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切感

孫道榮

一個你從未去過的城市，當你第一次走近它，你卻會感覺特別熟悉，特別親切嗎？

“有。北京。”

我的朋友老唐語氣堅定地對我說。這個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的中年男人，幾乎走遍了每一個省份，唯獨北京一直沒有去過，這多少有點讓人不可思議。他的解釋是，總以為首都北京一定有機會去的，沒想到，一晃50歲了，才終于逮住機會來到了北京。

一出北京站，他就租了一輛車，一個人自駕游北京。他說，他想以這種最快、最方便的方法，逛一逛北京。

不認得路，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就是開著車閑逛，到哪兒算哪兒。

就這樣，老唐獨自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京城轉了一整天。他說，第一次行駛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很奇怪，卻有一種走到哪兒都有非常熟悉的感覺。前門外、東直門大街、鐵皮胡同、永定門、東四十條……他是第一次進北京，這些地方，都是第一次踏足，卻覺得特別熟悉，特別親切，仿佛就是自己家邊上的一條馬路，一條街道，一個胡同似的。

二環、三環、四環，他開著車，繞了一圈又一圈。他說，自己所在的省城也有環城路，也叫二環、三環，但奇怪的是，他一直覺得，二環、三環、四環，那就是北京的。

最后，他沿著路標指示牌，一路開到了長安街，從東長安街，筆直地開到西長安街。經過天安門廣場時，他特意放慢了車速，覺得無比熟悉，無比自豪，也無比親切，仿佛是自己常走的一條路似的。看到路兩旁的天安門城樓、人民大會堂、毛主席紀念堂，50歲的老唐忽然眼眶濕潤。他回來后跟我們回憶說，那一刻，他的腦海里冒出很多念頭，很多感慨，就在不久前，這里剛剛舉行的盛大的國慶閱兵，他想象著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彼時彼刻，就是自己駕駛著一輛受檢閱的軍車，將是多么激動人心的一件事情……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北京的每一條道路，每一個建筑，每一個景點，都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因為，從小到大，你在歷史書、課本、新聞、電影、電視劇里，通過各種渠道，每天耳濡目染、浸心入肺的，都是北京，你還能不熟悉它嗎？雖然從未去過，但早已耳熟能詳。他突然覺得，把首都比喻成一個國家的心臟，真是太貼切不過了，就像一個人，你幾乎感覺不到心臟的存在，但它每時每刻都在為你輸送著新鮮的血液，為你的生命提供動能。這種親切感，已經滲透到你的每一滴血液中，是與你的生命共存的。

他感慨說：“可能你一輩子也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但是，那個地方卻讓你魂牽夢繞，感覺無比熟悉，又無比親切。那個地方，就是北京。唯有北京。”

我們都有這種對某個陌生地方、某個陌生人的熟悉和親切感。

我有一個遠房親戚，因為相聚遙遠，久未走動，但他一直是我們這個家族的驕傲，很小的時候，我就常聽到家人和親戚們談論他，關于他的各種故事，流傳在每一個家族成員的口中，成為我們這些孩子的榜樣。在我讀大學前，我從未見過他，但我覺得，我對他的了解，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很多身邊的熟人。有一年，他終于帶著全家回鄉探親，遠遠地，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沒錯，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雖然我連他的照片都從沒有見過。他高大的身影、和藹的面龐、親切的笑容、說話的語氣、習慣性動作……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如此熟悉，無比親切。也許，那就叫一見如故吧。

這種親切感，溫暖，恒久，不做作，發自內心深處。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