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靜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3-0-02
知青,是指從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 “上山下鄉”的一批知識青年,在經歷了時代的浮塵和生命的蛻變后,許多作家用文字來回憶這段獨特的歷史、紀念知青群體的青春,表達其對人性和命運的思考,從而形成了“知青文學”這一獨特的文學現象。可以肯定的是,知青文學不僅是知青群體對于自我生命歷程的表達,更是其作為“當事人”對時代的反思和自我的省察。然而在“知青”年代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的今天,知青文學并未消褪而是出現了多種文學樣態,許多作家開始對知青文學進行“重寫”,作為當下獨特的文學現象,我們應當如何正確看待知青文學在“重寫”中對于以往知青文學形態的反叛與顛覆?“重寫”知青文學在當下是否必要?
一、知青文學概念厘定
文學史上對“知青文學”這一概念的使用,在涵義上存在若干差別,主要包括四個角度的定義:第一,從作者的角度出發,認為知青文學是指在“文革”中“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所寫的文學作品;第二,從作品內容出發,認為知青文學是以對知青在“文革”中的遭遇,包括其返城后的生活情況等描寫為主要內容的作品;第三,是結合上述兩點對知青文學進行的雙重限定,認為知青文學是以知青作家寫知青生活的文學作品;第四:認為真正依據文學尺度對知青文學進行命名的觀點是,知青文學構成了一種文學品格,并認為這是經得起文學的標準審核的命名,指出只有當創作構具有其獨特的審美價值的時候,才能構成文學史上一種獨特的文學現象,才具有文學研究的價值。
筆者相對贊同知青文學是一種文學品格的定義。從作品的題材和創作者兩個方面對知青文學進行定義雖無明顯錯誤但卻存在偏頗之處。知青文學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現象,一方面它是作為一種獨立的文學話語而存在,與歷史記錄有顯著地差別,因此,從題材角度對其進行定位并不能指出知青文學作為一種獨特現象的文學蘊意;從另一方面來說,知青文學作為對知青生活的反映,對經歷了時代沉浮后知青個人情感與心靈變化的表現,突出的是對于一個時代的反思和人性的考量,這種形而上的思考既需要知青作家個人的親力親為,同時也不可缺少旁觀者對這一歷史進程、人性善惡的旁觀式補充,因此從創作者角度對于知青文學的定義也有失偏頗。相對而言,認為知青文學是一種文學品格這一定義,打破了從題材與內容角度對知青文學進行程式化解讀的藩籬,抓住了其作為一種文學現象的獨特審美特質,突出其在回憶時代歷程的基礎上,所表現出的共通的精神內涵與價值追求。
二、由歷史書寫到當下“重寫”
早期的知青文學大多以作者對“上山下鄉”生活的懷念為主題。一方面表現了知青作家對自我青春歲月的肯定。這是他們對自己充滿熱情的青春,對曾經付出過的艱辛勞動,對他們已經永遠失去的那一段最寶貴生命歷程發自心底的肯定,在這種對曾經理想追求、艱苦奮斗的價值肯定中,懷念之情得以展現;另一方面,這種懷念也突顯出時代在個人身上留下的傷痕。知青群體曾是一群對生活充滿著激情,對革命事業無限熱忱的知識青年,他們在艱苦的條件下努力追尋自我生存的價值,時過境遷,在經歷了一個時代的轉變后他們雖重獲自由,卻無法很快適應新的社會環境,甚至在新的價值體系下迷失了自我。在宏觀社會轉型的推進與個人生命歷程的演進對知青群體的雙重影響下,在自身無法完全適應新的時代環境的困惑中,知青難免會對曾經意欲逃離的地方產生親切的懷念。以梁曉聲的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為例,作品中對裴曉云勇于自我犧牲的大無畏精神的稱頌,就是那個時代下對個人最高價值的表彰,閃爍著英雄主義的紅光,她與曹鐵強之間隱秘而濃厚的愛情更是流露著強烈的革命浪漫主義情調。上世紀80年代王安憶的短篇小說《本次列車終點》也可視為早期知青文學的典例,作品雖寫知青返城后的生活狀況,但同時也透露著主人公在與新時代無法融合的境遇下,對于過去生活深深地懷念。
然而,近幾年來知青文學的創作卻表現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樣態,主要表現為:在題材表達上對宏大主題的放棄,較多個人化的書寫;作品內容上不再以對現實的摹擬為主,更多虛幻的、超現實的生命狂歡;人物塑造上,不再突出英雄人物和正反面人物的矛盾斗爭,而是重點展現在日常瑣碎中知青的生活處境,同時增加了農民這一被早期知青文學忽略的歷史角色。如上世紀90年代中期劉醒龍的中篇小說《大樹還小》,在對生活的細節描寫基礎上,重點穿插了較多作者個人的感覺,為受眾提供了知青生活的個人化書寫與另類視角;本世紀出版的李洱的《鬼子進村》,站在農民的視角上描摹了一幅知青“下鄉”的真實圖景;知青作家王松的《雙驢記》、《秋鳴山》兩部作品均采用虛幻的藝術手法,表現了特殊時代下人倫道德的喪失和人性的扭曲。這一時期具有“重寫”性質的作品還包括:蘇偉的《迷谷》,以女知青性的反抗為主題;郭小東的《風的青年時代》,呈現了有血有肉的知青形象;楊劍龍的《湯湯金牛河》,反映并反思了知青眼中的農村生活等等,這些作品都以另類姿態顛覆著,同時也補充著早期知青文學的主流話語敘述。
三、是“重寫”更是正視
當下作家對知青文學的“重寫”,體現了其敢于正視歷史的勇氣,肩負了文學探討人性、命運的形而上訴求。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說:“詩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在平靜中回憶起來的情感。”在經過歲月的積淀后,作家對于時代歷史與自我經驗有了不同的理解,這種“重寫”也因此體現出多重的現代價值。
一方面,擱置對集體記憶的表述,正視歷史。早期知青文學側重展現主流意識形態下的集體記憶,這種書寫具有較多想象性的因素,粉飾了主體的真實經驗,遮蔽了歷史的真實面貌。而當下作家在對知青文學的“重寫”中,刻意將嚴酷的政治環境和文化氛圍“懸置”起來,著重對日常生活細節的刻畫,塑造個體生命在生存與發展面前人性的真實面貌。在時代歷史演進與個人生命推進的雙重建構下,早期知青文學的宏大敘事被顛覆,當下知青文學為受眾敞開了一段歷史的真實面貌,喚醒了人們對于荒誕、悖謬的時代以及人性善惡的認知。作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對曾經作為“當局者”的自我所經歷的時代做出更為客觀、更全面的反思,這種反思為受眾提供了返觀歷史真實全貌的平臺。
另一方面,以狂歡顛覆嚴肅,正視自我。當下知青作家在經過自我沉淀后,拋棄了歷史書寫的規約,側重個人狂歡化的書寫,以他們各自對生活親身感悟的方式,用特殊的藝術主題和敘述模式展現了知青生活的荒誕本質以及小人物生命的艱辛歷程,在對生活的細微感知中滲透著有關人性、命運的形而上思索。當下作家狂歡化的書寫,著重以反諷、戲謔、荒誕等藝術手法對日常生活進行悄無聲息的藝術升華,顛覆早期知青文學嚴肅性的話語表述,展現出日常生活沖淡平和卻又充滿戲劇性的一面,在藝術狂歡的背后隱含著個人對時代的痛苦感知。多重狂歡化的“自我”更為受眾提供了有關歷史的多聲部解讀,使其更近距離的體會到來自個體的無奈與困惑,受眾在這種體驗中不僅僅會質問時代的荒誕,更能穿透表象去觸摸作為主體的個人在時代下的人性選擇,推進其對當下時代的深切感知,以及對自我的深入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