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瑤,你來解一下這道題。”老高自顧自低頭看著手里的備課本,冷不丁地蹦出這么一句話來。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之后,老高抬起了頭,扶了扶鼻梁上的蛤蟆鏡,瞇著眼睛說:“趙天瑤,我說你呢,上來解題!”
大家哄堂大笑,我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扭捏著上臺。
老高是我的數學老師,其實他年歲并不大,剛及不惑之年。因為他常年戴著一副碩大無比的蛤蟆鏡,又喜歡瞇著眼打量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像極了故弄玄虛的“老學究”,故得“老高”之愛稱。但老高并不是故弄玄虛,他是真的不惑,學富五車,甚是喜愛中國四大名著,常常引經據典,活活將數學課上成了歷史課。他有一個癖好,但凡有人名字跟某位名人“沾親帶故”的,他必定會送上一個新代號。比如我,趙天瑤,被他叫成了瓊瑤。同理可得:帶“羽”之人則成了“關羽”,帶“黛”者則是現代版“黛玉”……但代號終究是個代號,他興頭來了,一學期里給你改名換姓弄好幾個名號也是常有的事,而被頻頻換名號的同學常常神游其外。
比如我。現在的我一臉尷尬地站在黑板前,右手舉起又放下,局促不安地朝老高望了幾眼。老高指使我幫他拿了支粉筆后,就開啟了下文:“其實這道題的思路關鍵在于圖形切割……”下課鈴聲打斷了老高的神采飛揚,他扶了扶眼鏡,說:“這節課就先到這里。”
餓急了的同學像離弦的箭奔向食堂,而我還沉浸在沒有做出題目的沮喪中。“咚咚咚”,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是老高。他眉一挑,說:“有沒有興趣跟老師一起吃個飯?”
一路上,老高并沒有開啟教育模式,我們之間只有沉默。突然,老高指了指旁邊的操場,問:“你看到了什么?”
“兩個跑步的人。”
“他們怎么樣?”
“一個跑得很辛苦,看樣子是跑了很久;一個跑得比較快,看樣子是剛開始跑。”
“還看到了什么?”
“沒了。”
老高突然笑了,他說:“我看到的是草地、天空,兩個跑步的人。”他見我不理解,又補充道:“就像數學題,你只看到它難的地方,而作為數學老師,我第一眼會去尋找考查的知識點,出題老師想考我什么。想通了這個,你再去關注這道題的難點在哪里。還有,你說這個人跑得很辛苦,看樣子是跑了很久。其實不是,我們剛剛從教學樓過來的時候他還沒開始跑呢,我就初步理解為他跑步跑得太少,剛開始跑就很累。而你說的那個跑得比較快、似乎是剛開始的那位,其實跑得很有節奏感,他掌握了一些跑步的技巧,所以看起來很輕松。同理,把握了數學的命脈,數學學習同樣很輕松。”
我若有所思地跟著老高走向食堂。
打好飯菜,老高從包里掏出一小瓶二鍋頭,擰開瓶蓋,開始小酌。他指了指飯菜,說:“有酒有肉,人生快哉快哉!
我斗膽問:“老師,喝酒不傷身么?”
他大笑道:“酒是助興佳品,小酌一下也是人生樂趣。”思考片刻,又說:“酒好比數學,或許數學對你今后的生活無益,你也不會用到切割法去買菜,但學習是人生的必經之路,你只能走下去。”說著他又狡黠一笑,“酒對我來說也是這樣,我只能喝下去。”老高拿起二鍋頭,大飲一口,拍了一下桌子,“爽!”
沒想到老高還藏著這樣一面。我說:“你適合當詩人。”
他眨了眨眼:“你不一定適合瓊瑤劇。”
自從和老高吃過那頓飯后,我痛定思痛,收起了桌子里所有的言情小說,決定和數學死磕到底。
其實老高一直都知道我在他的課上偷偷做了什么事,不點破不拆穿,只是用另一種方式督促我。
重拾數學的日子顯得飛速又漫長,當我期末拿到那張得分80的考卷時,我激動得想沖到老高面前擁抱他。也許很多人都會在想,考個80分有什么好驕傲的,可我以前是個“不及格少女”啊。老高在期末評語里寫道:“文學之夢,我薦四大名著;數學之路,勇爭90!”
老高認真的時候,他不叫我瓊瑤,他會說,趙天瑤,好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