發黨卻只得到8%左右的選舉席位。在省邦議會中,鞏發黨只在撣邦議會是第一大黨,而民盟在超過10個省邦議會中占主導地位。用“一瀉千里”來形容鞏發黨的在選舉中的慘敗一點都不為過。
3月30日,吳登盛政府卸任,鞏發黨淪為在野黨。民盟新政府意氣風發地執政,結束了軍方或其政黨連續執政54年的歷史。緬甸歷史翻開新的一頁,而鞏發黨卻陷入窘境。
有輿論猜測,作為鞏發黨主席的吳登盛選在此時出家,或許與緬甸政局“大洗牌”有所關聯。也有人揣度,吳登盛此次出家是否也有通過展示自己是虔誠的佛教徒而擴大支持的政治意圖?畢竟緬甸有80%以上的人口信奉佛教,這是最大的票倉。
出身寒門的吳登盛為何能夠在緬甸政壇平步青云?
吳登盛出身寒門,19歲進入軍校學習,畢業后從軍,從基層干起,其仕途可謂“一馬平川”:1997年,任三角軍區司令;2004年,升任“緬甸聯邦國家和平與發展委員會”(即軍政府)第一秘書長;2007年,出任緬甸總理;2010年,軍政府組建鞏發黨,吳登盛隨即脫下軍裝,出任黨主席,領導該黨贏得10月大選;2011年,當選總統,領導新民選政府取代丹瑞領導的軍政府。
依據緬甸選舉制度,各級議會25%的席位固定給軍人議員,其余75%的席位是選舉席位。在去年大選中,分析家普遍認為,昂山素季要取得壓倒性勝利、獲得聯邦議會半數以上席位并單獨組閣執政難度較大。若能贏得約20%的選舉席位,加上25%的軍人議員,再聯合一些小黨,鞏發黨有可能主導組建聯合政府繼續執政,吳登盛連任總統是有可能的。然而,結果是鞏發黨一敗涂地。
究其原因,從鞏發黨內部來看,作為軍方扶持的政黨,其高層黨員多為退役軍官,而緬甸百姓對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軍人執政已經感到厭倦并且反感;并且,內斗讓鞏發黨選情“雪上加霜”,鞏發黨在選前3個月發生激烈內訌,罷黜時任黨主席吳瑞曼。就其對手情況而言,昂山素季為緬甸民主奮斗28年,幾次與執政失之交臂,百姓同情她、支持她,希望把昂山素季領導的民盟選上臺。因此,吳登盛個人的政績與威望無法扭轉鞏發黨敗局。
吳登盛個人威望與鞏發黨長期積累或將助力其“東山再起”
3月30日,民盟新政府宣誓就職,吳登盛卸任總統后再度出任黨主席(按照緬甸憲法,總統不能繼續管理黨務)。4月9日至20日是緬甸潑水節(新年)長假,吳登盛尚未宣布下一步計劃。通過分析,筆者認為,吳登盛及其領導的鞏發黨要再度執政并非沒有可能。
首先,吳登盛在黨內威望很高,地位穩固,很多人希望他能夠帶領鞏發黨重整旗鼓。在執政期間展示出卓越的政治才能,以及累積的民望,使他有可能在未來能聯絡廣泛人脈來為鞏發黨復興助一臂之力。同時,與他不和的前黨主席吳瑞曼由于與昂山素季和民盟走得很近,在黨內已無法對吳登盛構成威脅。
其次,目前,鞏發黨在基層組織建設、黨產和活動資金等方面比民盟等其他政黨情況均為樂觀,這給其恢復元氣提供了良好基礎。鞏發黨的前身是軍方支持的民間組織——聯邦鞏與發展協會,協會當時已經運作17年,基層組織完善、資金充裕、成員眾多。
此外,執政5年(2011年3月至2016年3月)的鞏發黨具有豐富的執政經驗。由于昂山素季等部分議員出任部長等職位后需要辭去議員職務,未來一兩年內可能舉行議會補選,盡管空缺議員不多,但補選結果是近期檢測鞏發黨、民盟等政黨新民意支持度的風向標。
再次,鞏發黨仍然擁有一定的民意支持度。在去年11月大選中,鞏發黨的聯邦及地方議席約占民盟議席總數的1/8,這種窘境主要是由選舉制度造成的。緬甸實行“一選區一議席”制度,票多者勝。在大多數選區,民盟候選人得票最多,鞏發黨候選人位居第二,雖然未能當選,但是不能因此全盤抹殺鞏發黨的民意基礎。從大選總得票率來看,鞏發黨是28%,民盟為57%。
雖不及民盟,但此數字表明,鞏發黨還是具有一定的民意支持度的,這是該黨最寶貴的政治資產。若鞏發黨能痛定思痛,更多“下基層”,搞更多的惠民政策,爭取更多草根階層的支持,可以縮小與民盟在支持率上的差距。
吳登盛要帶領鞏發黨打“翻身仗”面臨三大困境
坦率地說,年逾七十的吳登盛要帶領鞏發黨要想打個“翻身仗”、在5年后重新執政絕非易事。
第一,昂山素季和民盟正處于權力鼎盛時期,并在持續擴張,軍方和鞏發黨在立法與行政權方面備受擠壓,顯示出更多無奈。
民盟議員占聯邦議會總議席的近60%,軍人議員占25%,鞏發黨議員占近6%。換言之,軍人集團的議員僅占聯邦議會總席位的不到1/3,盡管軍人議席可以否決民盟提出的任何修憲案,但是,對于數量極多的一般議案,民盟一旦強行推動,軍人議員和鞏發黨議員基本難以阻擋。
第二,軍人背景是鞏發黨實現再度崛起的最大“軟肋”。鞏發黨似乎陷于無解的困境之中:要徹底脫胎換骨,轉變為受百姓歡迎的現代型政黨,需要與軍人保持更大距離甚至劃清界限。
然而,但這是無法實現的,因為鞏發黨是軍人締造的,其高層和骨干基本都是退役軍官,其運作受制于軍人集團,保留著濃厚的軍隊管理模式,使其與基層民眾的接觸度及其在民間的親和力較民盟相差甚遠。即便吳登盛本人形象再好、能力再強,在此種情況下也難以力挽狂瀾。
鞏發黨要想重新執政,必須全面調整運作模式,朝著現代化政黨的目標努力,將軍方色彩要將至最低。
然而,即便在任總統之時,吳登盛都大受軍隊勢力掣肘:2011年至2013年,改革風生水起,但由于改革愈發觸及軍方利益,此后兩年多明顯收緊;吳登盛力推民族和解,要求停火,軍隊卻經常不管不顧,在前方與少數民族武裝打仗(根據憲法,軍隊獨立管理軍務,總統不能指揮軍隊)。
而今,任鞏發黨主席一職的吳登盛,其任何改革舉措都將受制于軍方,只能在有限空間內“施展拳腳”。
第三,鞏發黨“內傷”未愈。去年,吳登盛和軍方部分高層聯手罷黜了與昂山素季在政治上合作密切的吳瑞曼之黨主席職務。此舉盡管暫時解決了高層內斗問題,但是,吳瑞曼的追隨者因此對吳登盛不滿。
近期,關于鞏發黨內部分人士想另組政黨的新聞不斷。有時候,謠言往往是遙遠的預言,如果此事未來成真,勢必再往鞏發黨的傷口上“再撒新鹽”。
5年后的緬甸政局,鞏發黨與民盟將“誰去誰從”?
鞏發黨要執政,單靠自身努力未必能成,還需要看緬甸政治局勢走向,尤其是其與民盟的政治實力對比。
第一,在下次大選中,鞏發黨要想獲得與得票率相當的議席數量,關鍵在于其能否推動議會修改選舉法案,推行按照得票率來分配議席的選舉方式。
此事甚難,因為鞏發黨錯過了其修改這個法案的最佳時機——上屆議會,鞏發黨和軍人議員占據絕對優勢,卻未對選舉規則進行修改以削弱民盟的選舉優勢;而今,民盟主導議會,現行選舉制度對其有利,鞏發黨要修改規則是難上加難。
第二,未來,民盟政績越佳,鞏發黨就越難以與之對抗。若民盟在執政期間出現失誤,或者遭遇極大挑戰,可能會給予鞏發黨和退役軍官更多部長職位。
客觀而言,軍方和鞏發黨總計執政54年,而民盟此前在野28年,相比民盟和其他少小黨,鞏發黨的治國人才是最多的。若此,鞏發黨便可以在民盟執政時期保持更大政治影響力,為下次大選積攢人氣,也許還有可能在下次大選時與民盟一拼高低。
第三,若發生極端情況,在民盟未來執政期間出現重大危機(如民族分裂、宗教沖突失控等等)需要軍人出手相助,軍人或許有機會重新依據憲法接管政權,那么,鞏發黨就可能迎來新的執政機會。
鞏發黨能否在2020年大選時再度勝出?吳登盛能否再次登上總統寶座?尚不得而知。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未來5年,前軍政府領導人丹瑞、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都將極大影響吳登盛決策和鞏發黨運作,任何推動該黨“去軍人化”的努力都將面對重重險阻,這將是鞏發黨民意支持率難敵民盟的最大短板。
同時,不論如何,作為最大在野黨,鞏發黨仍將是緬甸政壇的重要力量;并且,作為方法的“天然盟友”,軍隊掌控著25%的議席以及內政、國防、邊境事務三個部,只要軍人不同意,昂山素季就無法推動修憲,她就當不了總統,因為她的亡夫與兒子是英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