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Go與圍棋之美

陳鵬舉

圍棋人機大戰，代表人類出戰的李世石最終還是輸了。輿論一片嘩然，感覺灰頭土臉。沒想到或者都不愿想到人類會輸。其實，李世石早晚是要輸的，也就是說，圍棋人機大戰，人類早晚是要輸的。

圍棋枰說到底還是有限的空間。既然是有限的空間，棋下起來，每手都應該存在最佳的棋。問題是，人類有可能找到的最佳的那手棋，反而被計算機更可能地找到了。由此人機大戰，人類只能輸。花了多少代棋手一輩子研究的最佳的那手棋，居然是被計算機輕易找到。這事情確實太損人。

有人說，下棋和賽跑一樣。在這個世界上，人類的速度比好些動物慢，但還是樂此不疲地賽跑。同樣是輸贏，下棋就沒意義，賽跑就有嗎？

是的。人類的賽跑，并不因為跑得不是最快，就失去意義。人類的體力是有限的，甚至和好些動物不在一個層次。人類不會想著和動物去賽跑。而人類自己的奔跑比賽，反而純粹，反而顯得有意義了。

而下棋呢？李世石輸了，就“慘”了。一群科學家通過計算機，非常接近地解決了一個有關圍棋的數學問題，讓圍棋在這一天預感到味同嚼蠟。

計算機的秘密在于，它的理論和法則雖然是人類創立和賦予的，但這些理論和法則的具體實現，計算機都有可能比人做得好。計算機的運算速度上去了，甚至不必等待人類新的賦予，也可以以最粗魯的方式擊敗人類。譬如下棋。人類發明了圍棋，以及創造了多樣圍棋理論，有了人機大戰的可能性。但很快，人類被這個阿爾法“狗”擊敗了。

那么，下棋，真的會失去意義嗎？

這問題目前還無解。原因是：人類有美感，至少目前計算機還不具有。人類還沒破譯美感，所以無法編碼，所以計算機不懂美感，更別談是人類的美感。所以計算機的勝利，只是解題的勝利。計算機甚至連解題的快感都沒有，它真具有力量摧毀屬于人類美感的棋嗎？

人機大戰下的是輸贏。而圍棋存在的意義正是輸贏。如何取勝？歷來偉大棋手都認為，可能取勝的每手最佳的棋，同時必然是最美的棋。因此，他們下棋，每手都總是聽從內心，下出心手相連的最美的棋。吳清源第一手直落天元的曠世姿態，誰不動容？大竹英雄從不下他覺得棋形不美的棋，武宮正樹又總是圍中腹大空。聶衛平呢？他總像在棋枰上，滄海桑田般地安排他難忘的北大荒的大豆高粱。這就是棋手的美感，人類的美感。

計算機非常接近地找到了每手最佳的棋，李世石輸了。但是最佳的棋，是不是同時正是最美的棋呢？有限的圍棋枰，應該是人類可控的，人類有關最佳和最美同一的命題，是不是圍棋的真諦呢？需要用時間去期待。如果是，一路順風的計算機必然會證實。如果那個時刻出現，便是人類取勝。總是想找到自己心中的每手最美的棋，人類下棋的這種狀態，真的很美。

李世石在總比分上輸了，很惋惜他這么快就輸了。圍棋的美感，只能等候計算機去證實了。

寫到這里，忽然想起，計算機前些年就會寫格律詩了。給它一個詩題，一個詩體，一個詩韻，幾秒鐘就能寫成一首詩，而且切題、合律、押韻。只是少一口人氣，大都冷酷無情。有一次，出來一首絕句“寒夜”，像鬼寫的，嚇出我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