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龍
街頭打車,司機師傅有點話嘮,主動跟乘客分享他的“人生簡歷”:原來我也是個白領,現在,我有一臺車,有自己的生意,跑車多自由,沒人可以命令我。那個乘客隨后便給出一聲指令:前面——左轉!
這個近似小品的片段,可以上“春晚”。生活中,不會有太多那樣感覺良好的司機,跑出租,混口飯吃,扯什么自由;必定有那樣一些乘客,而且可能更任性。有這樣一個乘客,打的回家,車上與司機產生爭執,直至大打出手,驚動了110。事情的起因是,乘客有些醉意醺醺,上車后就責令司機放點音樂給他聽聽,而那個時段,司機每天堅持收聽一檔長篇小說連播節目,不愿調臺。
的士司機,本人盡可以以苦為樂,譬如北京的哥的姐,在家是兢兢業業勤務員,車上耍起嘴皮子像新聞發言人,又像小品演員。事實上,他們天天在路上,風里來雨里去,與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夠苦夠累夠煩神的。一天夜半時分打車,司機是一位中年的姐,不禁一愣,我們便有了以下的對話:夜班一般都是男同志,你怎么會……?白天要照顧孩子上學、吃飯。晚上不擔心安全嗎?不去遠路;晚上也好走些,剛剛學會開車,白天好多路段都不敢進去。原來干什么?廠里,效益不好了,自己出來苦點錢,自由。自由嗎?大處自由,出不出車,自己說了算;小處不自由,路好不好走,不聽我的。開車最煩的是什么?一開始要熟悉線路,背地圖就背了個把月,那時早上起來,腦子里全是地名在打架;最頭疼的是上廁所,有時客人在車上,車子也不能隨便停……
對話,斷斷續續。忽然發現,在此之前,出門采訪就打車的我,其實是不真正了解出租車司機的,只知道他們有的會宰客,有的會拒載,也知道一些活鬧鬼會跟他們尋釁滋事。哪知道來自異鄉的他們對城市線路的熟悉,還靠死記硬背?那時,還沒有導航、百度。哪想到他們路上吃飯、上廁所,有著好多的不便。所以,的士司機可能比小車司機、公交車司機自由,只是某種意義上說,只是相對而言。這世界從來就沒有百分百的、絕對的自由。
我的一個同齡人,是個吃貨,也是玩家。當年一氣之下從老家的機關科室下海,也是為了追尋一段自由支配的生活。她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餐飲業,從上海到南京,從星級酒店到職工食堂,什么都干過。有一天聽她自我總結從業心得,職工食堂有個內部餐廳,盈利點也就在這里,怎么吸引單位的同事不斷前來就餐?她有她的一套:哪位客人是左撇子,哪位不喝酒,哪位不抽煙,哪位只喜歡白開水,哪位怕辣……只要來吃過一次飯,她都能觀察并記住某個細節,下次就會主動地提供個性化服務。
我的一位前同事,在媒體干過七八年,沒有什么歸屬感。她是個“美衣控”,一直想開家服裝店,當時最大的理想沖動是,做個小老板,不用打卡,不要受人管制,過自由自在的生活。辭職之后才真正發現,生活的自由,首先需要一定的經濟基礎。從此,她大踏步進入行色匆匆的人流之中,常常大包小包趕飛機、打飛摩。批發市場邊上買一份叉燒飯,蹲在路邊扒拉幾口,也是“家常便飯”。現在,電商勢頭迅猛,實體店受到沖擊,她又同時新開一家主題餐廳,夏季主營龍蝦、酸菜魚,冬季香辣蟹、羊肉火鍋,類似電視的季播節目。
看看身邊這些追求自由的人啊,吃盡辛苦,嘗遍酸辣,可能更有難與人言的委屈。現在的他們,小有成就,也可能都身心自由了,而外人看到的可能依然是操心、奔波與忙碌,是太多的不自由不自在。所以,自由的生活,完全不是有些人最初的理解:想吃吃、想玩玩、想睡睡;也不只是那種詩意的境界:半碟花生米,一瓶二鍋頭;天下有人管,我發什么愁?有人說,自由不是想干啥就干啥,而是不想干啥就能不干啥!——其實,自由的境界,不是這么簡單的文字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