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島剛
日本人與中國人之間存在著種種不同,對領域的認識便是其中之一。在日語中,領域還有一種說法,叫作“圈繩定界”。
近日,我陪一位中國朋友去電器店買坐便器。在購買之前,我讓他在店里的衛生間實際體驗了一下。他出來后高興地對我說:“真是舒服!”于是,他買了一個價值12000日元(約合600元)的坐便器。
我們興致勃勃地談到了“為什么日本的衛生間如此干凈”的話題。即使是在發達國家中,日本衛生間的潔凈程度也是超群的。我給他講了這樣一件事。
“日本的衛生間真的很干凈,也完全沒有味道。所以,有些年輕人選擇在這里吃飯。由于飯粒可能會掉在地上,有些衛生間甚至貼出通知,告訴使用者‘請勿在此用餐。”
這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事。朋友吃了一驚,說道:“日本的衛生間確實干凈,這我承認。但中國人是不會在衛生間吃飯的。待在這樣一個狹窄的地方,會讓人感到不安。”
這種領地觀念的確也有道理。日本人總是想創造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地盤:從這到這是我的領地,請不要進來;同時,我也不會進入大家的領地。日本人待在自己的地盤中時,會感到很舒心。
例如在公司中,自己桌上的資料絕對不能越過鄰桌的邊界。一旦這樣做,別人就會認為這是“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侵犯領地的行為”,覺得越線者很不禮貌。之所以會這么敏感,可能是因為日本人居住在狹窄的島國,領土意識很強。
與之相對,居住在遼闊土地上的中國人的國界意識就要模糊得多。對于歷代中國王朝來說,“國境”這一觀念本身就不存在。古代中國人對國界只有模糊的概念,若不是兵臨城下,人們都不會切實感覺到自己的國土遭到了入侵。
在我上高中學習中國歷史時,發現明朝、宋朝時的中國國境并不是明確的線條,而是模糊不清的。這令當時的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在古代中國,國境的概念曖昧,相關的歷史記載極少,地圖上描繪的也只是大致情況。
日本人創造出了茶室這種狹小的空間,并在其中找到了安全感。我曾多次帶中國人來茶室體驗,但他們并沒有顯示出多大的興趣。我發現,他們可能是覺得這里太狹小了。
對我來說,日本人這種嚴格的領域觀有時的確會讓人感到憋悶。其實,我們大可不必過于明確地和他人劃清界限。
創作于5世紀的《世說新語》中,有這樣一個故事:
竹林七賢中的劉伶在家中經常一絲不掛。聽到客人的嘲笑之后,他如此問道:“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裈(注:褲子)衣,諸君何為入我裈中?”這番話令對方無言以對。
如果日本人的臉皮有劉伶十分之一厚,那么日本絕對會變成一個更加適宜居住的地方。
(摘自《南方都市報》 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