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瀆職還得吃透國家政策

沈寅飛

3月底的河南已經進入春天，氣候漸漸變暖。河南省三門峽市陜州區檢察院黨組成員、反瀆局局長任金平卻對冬天有些難舍：他是一名多年的冬泳愛好者。年過五旬的任金平說，冬泳需要毅力和技巧，而他所從事的工作也是如此。

任金平可算是是陜州區檢察院資歷最老的人的，他15歲入伍當兵，轉業后（1981年）即進入陜州區檢察院，從一名普通的法警到一位優秀的檢察官，在這里一待就是整整35個年頭。他先后在法警大隊、控申科、反貪局等多個部門任職，先后被河南省檢察院榮記個人二等功1次、三門峽市檢察院榮記個人三等功6次。2010年，任金平正式擔任陜州區反瀆局局長，此后，陜州區檢察院反瀆工作成績連續5年位列三門峽市第一。

“反瀆工作的首要任務就是辦案，以查辦案件來起到法律震懾效果和社會教育效果。”任金平認為，檢察院自偵部門最好的工作成果，就是踏踏實實地查辦一個個大案要案，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這份工作。

并案查處破壞國家資源背后的瀆職犯罪

方圓：陜州區檢察院反瀆局近幾年成績突出，查了不少案件吧？

任金平：是的。特別是在查處危害能源資源瀆職犯罪方面，從2010年起查辦了一大批窩案串案。

方圓：能詳細介紹一下嗎？

任金平：可以。說起危害能源資源類瀆職案件，需要先介紹一下陜州區的情況。陜州區內有許多煤炭、黃金等礦產，一直以來非法采礦事件時有發生。這類案件本身并不屬于檢察院自偵部門管轄，但一些犯罪嫌疑人的非法開采持續長達幾年時間，這背后就可能隱藏著相關監管部門責任人失職的問題。按照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加強瀆職侵權檢察工作的決定》的規定，對于類似情況可以采取并案偵查的方式。例如，我們通過對前幾年發生在陜州區王家后鄉的非法采礦案件進行并案偵查，就查出了王家后鄉鄉政府工作人員劉某等4人涉嫌玩忽職守的瀆職案件。

方圓：并案偵查具體怎樣實施？

任金平：先講一下案情吧。當時，我們接到一則舉報稱王家后鄉有一無證煤礦非法開采國家煤炭資源的線索。經過初步排查，我們認為趙某等人涉嫌非法采礦已經3年之久，初步判斷其背后可能存在瀆職犯罪。所以我們向檢察長匯報了案情，隨后決定將王家后鄉政府副鎮長劉某等4人以涉嫌玩忽職守犯罪進行立案偵查，同時并案查處該礦趙某等人涉嫌非法采礦的案件。

趙某等人涉嫌非法采礦的案件，我們共抽調了30名辦案人員，協調10名公安特警，兵分三路，對30多名礦工進行詢問取證，將趙某等3名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這樣一來，我們就在第一時間針對相關責任人的瀆職情況取得了較為充分的證據。

方圓：并案偵查的目的，就是通過參與刑事案件的偵查，為后續的職務犯罪案件奠定證據基礎？

任金平：是的。通過破壞礦產資源案件關鍵證據的鎖定，我們不但能夠認定趙某等人已構成非法采礦罪，而且可以確保后續的瀆職案件查辦工作順利進行。經過專業機構的評估鑒定，趙某等人涉嫌非法采礦造成礦產資源直接經濟損失2578萬元，這個數據，也是相關責任人員瀆職行為造成國家損失的證明。

后來我們查明，王家后鄉鄉政府工作人員劉某等4人，在工作中不正確履行職責，未能采取有效措施對趙某等人的非法開采行為進行制止，致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通過并案偵查，瀆職案件很快偵破。

方圓：并案偵查的做法，就像以果探因？

任金平：說得很對。反瀆的傳統辦案模式是“以人立案”，經過初查查明目標犯罪嫌疑人確有瀆職嫌疑后才能“立案”，初查過程中不能采取必要的強制措施，這往往造成一些案情無法得到及時查清、有價值的案件線索也白白流失的情況。除此之外，像這樣的破壞國家資源背后的瀆職犯罪，它的主體是具有監管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他們熟悉政策法律，反偵查能力較強，直接查辦其瀆職犯罪的難度較大，如果打草驚蛇，可能會前功盡棄。

方圓：查辦這起案件取得了哪些辦案效果？

任金平：最直接的效果就是非法采礦案件變少了，相關領域的瀆職案件也在逐漸減少。這起案件之后，我們通過以案說法，開展警示教育等活動，對非法開采行為在轄區內起到了震懾作用，也讓一些國家工作人員對礦業開發監督管理中的濫用職權、玩忽職守等嚴重破壞礦產資源管理秩序的瀆職犯罪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仔細梳理專項資金審批流程

方圓：聽說，院里反瀆局近兩年查辦的案件中，還有一起案件被評為“河南省十佳優質案件”？

任金平：是的。那是一起淘汰落后產能專項獎勵資金領域的窩串案。

2013年4月初，河南省檢察院將濟源市境內一起實施淘汰落后產能項目中存在騙取國家獎勵資金的案件線索指定三門峽市檢察院管轄，三門峽市檢察院又將這個案件指定給陜州區檢察院管轄。接到線索后，我院迅速成立了“4·08”專案組開展偵查工作。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涉及河南省工信廳產業政策處處長姚某、河南省濟源市工業和信息化局局長和某等5人。

方圓：這樣一起案件，對陜州區檢察院來說，是十分重大的案件了吧？

任金平：的確，而且淘汰落后產能專項獎勵資金領域的瀆職案件以前幾乎沒有涉及過。如果不吃透國家相關產業政策，全面了解部門審批流程、職能分工、職責要求，將會直接導致案件定性偏差。

我還記得，當時我們所有辦案人員齊聚在會議室里，拿著自己查閱的相關材料相互印證、反復探討。有一天，從早上8點一直討論到晚上，整整10余小時都在對國家相關產業政策和淘汰落后產能項目報批流程及部門審批職責、規范進行研究，將從中發現的項目申報過程中可能出現問題的環節作為案件突破的重點一一列出。經過這些準備工作之后，專案組偵查人員才開始前往濟源市開展偵查工作。

方圓：準備工作給偵查帶來了哪些幫助？

任金平：可以說，對于要查辦的瀆職案件所涉領域的相關政策法律進行了解，是偵查工作的重要基礎。比如說，在對河南省工信廳產業政策處處長姚某涉嫌玩忽職守犯罪的有關證據調查取證的過程中，我們調取了國家、河南省關于淘汰落后產能獎勵資金審批的相關文件、工作職責、程序，與姚某簽字上報的有關書證材料80余份，進行比對，發現2011年至2012年，全省有9家企業不符合淘汰落后產能條件，卻偽造了部分申報材料最終通過了審核，并非法套許國家淘汰落后產能獎勵資金。姚某作為全省負責該項工作的主要責任人，經手簽字并上報這9家不符合條件的淘汰落后產能企業，給國家造成了4000余萬元巨大經濟損失。

方圓：姚某簽字上報的行為，僅僅是玩忽職守，沒有盡到職責？

任金平：我始終認為，瀆職犯罪與貪賄犯罪往往存在緊密關聯。我們在對姚某瀆職犯罪偵查的時候就開始留意對他涉及受賄犯罪的證據進行固定，并對姚某的銀行存款、房產、車產等個人資產及直系親屬資產狀況進行調查和研究。在扎實做查好上述工作后，后來我們對姚某依法進行傳喚時，出示了很多前期掌握的證據，姚某也很快承認了自己涉嫌玩忽職守和受賄3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

在查處姚某的過程中還有一個意外的發現。在對姚某采取強制措施的那一天，我們對姚某的住處進行了搜查。搜查的時候，他的家屬表現得有些怪異，始終站在一個掛衣架旁邊。衣架上掛著一個包，偵查人員下意識地去檢查了一下打開后才發現，里面足足有10萬元的現鈔。最后，這10萬元也成了姚某受賄犯罪中的一筆。

方圓：除了姚某，其他幾個人是怎么查出來的呢？

任金平：其實在查處姚某之前，我們已經在濟源市進行了大量的調查工作。其間，我們對其中一家偽造國家公文，違規上報淘汰落后產能項目企業的負責人王某進行了調查。王某供述，在上報淘汰落后產能項目過程中，為達到非法套取國家獎勵資金的目的，他還先后向濟源市工信局局長和某等多人進行大肆行賄。緊接著我們對和某等人展開立案偵查，辦案人員充分利用行賄人的供述和外圍調取的書證材料，周密制定訊問方案，展開訊問攻勢，最終偵破了和某先后收受濟源市濟北焦化、天龍焦化等5家企業賄賂及其他賄賂共計109.4萬元的犯罪事實。

確定了和某等人的犯罪事實后，我們才“順藤某瓜”查到了這起案件的“源頭”姚某。

回顧整個案件，我們一步步地在逐漸充實證據的過程中取得了案件的進展，從當初比較單一的線索經過“挖窩提串”，不僅突破了瀆職犯罪，還查辦了其背后的貪賄犯罪，這也是辦理這起窩串案比較成功的地方。

方圓：最后案件結果是怎樣的？

任金平：2014年12月，窩串案的5名涉案人員全部得到有罪判決，其中姚某以玩忽職守罪和受賄罪，獲有期徒刑6年6個月；和某以玩忽職守罪和受賄罪，獲有期徒刑8年。查辦這起案件為國家挽回了經濟損失1330萬元，追繳贓款95萬元。

方圓：這起案件辦理后，你總結了哪些經驗？

任金平：這起案件是我們院反瀆局近年來難得的一起重大的窩串案，我們總結了幾個經驗。一是要在查處瀆職背后的貪賄犯罪上下工夫。要轉變就案辦案、單純辦案的思維模式，提高發現瀆職背后貪賄線索的能力和強化偵破瀆職背后貪賄案件的能力，確保瀆職背后的貪賄案件得到及時有效查處。二是要在強化固定證據上下工夫。特別是在查處瀆職背后的貪賄案件上，在犯罪嫌疑人對收受賄賂犯罪進行供述后，如何迅速強化固定證據，防止犯罪嫌疑人翻供、在贓款去向上進行狡辯，確保偵查、公訴、審判階段對賄賂犯罪數額的認定，需要我們加以研究，不斷提高。三是要在克服辦案阻力和困難上下工夫。此類案件涉案犯罪嫌疑人多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甚至是領導干部，關系網復雜，反偵查能力強，無形之中為偵查工作帶來干擾和阻力。要認真研究相關政策，吃準吃透立法精神，分清罪與非罪界限，確保案件準確查處。

巧借外力讓反瀆工作多點開花

方圓：除了辦理上面說的這兩個領域的案件，近幾年陜州區檢察院反瀆局還有哪些重點查處的領域？

任金平：還有就是工程建設安全管理領域的案件。其中一個案件是從一起工人意外墜樓死亡事故中挖掘出的線索，通過倒查，發現相關部門工作人員持續了兩年的玩忽職守犯罪。

方圓：能具體談談這個案件嗎？

任金平：陜州區文化路東段有個叫“豫苑瑞景花園”的房地產項目。2013年7月19日下午4點左右，在瑞景花園工地一棟還沒有完工的樓房上，正在第9層安裝窗塑鋼窗的張某、蔡某同時從樓上掉了下來，傷重不治身亡。事后查明原因是飄窗板突然斷裂，導致兩人墜樓死亡。

這起安全事故引起多方關注。我們也介入了事故調查，發現豫苑瑞景花園項目在沒有辦理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建設工程施工許可證等手續情況下，就在2010年開工建設，而且發生墜樓事故的樓房是由沒有建筑資質的個體勞務工程隊進行施工的，安裝塑鋼窗的工程也是經中間人轉包給張某、蔡某的。

方圓：也就是說這個房地產項目沒有經過審批？

任金平：是的。我們認為這樣一個沒有經過審批手續又事關民生的項目，并且違法行為竟然能持續了長達3年之久，其中肯定存在監督部門的瀆職問題。

我們繼續調查發現，早在2011年3月，陜州區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建設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站工作人員高某和段某等人就在巡查中發現豫苑瑞景花園項目沒有辦理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建設工程施工許可證，也沒有到建設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站辦理安全質量監督的相關手續，并且存在安全隱患。但他們只是簡單地遂按照規定對該工地下發停工通知書和處以罰款，并沒有進一步采取措施責令該項目停止施工。而陜州區建設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站工作職責和巡檢制度明確規定，對違反安全生產管理規定的，建設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站有權采取責令限期整改、暫時停止施工等強制性措施。而且，在這個項目受到第一次處罰后的一年多時間里，高某和段某等人多次巡查中都發現這個項目仍然在違法施工，還是沒有采取進一步措施，直到發生這起墜樓身亡的重大安全事故。

方圓：看來干反瀆工作事事要做有心人，否則這種的案件線索很容易遺漏。

任金平：是的。反瀆工作的“三難一大”（發現難、查證難、處理難、阻力大）是一個普遍存在的現實問題，但是如果準確把握反瀆工作服務大局的切入點和著力點，把目光聚焦到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上，就會發現其實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干。當然，這里面也講究很多方法。

方圓：哪些方法？能不能分享一下？

任金平：可以啊。陜州區檢察院反瀆局現在只有6名在編人員，與所有的基層檢察院一樣存在案多人少的問題，所以我認為巧妙“借勢”非常必要。

例如借助公安的力量。干擾和阻力大是查處瀆職犯罪面臨的普遍性問題，我們在搜查、傳喚、押解等重要環節，邀請公安特警重點協助配合，確保辦案安全和突破案情后的偵查程序順利進行。如在查辦趙某等人涉嫌非法采礦犯罪時，協調10名公安特警全副武裝參與搜查取證和抓捕犯罪嫌疑人行動，辦案現場形成了強大的威懾力，保障了辦案的安全和偵查工作的順利進行。

還有就是借上級之“威”，排除辦案阻力。為了破解查辦工作中的人為因素干擾，要充分發揮偵查一體化機制中上下聯動、整體作戰的優勢。在辦理河南省工信廳產業政策處處長姚某涉嫌玩忽職守、受賄一案中，我們就充分依靠了省市院反瀆局上級領辦的優勢，及時解決了辦案中存在的困難和問題。

另外還有借紀委之力加強預防。在辦案過程中，紀檢監察部門也是可以借勢的對象。如在查辦趙某等人涉嫌非法采礦背后的瀆職犯罪一案取得階段性成果后，我們積極向縣委（陜縣于2015年2月撤縣設為三門峽市陜州區）匯報，在縣委的領導下，聯合縣紀委等有關部門在案發地召開一次廉政教育大會，結合查辦的瀆職犯罪案件，以案釋法，激發了群眾舉報瀆職犯罪的熱情。事后僅一周時間，我院反貪局、反瀆兩部門就又立案查處貪污受賄和瀆職犯罪7件8人。

方圓：隨著近兩年反瀆工作出現的新問題新形勢，打算如何進一步開展工作？

任金平：反瀆局查處的瀆職罪名有36個、侵權罪名有7個，共計43個，涉及范圍廣，關系復雜，發現和查證都有很大的困難。近年來瀆職所涉及的范圍和領域越來越夠寬，對偵查謀略、偵查技能等要求也在不斷提高。所以，每次辦完一個案件，我們都堅持做到“沉”下來，總結辦案經驗，整體相關法條和政策，為下次辦理類似案件做好準備，同時也靜下心來學習瀆職犯罪新領域中的各項基礎知識，不斷拓寬案源渠道和辦案領域，將查處瀆職犯罪由單一領域向新領域、重點領域延伸，實現多點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