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女孩兒，王小小

南弦

Chapter 1

我叫王小小，是個壞學生，很壞很壞的那種。用我班老師的話說就是：王小小，你簡直就不是個女生。的確，我沒有一個正常女生該有的樣子，我打架、曠課，和老師對著干……甚至砸過校長室。

在這所還算不錯的中學里，只要有一點兒上進念頭的人都不會和我王小小在一起——在他們眼里我是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仿佛只要和我沾上一點兒關(guān)系，都會惡心得要吐。

說到這兒，可能很多人就會想，那你完了，都混成這樣了還有啥意思了？但是不要忘了，畢竟還有和我一樣的人，所以我一點兒也不孤單。我有一幫哥們兒——可以這么說，我們都是同類，是差生family。

每次考完試，我都和一幫差生站在辦公室里，當中只有我一個女生顯得特別突兀。班主任總會指著我說：“王小小，你簡直是垃圾中的戰(zhàn)斗機！”

對，他們都是這么認為的。起初我還覺得什么屈辱啊，憤怒啊，不甘啊，但現(xiàn)在我聽得都已經(jīng)麻木了，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反正我也掉不了一塊兒肉。老師繼續(xù)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我，仿佛要把我剜出一個窟窿來，“王小小，今天把你家長找來?！闭壹议L？我輕蔑地瞅著她，“如果你覺得他們會來的話，隨意?！?/p>

呵，無論是家長會還是開學，他們都不曾來過，電話那頭永遠是忙音，你覺得他們有多重視我。

回到家，我隨手把試卷扔到客廳的茶幾上，看樣子他們今天是不會回來了。我轉(zhuǎn)身回到房間，戴上耳機聽《孤獨患者》?！拔也辉鴶傞_傷口任宰割，愈合就無人曉得，我內(nèi)心挫折，活得像個孤獨患者，自我拉扯，外向的孤獨患者，有何不可……”多么貼切的形容。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客廳里有輕微的說話聲，我不予理會?？墒钦f話聲逐漸變大，最后變成了爭吵，還夾雜著瓷器打破的尖銳聲。

我煩躁地拽下了耳機，開門走了出去，門被我關(guān)得發(fā)出一聲沉悶巨響，仿佛在痛苦地呻吟。這氣勢成功使正在爭吵的兩人轉(zhuǎn)頭看向我。

我不耐煩地開口：“能不能別一回來就吵？煩不煩人！”說完我就往回走。

媽媽很生氣地指著茶幾上的那張試卷，單薄的紅色數(shù)字在空中瑟瑟發(fā)抖，“我們在外辛辛苦苦地掙錢供你上學，你就這么說話這么回報我們嗎？”

聞言，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一些意味不明的情感夾雜在里面，“那也是你們慣壞的。我怎么樣都無所謂，不是嗎？”說完我就走出了家門。門被我摔得“咣當”一聲巨響，卻也掩不住里面砸東西的噼里啪啦聲。

每次都是這樣，他們一直都在忙，忙著掙錢，忙著做生意，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不是因為錢的問題吵架，就是看我不順眼而罵我。我在學校表現(xiàn)是好是壞他們從來都不會過問，只有做事不順的時候才會搬出來做文章，拿我撒氣。不吵的時候呢就把我當空氣——我從小到大所有的家長會都是我一個人參加，就連學校舉行活動要求帶家長時，都是我一個人坐在冰冷禮堂的最后一排，看著旁邊同學的家長對他們噓寒問暖，我的心也逐漸變冷。

或許我是個多余的累贅，妨礙了他們跟錢過日子。

Chapter 2

一邊走，一邊想，我來到了附近的街心廣場。

廣場上人聲鼎沸，夕陽的余暉灑落在廣場上，星星點點，帶著幾分蕭瑟和凄涼。

我一屁股坐在了廣場旁邊的靠椅上，旁邊是籃球場，只有少數(shù)的幾個人在渾汗如雨?？粗苓叺娜硕寄敲撮_心、那么幸福，我有種想哭的沖動，眼淚慢慢蓄滿了我的眼眶，淚水將要悄然淌下。

就在這時，一只籃球砸到了我的胳膊。“嘶——”我倒吸一口涼氣，很痛，低頭一看已經(jīng)擦破了皮，傷口處慢慢涌出鮮血。

誰這么該死！我皺著眉正想爆粗，一抬頭看見一個俊逸的身形已站在我面前。

他貌似過來得很匆忙，光潔額頭上還有細小的汗珠，對我歉意地笑了笑。我突然就把要脫口而出的臟話收了回去，或許是這個男生太帥，我不想失了形象。

他遞給我一個創(chuàng)口貼，“真的很抱歉。疼的話就不要忍著了，一個人故作倔強可是很令人心疼的呢?！?/p>

我有些驚訝，不是因為他的道歉而是他說我令人心疼，我從未想過像我這樣的女生也有人關(guān)心，一股暖流緩緩涌上心間。再抬頭那道身影卻已不見。

我們之間本該就這樣沒有交集漸行漸遠，但我不想就這樣擦肩而過，我要把他找出來，我要追他！

第二天，我找到我的那幫哥們兒，讓他們幫我找這個人。等我回到教室的時候，一個面容靦腆的女生叫住了我。她的臉很圓，有一點點胖，看起來有點兒像包子，不像我是瘦小的瓜子臉。我認得她，我們班的學委，品學兼優(yōu)，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什么事？”我冷冷地問。

她有點兒傻氣地沖我笑了笑：“老師說要你中午搬寢，搬到306去?！?/p>

“哦，那走吧?！蔽覠o所謂地往外走。大概是老師又看我不順眼了，嫌我待在那個寢室污染空氣。

“哎，可是馬上要上課了，你中午再……”她在后面喊道。

“啰唆什么，你去不去？”我不耐煩地吼道。

“哦……”

結(jié)果就是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氣喘吁吁地追。

到了寢室，她把我的新床位指給我看。

“哦?！蔽移鹕砘卦瓉淼膶嬍野釚|西。

“我來幫你。”她拿起我的被子。

“不用，別耽誤了你們好學生上課?！蔽依は湎?06走去。

“沒事兒，少上一節(jié)課不打緊的，我來幫你?！彼岷偷匦πΓ忄洁降男∧槂壕癸@得有些可愛。

“隨你?！蔽乙琅f面不改色，但是心里略有柔軟。

“好了。”她微微松口氣，抬手擦擦臉上的汗。

“原來你行李那么多呀……還全是衣服。”她小聲嘟囔著。

“懶得拿回去?！蔽已院喴赓W。

“我也住306哦，以后我們就是室友了，要多多關(guān)照哦！”她依舊傻里傻氣地笑著。

“嗯。”我微不可聞地哼了聲，算是答應。突然想起什么，我從皮夾里抽出200塊錢，遞給她，“拿去，找個老師把課補上?！?/p>

她像是有些愣住了，把錢還給我，小臉漲得通紅，不停地搖頭：“我不是為了錢才幫你的……課我可以找老師補上?！?/p>

“拿著，補課或者買你喜歡的東西都行，我不喜歡欠別人的?！蔽野彦X丟給她。

她有些生氣：“王小小，你……別看不起人。我……人窮……志不窮！”她的臉漲得發(fā)紫，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臉上的汗珠隨著她的顫抖而滾落，顯得有幾分滑稽。

“呵?！蔽依湫χx開，留給她一個高傲如天鵝般的背影。

沒人知道，我其實只是想幫她。

Chapter 3

壞學生的門道兒還是很多的，很快我就打聽到了他的消息：他叫王杳，與我同校，但比我高一屆，學習竟也不怎么好，但他有女朋友了。嘿，竟然和我是同類，我聽到消息時興奮地吹了聲口哨。我很快就弄到了他那幫哥們兒的信息。

于是，我找準機會與他們結(jié)交。我很大方，每次出去玩兒都是我買單，與他們稱兄道弟的。很快我們就熟絡(luò)了起來，我也順理成章地認識了王杳。

他們都知道我喜歡王杳，要追他。我從不藏著掖著，王杳也知道。

王杳的哥們兒總是不遺余力地起哄，讓王杳從了我。每次我都笑得很甜，而王杳卻總是皺著眉，低聲呵斥他們：“別鬧！”效果往往適得其反，他們鬧得更歡了。

王杳的女朋友不樂意了。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生，燙著栗色的大波浪，穿著超短裙，那雙美腿真是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她找到我，很囂張地拽著我的衣領(lǐng)，惡狠狠地說：“你最好離王杳遠點兒！”

我沖她得意地笑笑：“我就樂意黏著他，你奈我何？”

她憤怒地想打我，但舉起手時看我到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悻悻地放下。

還沒蠢到家嘛，我略有遺憾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據(jù)說回去后，他們大吵一架。

幾天后，我得到消息，他們分手了。

王杳找到我，在黃昏的操場上，他好看的臉上有一絲絲的疲憊，“王小小，我們在一起吧?！?/p>

Chapter 4

于是我們就在一起了。但每次不管是他約我還是我約他，都是我去網(wǎng)吧找的他——在那個煙霧繚繞、罵聲沖天的環(huán)境里，意境全無。他看到我來了，總是很親密地叫我的名字，但卻是讓我?guī)退跺X。他一玩就是一天，我就在旁邊百無聊賴地坐著，有時候催促他，他就哄我說一會兒就好了，可是我一覺醒來他還在玩兒。

現(xiàn)實和想象落差很大，但我仍然堅信他是那個會善良地給予別人溫暖的男生，我相信他和那些人不一樣。

一天中午，王杳托人告訴我，放學后操場見。

傍晚的太陽總是很美的，夕陽照在他的身上給人一種朦朧夢幻的錯覺。

他就站在那里，看著我說：“王小小，我們分手吧。你是一個好女孩兒，適合更好的人，我配不上你?！?/p>

那一刻，我看到他時嘴角揚起的笑都化作了苦澀。好女孩兒？誰能說我是個好女孩兒？我心里覺得諷刺。面對著他我沒有問為什么，被甩了還巴巴地貼上去，豈不自找沒趣？

他走了，沒有絲毫停留。我蹲在楊樹下，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模糊不了我受傷的心。

Chapter 5

在剛分開的那段時間里，我會習慣性地想起他，失去就像剪掉一截頭發(fā)習慣性地摸到最尾端卻抓到了空氣。

有一天傍晚，我又一次走到了那個廣場，同樣坐在椅子上，同樣的失落，但是沒有同樣的關(guān)懷，而是一場傾盆大雨。

我看到人們都慌慌張張地往家趕，突然就笑了，一股凄涼的味道，你說還有人為我送傘嗎？

沒有，再也沒有。

我站在雨里，大雨澆透了我的衣服，頭發(fā)無力地貼在我的臉頰上。在雨中沒人看得到我的眼淚，但是我知道，原來眼淚也有溫度，灼傷了皮膚痛濕了心。

沒想到在我最失落的時候一直陪著我的人，竟會是那個曾經(jīng)被我拿錢“羞辱”過的胖妞兒。

我坐在寢室的窗臺上，冷風如刀，刀刀割人血肉。我只要一想起王杳，眼淚就不住地落下。

胖妞兒在一旁不知所措，嘴里不住地安慰我，“別哭啦，別哭啦，初戀無限好，只是掛得早?！?/p>

“哎哎，你真別哭了，不就是個渣男嘛，姐拿菜刀砍他去！”

“我求求你了，大姐，別哭了。”她不住地晃著我的胳膊。

“誰是大姐？”我飛過去一記刀眼。

“我是，我是?！彼荒樄吠葮印?/p>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她也樂了，明媚的笑容照亮了整個屋子。

Chapter 6

其實no zuo no die真的是至理名言啊。

在失戀的那段時間里，我一直用狂吃零食的方式來填補我內(nèi)心的空白，結(jié)果患上了過敏性紫癜，胳膊和大腿上都是大小不均的血紅色小點，密密麻麻的，嚇人極了。

媽媽放下了她那重要無比的工作帶我看病。我看到她心疼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些許感動。

我住了很多天的院，爸媽一直陪著我，媽媽更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打了很多激素后，我終于好了起來。但被這些激素刺激過后的我，不再是那個叉著小蠻腰、大鬧辦公室的苗條女生了。

于是我休學了，與所有人都斷了聯(lián)系，一心在家減肥。

我每天只吃一個大蘋果，就連水都不敢多喝。什么瑜伽啊，跑步啊，跳繩啊，各種運動我都做。一運動就是一天。記憶最深的便是，第一次用瑜伽球，我剛趴上去，球就扁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當時的心情了，是難過到極點卻哭不出來的那種感覺。

由于沒事做，我只好在家看書。一開始是那種市井文學，各種言情，逗得我是哈哈大笑，暫時忘卻了煩惱。后來，我又開始看名著。

我在家呆了四個月，媽媽一直陪著我。我第一次感受到這么濃厚的母愛，她從不會因為我胖而刺激我，相反，在我發(fā)脾氣的時候，她會溫柔地攬住我的肩膀?qū)ξ艺f：“我們家的寶貝兒是最漂亮的?！?/p>

那時候我真的覺得我要哭了——不是悲傷而是感動的哭。如果我早知道得一次過敏性紫癜可以收獲這么多，我寧愿再胖20斤來早早換得這個秘密。所以當我瘦到90斤重返學校時，我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沒那么僵了。

我返校那天，胖妞兒江心嶼早早就在校門口等著我。

我沖過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高興地回抱我，“病好了？”

“嗯。姐還是那么美艷無敵！”我笑著答道。

“去死，你害得我擔心死了！”她用力劈向我的后背。

“啊，痛！我才剛好，你要不要這么無情？”我一臉悲催地看著她。

“要。你之前是變胖了又不是腰壞了。”

“小樣兒，看招！”

“啊，女俠饒命！”

End

我決心與過去告別，剪短了頭發(fā)，與那些哥們兒斷了來往，開始在江心嶼大學霸（其實是偽學霸）的帶領(lǐng)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雖然基礎(chǔ)太薄弱，落下的課太多，但我還是在家教、學霸雙管齊下的情況下成績在一天天進步。

或許我可以正式跟我的過去作個告別了。

你好，我是王小小，愛玩愛鬧愛學習，你想跟我做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