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來啄食

曹化君

效區有處老房子，一直閑著，我打算將它賣掉。

廣告才貼出去幾天，老鄰居張姨便找上門來。她和老伴都已退休，想找個清靜的地兒安度晚年，她覺得老房子位置正合意，想讓我帶他們去看看。

張姨和老伴兒一眼就看中了老房子。看著他們喜不自禁的樣子，我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一年后，一次路過老房子，要不是門前那兩尊石獅，我差點兒認不出來。院子前面的臭水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長滿小草和各色小花的園子，幾只小鳥在園子里覓食，悠閑自得，仿佛農家院落里的雞鴨。

張姨熱情地拉我進屋。我問起臭水坑的事兒。張姨孩子般朝我詭秘一笑，說，這得感謝鳥兒們。

張姨沏好一杯熱茶遞到我手里，和我說起小鳥的故事：

我和老伴兒搬過來后，第一件事兒就是清除臭水坑。我們先把臭水坑里的水一勺一勺舀出來，從工地上找來碎石塊、磚頭等填進去，又買來幾車土鋪在上面。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大坑終于被填平了。看著平平整整的院子，老伴兒樂得胡子直往上翹。更讓人高興的是，幾天后，突然飛來一只小鳥，站在對面的樓頂上左瞅瞅右瞧瞧，就是不敢下來，于是我抓了一把米撒到空地上。

鳥兒興許是被人嚇怕了，歪著小腦袋，定定地瞅著地上的米粒，就是不肯飛下來吃。我和老伴兒連忙躲到屋里面，這時，鳥兒才撲棱起翅膀飛到空地上，但啄了一粒米，接著就又飛回樓頂上去了。過了一會兒，便又飛下來啄米。后來，鳥兒的膽子一點點大起來，頭也不抬地連啄幾粒后才飛回樓頂。再后來，它就不怕了，吃幾粒，然后抬起頭來往四周瞅瞅，就再低下頭去吃。吃飽了，就在地上走來走去，還不時歪起小腦袋盯著我們看。這時，老伴總是笑呵呵地說，它在對我們說“謝謝”呢。再再后來，鳥兒像得了信兒似的，一只接一只地飛了來。

張姨接過我手里的茶杯，續上，然后嚴肅起面孔說，冬天，一場大雪過后，鳥兒們就不來了，那些天，我們總覺得心里沒著沒落的。于是我讓老伴兒買來鐵锨和镢頭，我們把冰雪一點點刨開，運走。沒承想，我才把米撒到空地上，鳥兒們就呼啦啦飛來了。

張姨臉上重新露出燦爛的笑容，她接著往下說。

一場春雨過后，空地上忽而長出一片青悠悠的小草，花兒也陸續從地下鉆出來。一天，老伴神神秘秘地對我說，他發現一個秘密。我追問半天，他才拖著長腔說，春天來的時候，他就發現小鳥每次從外面飛來，嘴里都好像銜著什么東西，等它飛落到空地上，就把嘴里的東西吐了出來，后來，他終于找到一粒油菜花的種子，接著，狗尾草、牽牛花、馬齒莧？？這些花花草草便陸續在園子里安家落戶。這時，老伴兒不笑了，他激動地說，鳥兒們這是在報恩啊。

我起身，望著院子里青碧繽紛的園子和那些鳥兒，心想，歸有光在《項脊軒志》中說，“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大概就是這個意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