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煥晨
多多剛來我們家時正下著大雪,她的媽媽,以后被我稱為阿姨的女人牽著他的手。他8歲,是個弱智,這是爸爸告訴我的。
多多不懂事,我討厭他。阿姨看出我對多多的反感,每次吃飯,都讓多多蹲在墻角吃。多多卻看不出我對他的反感,對我異乎尋常地熱情。
上初三時,由于課程緊,我選擇了住校。周末的中午,我和同學去學校附近的商店買文具,在距學校門口不遠的地方,幾個小孩正往一個男孩身上揚土,那個男孩卻傻笑著看向校門口,是多多!多多也看見了我,喊著姐姐向我跑來。
我不想讓同學知道我有個傻弟弟,狠心轉過頭,多多卻已拉住我的手,我使勁甩開他的手:我不認識你!多多晃著我的手,眼里涌出淚珠:你是姐姐,我們認識!大門關上了,我輕輕轉過頭,多多的臉上又塵土飛揚,那幫孩子還是沒有放過他……
下午,我溜出宿舍,多多還在,正坐在路邊。擠上公交車,我問多多為什么找我,多多擠出兩個字:想姐。那一刻我是感動的,我對他并不好,可他居然說想我。
回到家,我把多多拉到小屋,對他說:以后不準到學校找我,不準說你是我弟弟。他不明白,纏著我反復問為什么,我被問煩了,沖他大吼:為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白癡!我的表情一定很恐怖,多多倒退幾步縮到墻角,站了好久。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耳邊隱隱傳來多多的抽泣聲。
我上高三時,一場大病讓爸爸失去勞動能力。我擔心阿姨會棄我們而去。晚上,想到我黯淡的前程,我躲在小屋流下眼淚。門開了,阿姨領著多多走了進來。阿姨對我說:孩子,別瞎想,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阿姨已經到服裝廠報名了。我呆住了,這個我幾乎很少和她溝通的女人在我人生最關鍵的時刻竟向我敞開寬闊的胸襟。多多舉著拳頭,我懂,他的意思是加油。
4月的一個晚上,多多不見了。我們找遍了小城,也沒發現他的身影。晚上8點多,多多回來了。他滿臉汗水,手里拿著幾張鈔票:姐,上學,我,工地,賺錢。我熱淚盈眶,沖上前緊緊抱住他!
高考結束后,我匆匆往家趕,我計劃今天不讓多多去打工了,帶他去買一件新衣服。
可剛回到家,便得到消息:多多出事了!我發瘋似的向建筑工地跑去。
多多躺在人群中,閉著眼,嘴角掛著微笑。一位大叔說:我不該同意他上五樓,這孩子說上高樓多賺錢,誰想到他會摔下來啊!我撲向多多,抱著他怎么也不忍放開。多多,不要丟下姐姐一個人……
大一,一個安靜的夜晚,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窗外,月光如水,逝去的時光洶涌而來,一個純真的小男孩正站在歲月的墻角向我微笑。
郭旺啟摘自《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