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昭光：回報社會是報答父母養育之恩的最好方式

蘇謙

從安貞醫院退休后，洪昭光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健康普及上面。他的頭銜也從醫學家、科普作家，進而成了社會公益活動家。他說：“健康是大智慧，包含許多中華傳統文化——儒家講正氣，入世提得起；釋家講和氣，出世放得下；道家講清氣，處世想得開；大家講大氣，醒世看得透。人有四氣，一生順利；家有四氣，大吉大利；社會有四氣，逢兇化吉；國家有四氣，天下無敵。”

作為我國心腦血管病專家、衛生部首席健康教育專家，76歲的洪昭光將健康講座從中南海講到普通社區，從軍隊講到地方政府，從東北講到了海南。在北京安貞醫院一間辦公室接受記者采訪時，洪昭光說：“做這些事，其實都是父親在我上大學時說的一句話：醫學是積德行善，仁心仁術，什么時代都需要。我將自己所學回報社會，也是回報父母養育之恩的最好方式。”

與華羅庚一起研制出世界領先的“降壓0號”

洪昭光是福建永春人，父親是馬來西亞華僑，回國后在上海任僑聯銀行總經理。在饑荒年代，熱心慈善的父親常常帶頭給難民捐款捐物。洪昭光在學校常得到老師的稱贊，就是源于父親的慷慨。他說：“高中畢業時我想考理工科，學習物理或機械工程，因為中國受人欺凌，就是因為咱們國防太弱，但父親卻勸我學醫。他說，學物理只是你一個人為國家作貢獻，從醫卻可以讓更多人有好身體，做更多的事。”

父親的教導讓洪昭光與姐姐、弟弟都走上了從醫之路。姐姐是北京腫瘤醫院婦癌科主任醫師，弟弟成了上海新華醫院兒科主任、副院長。姐弟仨在各自的醫療陣地上救死扶傷，給萬千患者送去健康。

洪昭光上的是國立上海醫學院，該院創始人顏福慶提出的院訓是：不追求個人名和利，為人民服務。他們把預防和為人民服務看作是醫學的精髓和基礎，這一準則也成了洪昭光一生執行的標準。

畢業后，洪昭光分配到北京朝陽醫院，不久就隨醫療隊到北京東郊的北京儀器廠，為那里的工人看病。洪昭光說：“在這里，我發現高血壓病人一天吃三次藥，一回吃三四種，但高血壓老治不好，腦溢血、心肌梗死時有發生。”

有個工人跟洪昭光抱怨說，自己根本就沒吃藥。問為什么。這名工人說，怎么吃啊？你給我開三四包藥，這個半片，那個一片，那個兩片，早上中午晚上，忙起來哪里顧得上吃啊。如果你能發明一種藥，一天就吃一片，誰都能記住，準能治好病。

當時對付高血壓，全世界都沒好辦法，這名工人的話讓洪昭光動了心。恰巧數學家華羅庚來找他看病，原來洪昭光試著用中西醫結合的方法，治療工人中間多發的胃潰瘍，效果特別好，傳到正受胃潰瘍折磨的華羅庚那里去了。洪昭光給他配了藥，喝了兩天胃就不疼了。華羅庚高興地請他去家里做客，洪昭光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在與華老聊天當中，洪昭光說：“現在最麻煩的一個問題就是高血壓治不好，一天三次，一次那么多藥，太復雜了。”他說：“這個復雜的東西可以簡單化呀，可以用運籌學，優選法。”

華羅庚送給洪昭光一本《運籌學》，并親自指導藥物研制，洪昭光發明了聞名世界的“降壓0號”降壓藥。

“新藥一開始只在工廠等小范圍使用，將它推至全國，歸功于北京阜外醫院院長、醫學家吳英愷先生。”洪昭光說。

“降壓0號”雖然效果不錯，但畢竟是土藥房自己弄的，不是國家藥典上的東西。當時全國召開高血壓會議，吳英愷聽說洪昭光研制出一天只需一片的降壓藥，就帶著全國來京開會的醫生到洪昭光所在的工廠參觀。了解到“降壓0號”的效果后，他說，“這么多年困擾我們的頑疾，讓一個年輕的小大夫解決了。”那一年，洪昭光34歲。

吳英愷寫信給衛生部，建議把“降壓0號”作為首選降壓藥向全國推廣。從此，中國首創、國際領先的“降壓0號”成為國藥，走向市場。開始每片只要1.1分錢，后來變成3角、8角，現在是1塊多一片，目前年產12億片。這個價格僅是外國降壓藥價格十分之一的北京降壓0號，2013年被評為最受中國百姓歡迎的藥物之一。

提起這段輝煌，洪昭光說：“其實，按貢獻，華羅庚教授是‘降壓0號之父，吳英愷教授是‘降壓0號之母，我只是‘降壓0號的助產士而已。”

減少慢性病根本方法是健康的生活方式

能有今天，洪昭光說主要是他在人生的幾個關鍵時刻作了正確的選擇。“父母讓我從醫，老師、前輩與同仁幫助做喜歡的事，社會給予很多支持，我能回饋他們的，就是我的經驗與知識。這也是我愿意到處講健康的動力。”洪昭光對記者說。

吳英愷于2003年去世，生前他說，自己當了一輩子院長，最大的痛苦就是20年來，美國的心腦血管病的死亡率下降了一半，而中國卻升高了一倍。

洪昭光說：“老院長的話讓我深思。世界衛生組織早在1992年就提出，如果采取預防措施，死于心腦血管病的人數就可減少一半。兩年前世衛組織又提出，采用健康的生活方式，能使心腦血管病、Ⅱ型糖尿病減少80%、癌癥減少50%，而且健康壽命延長10年。所以說，減少慢性病的根本方法不是靠醫療，而應該是健康的生活方式。”

早在1992年，洪昭光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健康宣傳之旅。當時，洪昭光辭去北京安貞醫院副院長的職務，到干部保健科當科主任。一次查房時，他遇到一位做了心臟搭橋手術的熟人患者，洪昭光跟他說：“如果你早聽我幾句話，血壓高吃幾片降壓藥，肥胖了早點減肥，把煙酒戒了，就不會得冠心病，也就用不著手術了。”

其他病人原先在看電視，聽洪昭光這么一講，都圍上來聽，別的病房里的人也紛紛圍攏過來。人多了，洪昭光干脆在病房旁的會議室講起健康知識來。

洪昭光曾被選派到美國西北大學（芝加哥）醫學院做了兩年訪問學者，進修預防醫學，又有豐富的臨床經驗，講起醫療保健知識來引經據典，現身說法加現實案例。病人不僅聽，還拿著本子記，用錄音機錄，結束后互相核對筆記，整理成手抄本四處傳閱。

“對健康，我有講不完的話題，何況新的知識不斷增加。日常生活中對我有啟發的話語，我都用心記下來。”洪昭光說，“一次出差，在機場書店，我看到一本時尚雜志，講到美國保健醫生給總統和第一夫人開的處方，為那幾句話，我買下那本雜志。從中總結出夫妻外出手牽手，人體會產生內啡肽，能引起人的愉快感，使身體的抵抗力提高。”

洪昭光的健康講座很快獲得公眾認可。江西省科協把洪昭光請去講課；中海油的領導干脆把他的講座稿印了15萬本，發給系統內職工；媒體跟著整版報道他的講座，甚至國外機構也來請洪昭光去講健康和保健知識。以前企業舉辦慶祝活動，都請演藝明星，后來轉向請一些知名的健康教育專家去講健康，次次座無虛席。一位北京出租車司機曾說：“年紀大的人未必知道周杰倫，但提起洪昭光，沒人不說他的健康講座好。”

洪昭光的妻子方虹也是醫生，她對洪昭光的科普事業很支持。對于洪昭光演講的健康口訣，如果她覺得不順口，就和他一起討論，幫助他修改完善。老伴兒還是洪昭光的第一個科普對象，每有所得，洪昭光就興匆匆地把她拉過來，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征求她的意見。

群眾性語言、家常聊天方式，洪昭光的講座廣受歡迎，記錄者連語氣詞都不肯丟，原樣保留。在民間，他在江西的講座稿就有68個不同的版本，可見社會上對健康知識的渴求。

一聽就懂，一學就會，一會就用，一用就靈

“對付心腦血管病、糖尿病這一類慢性疾病，與其用傳統的醫療，不如從公共預防著手去預防。”洪昭光說，“古代就知道上醫治未病，但是現在我們為什么做不到呢？因為絕大多數醫療資源都花在重癥醫療上。目前我國醫藥資源消耗，98%花在醫療、輔助醫療、零售藥品上，只有2%花在預防健康上。重癥搶救的病人一天要花5000塊錢，但之前5塊錢預防他卻不愿意花。剛出現火苗時你不救，等大樓全燒著了，你再去報警找救火車，雖然火滅了，但樓全燒毀了。”

洪昭光每次講座都要講，投入一塊錢的預防，可節省醫藥費8.59塊，搶救費100塊。為此，洪昭光寫了一個“規律”的段子：天地有大道，人間有規律；規律就是鋼，誰碰誰受傷；規律就是鐵，誰碰誰出血；一樣明月照九州，有人歡樂有人愁；一樣人生一百年，有人酸苦有人甜；誰違背規律，天天都是苦難；誰順應規律，好人一生平安。”

洪昭光說：“喬布斯有幾百億美元資產，臨去世前才覺悟——我最相信高科技，相信美國的高科技一定能救我，我讀了千本書萬本書，就是少讀了一本書，生命和健康的書。”

其實，美國教育健康生活方式從小學生就開始了，四年級時，他們就給學生上課，把正常的肺、吸煙的肺、得癌的肺的標本一一展示給學生看。當看到因吸煙而爛掉的肺，學生們驚呆了。再把從煙中提取的尼古丁注入小老鼠體內，半分鐘后小老鼠發生痙攣，一分鐘后就死掉。洪昭光說：“老師會讓這些小學生寫感想，他們個個都說恨死吸煙了，不僅自己不吸，還不讓家人吸。這一批孩子長大，沒有一個吸煙的。因為在他幼小的心里，已經知道什么是善與惡。”

教育孩子言行，家長、社會是表率。而倡導健康的生活方式，醫生是最好的傳道者。洪昭光說：“我們做科普，不能一張口就講專業術語等一般人難懂的神話，而應該做到高科技傻瓜化，新觀念本土化，象牙塔草根化，大專家說人話。以前一段時間里，社會上到處說，治高血壓吃芹菜，治糖尿病吃南瓜，治癌癥吃西蘭花，治多種病就用5斤綠豆熬水喝。這些都是鬼話，沒有醫生來說人話，就會誤導民眾。

醫學泰斗曾留下這樣的話：“醫生三大法寶——語言、藥物、手術刀。”對病人進行精神安撫往往能起到神奇的作用。洪昭光說，“一聽就懂，一學就會，一會就用，一用就靈，就是人話。過去講健康，專家這邊講，聽眾那邊睡，不能入耳，如何入心？健康知識講好了，是可以入血入髓的。習近平總書記說，沒有全民健康，就沒有全面小康。健康教育必須成為一個人的思想行為文化的基因，他從小就規范行為，長大怎能不會有一個好身體？”

一葷一素一菇，不爭不惱不怒

進社區給居民百姓講，進政府部門給官員講，給神舟五號、六號、嫦娥一號等科技人員講，洪昭光的聽眾難以計數。他說：“歸根到底，要大家有一個正確的思想，正確對待自己。重視健康，不僅是愛自己，愛家庭，也是愛國的表現。去年我國醫療費用花了31760億元，而一艘航母是300億元，光看病一年就相當于花了106艘航母的錢。”

在洪昭光眼中，若做到簡單的預防，則可以——60沒有病，80不衰老，輕松100歲，快樂一輩子；自己不受罪，兒女少受累；節省醫藥費，造福全社會。

“我跟大家講的，都是我在執行的。”洪昭光笑著說，“別人問我有什么秘訣，我說方法極簡單、極普通，還不用多花一分錢，就是——好吃家常菜，好穿棉布衣；相看兩不厭，還是老夫妻。”

健康百萬言，洪昭光將自己的生活概括為“三平”——平常飯菜，一葷一素一菇、粗食細糧豆腐；平和心態，不爭不惱不怒，愛心寬容大度；平均身材，不胖不瘦（血管）不堵，天天早晚走路。他說，“我從上海醫學院畢業時62公斤，50多年過后，現在是64公斤，幾乎保持不變。”

洪昭光無論在哪兒，每天早晚都會走半小時，每星期堅持游泳一次，過去游2000米，現在游1000米。如今的洪昭光面色紅潤，身板硬朗，行走矯健，是自己言行一致的最好代言。

最近北京一家報社給洪昭光打電話，說他們接到讀者咨詢，市場上有一種洪昭光教授與人聯合發明的保健品，不知道在哪兒賣，想請報社幫助找一下。“這都是騙子。讀者千萬別信。”洪昭光無奈地說，“現在有成百上千種保健品冒著我的名義招搖撞騙。還有的說是我的關門弟子，是我的學生等。前一陣子在廣東聽說有一種延年益壽的松針茶，賣得挺貴的，他們在宣傳中打的旗號就是我在中央黨校講課介紹的，說最好的茶葉就是用松針泡茶。全是假的。”

“遇到這樣的事你怎么對待？“記者問。

“不對待了。”洪昭光說，“你日日夜夜去打官司，他又不斷地冒出來，我可沒工夫費那些時間。”

洪昭光從不會把外面的煩惱帶回家，也從不在家里說別人的是非。他曾設計一種“養心八珍湯”：“慈愛心一片、好肚腸兩寸、正氣三分、寬容四錢。孝順常想、老實適量、奉獻不拘、回報不求。八味藥放寬心鍋里炒，不焦不躁，再放公平秤內研。三思為末，淡泊為引，和氣湯送下，清風明月，早晚分服。”在世間廣為流傳。

寵辱不驚，奉獻不拘，至少洪昭光做到了。

（編輯·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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