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名記者何微
——跌宕人生見風骨

□ 文/惠金義 李 果 王秀賢

新華社名記者何微
——跌宕人生見風骨

□ 文/惠金義 李 果 王秀賢

·優秀新華人·

編者按 今年11月7日是新華社成立85周年紀念日。從第11期起，本刊將開設專欄，陸續推介一些在黨的新聞工作中做出過突出貢獻的新華社名編輯、名記者。敬請期待！

中國名記者、新聞教育家、理論家何微離世已17年了，他的音容笑貌在我們腦海里還是那么鮮亮。在何老百年誕辰之際，我們深深地懷念著他，重讀《何微新聞思想與實踐》，回顧他的生平事跡，他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他是一個大寫的人。我們作為晚輩、作為他的學生，過去對他的認識太膚淺了。

脫離閻錫山，奔向新延安

何微原名何友仁，是山西祁縣人，晉商之后。地處晉中盆地的祁縣，和相鄰的平遙、太谷一樣是晉商的發祥地。祁縣最著名的晉商是喬家、渠家，何家雖沒有這兩家有名，但也有相當的財富。何家是一個大家族，在縣城有幾座大院，縣志上有兩座示意圖，可見何老的祖輩是商業資本家。他出生于1916年，那時家道已經衰落，但父親是位中醫，生活無憂，能供他讀私塾，上中學、上師范。

由于受到儒家思想的教育和新思想的熏陶，面對積貧積弱、四分五裂的中國，他少年時期就憂國憂民，有了教育救國的理想。十七八歲的他，英姿勃發，有一股沖勁，太原師范不上了，回到祁縣，先在縣完小任教，后到一所農村小學當了校長。正當他一心一意，滿腔熱情，努力實現救國夢時，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踏進華北，摧毀了他的教育救國夢。

1936年的華北發生了幾件大事：日本軍隊從東、北、西包圍了北平，矛頭直指山西；紅軍東征使閻錫山認識到紅軍的力量；紅軍向南京政府發表了停止內戰，建立抗日統一戰線宣言；閻錫山請來阻止紅軍東征的國軍10個師駐在山西不走，對晉綏軍造成威脅。閻錫山的面前出現了三種前途：聯蔣剿共、聯日滅共、聯共抗日。他用“存在”哲學比較分析，權橫利弊得失，最終選擇了“聯共抗日”，在當年太原“九一八事變”紀念會上，宣布成立“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自任會長，指定由梁化之、薄一波具體負責，發展會員，組建新軍，共同抗日。

幾個月后，張楊發動了西安事變，事變的和平解決，促進了全國抗日統一戰線形成，團結抗日成為全國輿論的主調。在這種氛圍中，“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十分活躍，1937年初在祁縣、太谷發展會員，組建兩個“國民兵軍士訓練團”，培養基層軍事干部。何微這時21歲，血氣方剛，毅然棄筆從戎，報名參軍，編入二團，拿起槍來救國。原來“友仁”的名字改成了無所畏懼的“畏”，顯示了他抗日的決心，為了國家利益可以犧牲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他革命的目的起點高，既不是為了發大財，當大官，也不是為了反封建，爭人道，而是不做亡國奴。“七七事變”之后，犧盟會組建新軍步伐加快了，8月1日新軍總部在太原正式成立，命名為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他在國民兵軍士二團辦小報《廣播臺》，宣傳抗日思想，倡導犧牲精神。

決死隊，屬閻錫山軍隊序列，為別于晉綏軍，稱新軍。新軍成分復雜，軍事多為閻錫山派來的舊軍官把持，對政工人員存有戒心，時而制造摩擦，因而何微對這支部隊并不滿意。他有位同學叫孔敏，在延安抗大宣傳部工作，他倆有書信往來，孔在信中講些延安的生活，使他十分向往。

1938年，山西抗戰出現了危機。忻口會戰失敗，太原陷落，日軍氣焰十分囂張，很快占領了太原以南的太谷、祁縣、平遙等縣城，他的家被日軍搶劫一空，父親氣病而亡，母親早逝，年幼的妹妹被族人托付他人撫養，他居住過的馬家巷何家老宅也被族人典賣于羅家，霎那間國破家亡。閻錫山看不到抗戰勝利的前途，抗日的決心動搖，暗地里與日本人勾勾搭搭，失敗主義的情緒在山西游蕩。這年10月，他做出驚人的決定，與閻錫山決裂，到延安尋求抗日的答案。于是他以回家探親的名義，辦了一張通行證，只身孤行，跋山涉水，奔向延安。

一生為民族解放、國家富強而奮斗

到了延安，在孔敏的關照下，他順利地成了一名抗大學員。在抗日軍政大學這個熔爐里，他學習生活了一年，讀馬列、學毛著，學軍事，政治思想有了很大提高。學了《矛盾論》《實踐論》，提高了認識問題，分析問題的能力；讀了《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論持久戰》，如撥云見日，認清了形勢，堅定了信心，明確了任務。在這里他還實現了世界觀的轉變，申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由一個熱血青年，變成了共產主義者，一生為民族解放、國家富強而奮斗。

抗大畢業，他被派回山西抗日前線，組織上安排他到黃河日報（路東版）當記者，從此與新聞結下不解之緣。在戰爭年代，單位變化頻繁，到抗戰勝利，他經歷的單位有《黃河日報》《太南日報》《人民報》《光明報》《太南導報》《晉豫日報》《太岳日報》《新華日報太岳版》、新華社太岳分社，有時任記者、編輯，有時任編委、社長。他從不計較職位的高低，單位的大小，形勢需要就干。在每個單位都能做出成績，他寫的許多報道今天成為珍貴的文史資料。

在同事眼里何微是位傳奇式的人物，有幾分神秘色彩。他政治上強，又有膽有識，機智勇敢，得到領導的賞識，常常布置他變換著角色完成特殊任務。抗戰時，他曾以八路軍聯絡副官的身分，懷揣朱老總給友軍軍長寫的信，順利地到國統區辦事；又以中國青年記者協會太南分會負責人的身份到新五軍，與有著“東陵大盜”惡名的孫殿英軍長打交道。解放戰爭前夕，他還能在臨汾采訪第14協調組談判休息時，到街道轉悠，甩掉兩名跟蹤的特務，完成了陳賡布置的采訪任務。

他勇于擔當，在順風順水的情況下能夠盡職盡責做出成績，在逆境中也不消極對抗。1959年他因直言大躍進的問題，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下放到陜西鳳縣唐藏村，可以說是一落千丈。他有冤屈，但情緒并不沮喪。像唐代的韓愈、柳宗元，宋代的范仲淹、歐陽修、滕子京一樣，寵辱皆忘，進亦憂，退亦憂，想著國家，想著人民。他與農民兄弟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勞動，很快取得了唐藏村人的信任。他與生產隊長一起帶領村民修地造田，改變生產條件，給農民講政策、教文化，農民的精神面貌大變，兩年下來有吃有穿。雙石鋪公社黨委也認可了他的實績，評他為紅旗手。他在農村肯定吃了不少苦頭，但1962年平反后，從未給親友同事學生講過他的苦難。

何老一生辦過不少大事，有過許多光榮的經歷，從不夸耀。他戰爭年代寫過不少英雄人物，有的被新華社通報表揚。但他在西北政法學院給新聞系學生講英雄人物寫作時，舉了許多篇章，沒有一篇是他的。解放太原時，他在前線采訪，突然接到命令，攻下太原后三天就要出報。接到任務，他和同伴跟隨攻城部隊前進，太原城被解放軍一占領，就接收一所舊報社，在黨組織領導下，依靠工人，爭分奪秒，修復舊機器，整頓秩序，組織稿件，到第三天，果然一張《山西日報》誕生了。

他任新華社山西分社第一任社長，兼山西日報副社長，做了不少開創性的工作，從來不提。1954年冬，他擔任新華社華北總分社副社長兼北京分社社長時，作為中國新聞代表團的一員到蘇聯塔斯社學習考察三個月，回來寫了五篇介紹塔斯社的文章，在新聞界產生了很大影響。20世紀50年代就能到十月革命的圣地考察學習，那是多么值得顯擺的事，可他守口如瓶，直到他80大壽之后，才時有所聞。

何老眼光遠大，多謀善斷，有預見性。20世紀60年代初，西北政法學院辦有新聞系，但學生到大二時，因經濟困難，又缺乏教師，上級部門提出停辦的決斷。時任副院長兼教務長的他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說國家新聞人才奇缺，不能遇到暫時困難，就半途而廢，并力呈能夠辦好的種種理由。上級最終采納了他的意見。他為了保證教學質量費盡了心，憑著他的威望，把青年教師送到名校進修，又從名校請來著名教授講課，使這屆80多名學生按時保質完成了學業。正如他預見的那樣，1964年國家主流媒體非常需要新鮮血液，這批學生大多數分配到中央、省級新聞單位及黨政宣傳部門，解了燃眉之急，后來這些學生多數成了所在單位的骨干。1974年至1982年，他任《陜西日報》黨委書記兼總編輯，8年期間，極其重視提高記者隊伍的理論素質，倡導開展業務研究，創辦了新聞研究所，出版《新聞研究》學術季刊，這在省報界是開先河之舉。

進入老年，何老仍然奮斗不止，攀登新聞理論高峰的勇氣，更是值得晚輩敬佩。新聞是他一生熱愛的事業，但作為一門學科比較年輕，20世紀八九十年代，還不被學界承認，有的人認為新聞無學，反對給記者評職稱。何老卻認為這些人對新聞不了解或是有成見，同時也反映出新聞戰線理論研究薄弱，他要在這方面帶個頭。

1984年他從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院長的崗位上離休后，欣然接受武漢大學校長劉道玉的邀請，到武漢大學任教授，創辦起新聞研究所，并任所長。他一方面親自帶研究生，培養新聞理論人才；另一方面承擔新聞課題研究。他的課題是頂級課題，叫新聞科學大綱，沒有豐富的新聞實踐經驗和堅實的理論功底是不敢觸碰這樣高難度的題目的。他經過8年的拼搏，嘔心瀝血，終于拿了下來，撰寫出15萬字的《新聞學科學大綱》，論述了新聞學的范疇、原理、規律、體系等，是一部馬列主義新聞觀的著作。還編撰了500萬字的《中國新聞思想發展史研究文集》和20萬字的《專論》，填補了我國新聞理論方面的空白。他晚年做出這么大成就，實屬罕見。劉道玉寫詩贊揚他：“老當益壯”“德劭業偉”。這不是溢美之詞，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作為晚輩、學生，我們應永遠懷念他，繼承他的美德，發揚他的精神。

（作者惠金義、李果單位：新華社山西分社，王秀賢單位：山西省廣播電視臺）

編 輯 梁益暢 4626687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