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在張中生的把控下,煙霧騰騰的煤炭經濟,造就了一個貪官、巨賈和騙子的江湖。
3月6日下午,全國人大代表、山西省委書記王儒林在山西團開放日說,山西119個縣市區,去年財政收入最少的3300萬。排在后9位都是貧困縣。9個縣財政收入6.07個億,山西查處的一個副市長貪腐金額6.44億,超過9個貧困縣去年一年財政收入。
山西呂梁一位了解呂梁前副市長張中生案的人士透露,王儒林所言的貪腐6億超9個縣財政中的副市長,即為被坊間稱為“呂梁教父”的張中生。
2015年12月26日,山西省紀委通報:呂梁市委原常委、副市長張中生嚴重違紀被開除黨籍,取消其退休待遇,涉嫌犯罪問題移送司法。
早在兩年多前,2013年3月,呂梁市人代會接受了張中生辭去副市長職務的請求。時年,他61歲。
據媒體報道,呂梁市委常委會內部通報,張中生受賄額超6億元,涉案金額高達25億以上。
“能吃苦”是諸多干部貼給張中生的第一個標簽。
今年64歲的張中生,1952年出生于山西焦煤產地呂梁中陽縣,裁縫之子,家貧,三兒一女,張中生系長子。張中生結婚后成了當地一名退伍軍人的上門女婿,這個有著初中文化的后生能吃苦,丈人家蓋磚窯,張中生一擔一擔挑土上山。
與張中生為鄰30多年的中陽縣市民李建國說,那時,張中生在家很少喝酒,吃飯常常是稀飯、玉米面、莜面。
1969年,張中生擔任中陽縣糧食局的保管員,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
1983年,張中生升任中陽縣食品公司經理,主管屠宰豬牛羊。
張中生主管下的食品公司風生水起,其行事風格頗受當時的中陽縣縣委書記賞識。
李建國回憶,當年張中生從省里跑回了3年的扶貧款,投進鐵廠。時任中陽縣縣委書記的張陸緒覺得張中生是塊料,1985年,張中生便升任中陽縣工商局局長。此后,他一直深耕于中陽縣,1996年任中陽縣縣長。1998年任中陽縣委書記。直至2003年,在中陽縣深耕34年后,才從中陽縣委書記升任呂梁行署副專員、呂梁市副市長。
能干事、敢干事,多位受訪者如此評價張在中陽的34年。
從農業部門退休的老干部高四龍說,1997年到2000年呂梁連續大旱,張中生帶著幾個局長環山步行考察旱情。
“哪個路偏走哪個,哪個村小去哪個。吃住在村里,一天走幾十里地,連續走了3天,下大雨了,那雨下的。”高四龍對這段經歷仍記憶頗深。
“考察煤礦,都是他親自帶著局長下坑底,爬著走巷道,局長們也不得不下去,有兩個局長沒下去,挨了張中生的罵。” 高四龍說。
高四龍坦言,張中生在中陽做了很多工作。老縣委大樓里住了不少老干部,這里的拆遷在前幾任書記手里一直動不了,“張中生說拆就拆,他能安排開,干事有魄力,敢干”。
“如果張中生能把心思都放在正道上,他一定是個好干部。”接受記者采訪時,多名受訪者如是說。
對于張中生“任人唯親”的行為,中陽當地人士多次提及。
跑官也漸成當地的一種風氣。張中生在中陽期間,還曾出現過“今天免了,明天就宣布上任”的鬧劇。
據中陽縣糧食系統一名人員介紹,有個鄉長沒有提前送錢打點,在人事調整時,張就把這名鄉長免了。當晚鄉長拎著70萬元的現金上門,第二天又宣布重新上崗。
呂梁地區多山,平原面積只占一成,耕地少,礦山多,全市含煤面積占全市總面積的一半以上。然而,在上世紀的最后幾年,這個富得流油的礦區并沒有趕上好光景。
1997年前后,小煤窯瓦斯爆炸和透水事故多發,國家開始關閉整頓布局不合理的小煤礦。中陽縣當時一共關閉了11座煤礦,高智廣的煤礦也在其列。但這次張中生主導的煤礦關停,被高智廣認為是“選擇性關停”。
時任中陽縣統計局局長的高智廣下海,從單位手中承包了虧損嚴重的趙盤莊煤礦,煤礦需要重新打井桶,由于設施簡陋,直到1997年10月才將煤層打通投產。
但那時的煤炭市場不景氣,挖一噸煤還要賠幾十塊錢。情況最壞的是,高智廣還沒來得及辦理生產許可證,國務院的文件已經開始在中陽縣執行了。
2000年9月18日,一紙《關閉礦井通知單》落在高智廣手中,投入上千萬的趙盤莊煤礦被迫關閉,并且未得到任何補貼。
自此,高智廣開始上訪,但均無果。高智廣今年70多歲,仍背負850萬元的債務,退休的工資卡被債主截留,每月只給兩三百。
2003年,張中生走馬上任呂梁前夕,將趙盤莊煤礦批給劉志文,并入暖泉煤礦。劉志文后成為張中生的兒女親家。2003年后煤價瘋長,最高時一噸煤賣到1500元。
2003年,中國開始進入“煤炭黃金十年”,盛產焦煤的呂梁市經濟一飛沖天,張中生分管全市煤炭工作,其職務炙手可熱,人送綽號“呂梁教父”。2009年,張中生進入呂梁市委常委行列。
據當地一名消息人士徐光(化名)介紹,張中生看中的煤礦,想讓誰開就讓誰開。
徐光介紹,當時的雷家溝煤礦尚屬國營煤礦,資產約600萬左右,在張中生策劃下,該煤礦以40-50萬的低價轉給劉旺才。之后,劉旺才又以1000萬的價格轉手賣給孝義市的一個煤老板。
股民馬華說,2003年5月,在承包承繼煤礦的原集體股民不知情的情況下,張中生一手操作,將煤礦營業執照變更,承包給自己的司機楊根定。
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判決書證實,煤礦名稱變更后由楊根定實際經營管理該公司。
多個獨立信源證實,楊根定跟隨張中生已久,兩人交情甚篤。有不愿具名的信源表示,楊根定的妻子和張中生的妻子交情甚好。
馬華算了一筆賬,原來的承繼煤礦月出煤量在1萬噸以上,從2003年到2009年,煤礦產值在5個億以上。
有消息人士列出一份清單,至少9家上規模的民營煤礦有張中生插手。
政商不分、權錢交易,張中生與袁玉珠關系走得近呂梁人盡皆知,張也毫不避諱多次為中陽鋼鐵“站臺”。
曾在胡潤能源富豪榜榜上有名的袁玉珠,在1986年以前還是一名農機站的技術員。1985年前后,張中生與袁玉珠一起,搞起了小型煉鐵爐。
中陽鋼鐵從小鐵爐,搞到總資產200個億的“十里鋼城”。很多人認為,張中生才是中陽鋼鐵真正的老板,而袁玉珠只是張的經理。
中陽鋼鐵雖是納稅大戶,但是偷稅漏稅的消息仍傳得滿城風雨。據澎湃新聞報道,曾長期在中陽縣財貿系統工作的退休干部林易稱,中陽鋼鐵近年每年欠稅上億元,由于與縣委縣政府關系密切,部分以教育等公益事業投資方式代替。
此外,張中生在煤炭富商邢利斌的發家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據《第一財經日報》報道,邢利斌的第一桶金正是在中陽縣盤下一座小鐵廠賺得的。時至今日,邢利斌仍在中陽縣有包括煤礦在內的眾多產業。
在提及三人關系時,有知情人士稱,在邢利斌和袁玉珠眼里,張中生就是自己的“教父”。
“他就是有這種本事,跟著我干,讓你賺錢,賺了錢繼續聽我的,我讓投哪就投哪,不聽還不行。”很多煤老板對張的粘性越來越強。
被譽為“山西轉型標桿工程”的杏花村酒業集中發展區(簡稱汾酒園區)便是張中生一手打造,這是他號召十個煤老板出資建設的呂梁市重點建設項目。
據《瞭望東方周刊》報道,汾酒園區的投資人系呂梁本地多位煤老板,2010年組建“中汾酒業投資有限公司”,開始投資打造汾酒園區,前后已向汾酒園區投入35億至40億元,汾酒園區攤子大,前期設備采購,煤老板將臨縣、洪洞、壺關三地的酒缸全部買光,導致山西出現“缸荒”。
從煤礦重組中賺得盆滿缽滿,張中生也開始為“養老”謀算。
2013年3月,61歲的張中生辭去呂梁副市長職務,在中陽縣二郎坪上,修起了兩層別墅區,十余棟建筑一字排開,綿延上百米,頗為壯觀。
張中生被抓后,他在中陽縣的幾處房產頗顯破敗。二郎山腳下的獨院小二樓是張的老宅,再向上便是連片別墅和“特供”二郎山公園。
老宅如今已大門緊鎖,獨棟的小樓嵌在四周突起的大樓中間,格外顯眼。
“前后的都拆了,就他的沒拆。”李建國說,2013年,那片土地要修建醫院大樓和幼兒園,原住戶搬離,自己也搬走了,張中生的樓不動。
張中生退休后,李建國曾與之深談,話語間,張中生流露出想為自己一手打造的汾酒園區“站臺”的意思。
2014年3月,煤炭富商邢利斌被查。2014年5月,退休已一年的張中生被查,汾酒園區隨后爛尾。其后,兩任呂梁市委書記聶春玉、杜善學被查,與其關系密切的煤炭富商袁玉珠、賈廷亮亦被帶走。
張中生的“政商帝國”崩塌。伴隨塌方的還有呂梁本就脆弱的經濟狀況。這個曾被一擲千金的煤老板所掩蓋的山區,至今仍是山西省貧困人口最多的地方。
呂梁市統計局數據顯示,2015年前8月,全市規上工業虧損企業有259戶,占全市規上工業企業總數的48.4%,9月份,原煤價格跌至282.8元/噸,呂梁再次回到出一噸煤賠進去幾十塊錢的歷史原點。
(于麗薦自新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