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花樣年華

迎雪

一

那天從單位回來后，我急匆匆回家看望老爸。

那段時間我工作比較忙，又在大山深處的廠子里呆了半個多月，不知這些天老爸怎么樣？

到家，老爸沒在，打他電話，手機在沙發上響了起來。我去廚房看了看，只見冷鍋冷灶，冰箱里的東西似乎還是從前的模樣。看到這些我就知道，老爸這些天又在湊合著吃飯。為此我說過他很多次，可他總說，一個人的飯做起來沒勁，簡單吃兩口就行了。

要是母親在就好了，我傷感地想，那樣，老爸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沒人照顧了。

可這只能是幻想，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病離開了我們。這些年，是老爸辛苦把我拉扯大，怕我受委屈，他一直沒有再婚。如今，我長大成人，也參加了工作，可是我的工作單位卻在偏僻的大山深處，最多一星期能回來一次，所以，老爸的晚年時光大多是孤獨和寂寞的。

想到這里，我心里一陣酸楚，眼淚差點掉下來。

飯做好了，老爸還沒有回來。我出門去找他。

在離小區不遠的二支渠橋頭，我遠遠地就望見老爸坐在一棵大柳樹下跟人聊天。和他說話的是一對六七十歲的老年夫妻，老爺子坐在一輛電動三輪車的駕駛座上，老太太坐在車后面的涼棚下。兩人年紀雖大，衣著卻很新潮，尤其是老太太，戴一頂白色蕾絲花邊的遮陽帽，紫紅色的短袖綢衫，看起來非常精神。他們一邊和老爸說話，一邊吃著從路邊燒餅攤上買的燒餅。看這架式，這對老人是開著車在兜風，到了飯點是走哪吃哪，真是愜意瀟灑。

我不無羨慕地想，要是老爸也能這樣就好了。

老爸沒看見我，只見他慢慢搖著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們閑聊。我大聲叫他，他回頭看見是我，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高興地說：“小然，你回來啦！”

我和老爸在回家的路上，說起那老夫妻倆，我感嘆說：“你看人家，真是比年輕人還瀟灑。”

老爸笑：“這年輕時是沒有時間，老了嘛，時間多了，又沒事干，所以就互相照應著，到處走走看看。”

我有些難過。老爸辛苦忙碌了一輩子，到老了，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可是卻沒了陪他閑逛的那個人。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想到要給老爸找個老伴，讓他的晚年生活能再多一份愛。

我把想法告訴老爸，他瞪了我一眼，嗔怪說：“小然，你老爸年輕時沒找，如今老了也不想再找了，就這樣過，也挺好。”

可是不管老爸說什么，我心里真的是開始認真考慮為老爸找對象的事了，我想讓老爸的晚年過得幸福。

二

可世界這么大，怎樣才能給老爸找到合適的另一半呢？閨蜜芳給我出了個主意——去找市里有名的義務紅娘付阿姨。她那里掌握的信息多，認識的人也廣，讓她幫幫忙，說不定能遇到合適的。

我登門拜訪付阿姨，把老爸的情況向她作了介紹。付阿姨很熱情，直夸我孝敬老人。她說幫人介紹對象這么多年，遇見的多是兒女阻撓老人的婚事，很少有這么貼心、開明的女兒。被付阿姨表揚，我很高興，我把老爸的信息登記在她的資料本上，拜托她為老爸多留意。

我沒把為老爸物色老伴的事告訴他，心想等有合適的對象，再向他說明吧。

哪知老爸卻事先知道了。有天，他打來電話，大聲地責備我。

“小然，你怎么把老爸的資料弄到萬人相親大會上去了？”

“啊？什么？萬人相親大會？”我云里霧里，心想，我就是在付阿姨那里登記了資料，并不知道什么萬人相親大會呢。

“快給撤了，你老爸這么大歲數了還相親，多讓人笑話。”老爸向我發出最后通牒。

“爸，你怎么知道你的資料在相親大會上？”我小心翼翼地問。

“有熟人看見了，打電話問我情況。”老爸哭笑不得。

放下電話，我趕快問付阿姨是怎么回事。付阿姨說，市婦聯組織了個公益活動，為單身男女牽線搭橋，辦了個相親大會，可能是來她這兒登記資料時，把老爸的資料也抄上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說：“我爸還是老思想，不愿意在相親大會上出現，還是把他的資料撤下吧。”

付阿姨說：“那好，咱再想別的辦法。”

周末回家時，我跟老爸細細溝通，重提了打算為他物色老伴的想法。老爸說：“小然，我知道你是想讓我生活得幸福，可是這人海茫茫，合適的人難碰啊！我歲數也大了，就這樣過吧，你不用擔心。”

“別啊，爸，你年輕時為了我操勞了一輩子，也錯過了不少好姻緣，到老了，有幸福的機會，咱就要抓住啊！”

老爸默默無語。我高興地想，看來，他是默認我為他找老伴的事了。

三

從那以后，在為老爸尋找另一半的事情上，我決定換一種老爸能接受的方式，慢慢來，不能太魯莽。

我成了付阿姨家的常客，只要我回到市里，必定去她家串門。每次去，她那里總是人來人往，征婚者不斷。我注意觀察征婚的人群，也仔細翻看著新登記的資料，希望能遇見適合老爸的人選。

有天，付阿姨家來了位五十多歲的中年女性，氣質優雅，笑容明朗。她和付阿姨好像很熟，兩人躲在房間里說了好大一會兒話。等她走了，我向付阿姨打聽她。

付阿姨說：“她是咱們市高中的退休老師，姓秦，她丈夫去世多年，一直沒有再找，前段時間我給她介紹了一個人，今天她來告訴我，他們不合適。”

“付阿姨，給我爸介紹介紹吧，年齡什么的也相當。”我熱切地說。

不知怎么，秦老師給我一種溫暖、親切的感覺，我對她印象不錯。

付阿姨說：“你爸那一關能過嗎？不能只是你愿意啊。”

我想了想說：“那先給他們創造一個認識的機會，彼此了解一下，你看怎么樣？”

我從付阿姨那里打聽到，秦老師九月份要參加一個去廈門的夕陽紅旅行團，我趁機也給老爸報了名。

當老爸從福建回來時，我果然在他相機里發現了秦老師的照片，我裝作不認識似的問老爸：“她是誰啊？”

老爸說：“這是我出去旅游新認識的朋友，是個退休中學老師。”說到這里，老爸又翻開這次旅行的照片，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說：“她的攝影水平挺高，你看看她給我照的這些，角度選得多好。”

我仔細看了看，確實不錯。

我悄悄地打電話告訴付阿姨，兩人已通過旅游認識了，看來彼此印象都還不錯。

付阿姨又向我爆料，秦老師還有一個愛好，喜歡唱豫劇。

我一聽驚喜地大叫：“真巧啊，我爸喜歡拉二胡，總是業余給人伴奏。他們那個業余文工團總是每周五在三角湖公園那兒唱豫劇，讓秦老師去唱吧，我爸的伴奏水平可高了。”

不知付阿姨怎么跟秦老師說的，反正有天下午秦老師就去公園唱豫劇了。老爸在電話里對我說：“我又遇見秦老師了，她去我們那兒唱豫劇，我給她拉了好幾段，她唱得可真好。”

“秦老師真有才啊！”我故作驚嘆。

“確實有才，為人也比較謙和，有修養。”

我喜滋滋地放下電話，看來有戲！

接下來就是付阿姨出場了，她牽線介紹秦老師跟老爸認識，兩人一見面都樂了。

后來，他們的感情是怎樣發展的，我和付阿姨都不清楚了。我明顯地感覺到，老爸的心情不錯，臉上時常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哼著快樂的小曲。衣著也比往常更加講究了，看上去，整個人都年輕了不少。

我很想知道他和秦老師的感情近況，但我忍著不問，只是悄悄觀察，等老爸來告訴我。

一轉眼，春天來了，小區里的杏花、櫻花、白玉蘭開得燦若煙霞。有天，我和老爸出去散步，老爸忽然有些扭捏地對我說：“小然，老爸跟你說個事。”

我笑：“什么事？”

“就是那個秦老師，你付阿姨給我介紹的，感覺還挺好，向你匯報下。”老爸還有些不好意思。

“那脾氣、性格各方面都合適嗎？秦老師對你還好嗎？”

“嗯，都挺好。”老爸甜蜜地點頭。

我笑：“老爸，祝賀你啊，終于找到幸福了！那早點結婚吧。”

“你這丫頭，著什么急嘛。”老爸故作矜持。

我心里也樂滋滋的，挽著老爸的胳膊，漫步在春天的和風里，抬眼看看高遠的晴空，以及那些在風中盛開的一朵朵大白玉蘭花，我分明感受到未來那濃郁的幸福時光正慢慢地向我們走來，那幸福的花兒正緩緩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