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他一點空間

胡艷琦

這個學期，我中途接手了一個班。與上任班主任交流學生情況時，她特別提到了小杰（化名），說這是一個“特別”的孩子。

這個孩子有什么特別之處？

他學習上嚴重地偏科，特別喜歡理科，對文科卻很不感興趣，有時連一句話都表述不清楚；他家距離學校不到300米，但每天上學、放學他都需要母親來接送，都十五歲的孩子了還不敢獨自過馬路；他不太善于處理人際關系，特別愛逞能，還經常說話說著說著就爆句粗口。他在班上幾乎沒什么朋友，也沒有同學愿意和他同桌。班上部分男生甚至合伙來捉弄他、欺負他，并以此為樂。出于本能，他像刺猬一樣豎起全身的刺，進行猛烈的反擊。

雖然從初一開始就任教這個班，但我對這個孩子卻沒有太多的印象。慢慢來，不著急，我提醒自己。先觀察一下，他人的評價很重要，但絕不能讓他人的評價先入為主地影響了我對孩子的認知和判斷，我思量著。

但，這一切似乎又來得太快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開學第三周，我在班上建立了學習小組。建立學習小組的初衷是為了給學生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營造一種競爭與合作的學習氛圍，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重新編排的座位卻將小杰推向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老師，為什么安排小杰和我坐？”小天陰沉的臉上寫滿了為難與不情愿。

“在老師眼里你是個特別開朗、不愛計較的孩子，老師為小杰的座位也考慮了很久，覺得你是最佳人選。”我試圖安慰小天，但小天依然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告訴我，與小杰相處可能不是一般的痛苦。

該怎樣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呢？小杰遭人嫌棄究竟是哪些原因造成的？我希望了解小杰，了解他的過往，走進他的心靈深處。

放學后，小杰一直在教室待著沒有回家，我把小杰叫到辦公室，拉起了家常。他說媽媽還沒下班，所以他要在學校等媽媽；爸爸媽媽是老來得子，生下他很不容易，所以對他特別疼愛；因為小時候他曾經被狗咬過，所以媽媽不放心他一個人走在馬路上；爸爸有些兇，時不時會爆粗口；他其實有很多特長，他會彈鋼琴，還會一些其它的樂器，喜歡畫畫，會畫油畫，最喜歡的是畫精細的工程圖，因為他的爺爺、爸爸都是工程師；小學時，他就遭班主任排擠，班主任不讓其他同學和他一起玩；他現在很困惑也很苦惱，因為他在班上沒什么朋友，有些同學對他的某些過激的行為讓他很痛苦，不過他已經慢慢地走出來了……

我突然發現這孩子其實很健談，他急需傾訴對象，他渴望友情卻又無能為力。我決定幫幫他。

第二天的自習課，教室里安安靜靜，學生都在認真學習。數學老師按我事前的安排，以個性化輔導的名義將小杰叫去了辦公室。教室里沒有小杰。

“同學們，請放下手中的筆，老師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商量。”學生們滿臉疑惑。

“小杰被張老師叫出去了，是我事先安排好的。”學生更加疑惑了。

“大家來說說小杰吧。胡老師接班不久，對小杰不太了解，你們心目中的小杰，他是個怎樣的人呀？”

話題一拋出，班上就像炸開了鍋。

“他喜歡講別人的不是，愛逞能，還經常時不時爆句粗口。”“他太計較了，開不起玩笑。”“他很不愛干凈，垃圾到處亂扔，還喜歡把紙撕成碎片。”“他自以為是，從不體會別人的難處，還喜歡落井下石。”……

這儼然成了小杰的批斗會，這種結果我早就預料到了。學生問題宜疏不宜堵，小杰不受人歡迎肯定有他自身的原因，我要給孩子們足夠的情緒宣泄時間。

“嗯，小杰有這么多缺點，胡老師早有耳聞，跟他相處的確不容易呀！”我對學生的發言表示了贊同，學生們個個點頭稱是。

“昨天我也跟小杰聊了聊，發現他良好的生活習慣沒有養成，其實是父母溺愛造成的，現在他還不敢一個人過馬路呢！”學生們聽了覺得不可思議。

“他的爸爸脾氣不是很好，在家時經常會無意識地說粗口，他沒有意識到這樣會給孩子造成不良的影響。所以，小杰的粗口往往也是無意識的。”學生們聽了點點頭。

“小杰有很多愛好和興趣特長，也有交友的愿望。小杰的小學班主任可能只看到了小杰的缺點，沒有看到小杰的優點，冷落了他，其他同學認為老師是權威，也不和他玩。所以，小杰一直很孤獨，他缺乏人際交往的實踐機會，所以也沒有學會如何友善地與人交往。”在我的引導下，學生們開始慢慢了解另一個不一樣的小杰。

……

我和大家逐一分析了小杰每個“惡行”背后的深層次原因。學生們突然明白了，小杰這些行為并不是故意而為之，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過錯，可恨的小杰原來很可憐，也很無奈，他的遭遇值得我們同情。學生的情緒不再那么激動，而是漸漸舒緩了下來。

“胡老師還試著讓小杰對部分同學進行了評價。”學生們立馬豎起了耳朵。

“他這樣評價小城——他是我在這個班上最要好的朋友，以前我做勞動委員時他幫了我不少，我很感激他。”剛剛還嘮嘮叨叨說了小杰一大堆缺點的小城，這時不好意識地低下了頭。

“他這樣評價小天——為人熱情，集體榮譽感很強，總是能給他人帶來很多的歡樂；當然他也有缺點，字寫得太馬虎。老師調了座位，讓我和小天坐，我很開心，因為我倆的家離得很近，上學放學都可以一起了。”我能感覺到，小天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對于小杰的價值，他的眼睛里有東西在泛光。

“他這樣評價……”我按小杰的原話，一字一句地說著。

“小杰對我們的評價多么中肯，多么實事求是啊！相比較而言，剛才我們評價小杰時，好像全是缺點，沒有優點。”我的表情有些凝重，也有些難過。意識到自身問題的孩子紛紛低下頭去。

“孩子們，請給他一點空間！其實，我們每個人都不是那么完美，每個人都是一個不斷發展的個體，每個人都希望得到他人的尊重和關愛。就算他有再多不是，我也希望我們能給他一個生存和發展的空間；更希望大家能用更多的愛去包容他、感化他、幫助他。因為我們班是一個團結友愛的集體。不拋棄、不放棄是我們的原則！”我飽含深情，眼睛濕潤，聲音哽咽。孩子們開始抽泣。我相信我的話一定觸動了他們心底最柔軟的那個部分。

小天幫我把小杰叫回了教室。教室外，我悄悄地對小杰說：“只要你勇敢地站在講臺上，大聲地說‘我想跟大家交朋友就可以了。”

小杰剛走進教室門口，教室里就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這是一種接納，更是一種蛻變，作為班主任，我為孩子們的成長和進步感到由衷的欣慰和幸福。

但小杰不善于人際交往卻是硬傷，如果他不學習如何做人、如何做事，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收效甚微。于是，我精挑細選了一本知心姐姐的《做人與做事》贈予小杰和他的媽媽，如果他們能在與名家的對話中獲得些許感悟，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自此之后，我看到小杰：

下課時間，他與男生打成一片，同學摟著他的肩膀，甚是親熱；第二次階段考試，他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在年級進步了150名；學校舉行合唱比賽，他主動用自家的彩色打印機為每位同學打印了歌詞；暑假兩個月時間，他一直堅持長跑，無論刮風還是下雨，一天都不曾落下……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埋藏著一顆燦爛的種子，只要有合適的陽光和土壤，它一定會以絢麗的姿態綻放在你的面前！

（作者單位：廣東北江實驗學校）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