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野獸

Jethro Bovingdon

路的前方有段空當，足以油門到底一直沖到三擋的紅線區。天色已晚，我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攝影師Gus Gregory正對著他的佳能檢查著他剛才拍的行車內飾照片，但他還沒體驗這臺P1 GTR。完全沒遲滯，動力來得猛烈而毫不猶豫。我的動作引得Gus的注意。當轉速飆至4500rpm時，后胎有大約一秒的飛轉，之后牽引力控制系統將其控制了下來，恢復了牽引力。緊接著，下一波攻勢又接踵而至。這個曾體驗過布加迪威龍等類的Gus手舞足蹈地在空中亂抓，試圖找回自己的平衡。“我的天……我的天……JETHRO！”接下來我升到四擋，熟悉的低吼聲，之后全力制動。“我從未在任何車上有這樣的體驗！”他說。

“它不該在街道上，不應該！”他是對的，很顯然。嗯……對了一半吧。P1 GTR其實也從未打算成為街車。這臺標價198萬英鎊的P1 GTR從其研發伊始就是一臺很純粹的賽道用車，它可比“常規”P1貴了一倍！而且它擁有更激進的空氣動力套件（241km/ h時可提供660kg的下壓力）和更強動力。3.8L雙渦輪增壓V8發動機可提供588kW的最大功率，協同工作的電機還可貢獻147kW，整個系統因此可以達到735kW（或1000公制馬力），與之相對的是常規P1的673kW。GTR版更寬、更低，輕了50kg，從各個角度都要更極致。邁凱倫特別定制中心（McLaren Special Operations）僅僅造了45臺P1 GTR，估計也不會很令人驚訝的是這些尊貴的車主還是蠻喜歡把它們開上街買買菜的，于是Lanzante公司挺身而出接過這個任務。歷史上，Lanzante這家公司同邁凱倫有著豐富的合作經驗，這當中就包括那臺奪得1995年勒芒耐力賽冠軍的F1 GTR賽車項目。他們顯然不是個在困難面前甘愿退縮的公司，Lanzante現在正在開足馬力加緊完成這一批GTR賽車改街車的工作。

我們試駕的這臺車屬于Andy Bruce，他是個對車的品位極其苛刻的人，他擁有的汽車收藏既會博得你我愛車人的喝彩，又能讓我們因為囊中羞澀而倍感無奈。他的GTR底盤代號044號，公路改造代號014號，全車涂裝為Lark車隊涂裝，十分亮眼十分獨特。它的這身涂裝正是向這個車隊在1996年參加全日本房車大師賽（All Japan Grand Touring Car Championship）的著名賽車邁凱倫F1 GTR致敬而作。為何會向它致敬？因為Andy也收藏了那臺車呀，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那臺賽車也是可以合法上路的。那是必須的，這不更是很明顯的事嗎？

當我和Gus抵達Bruce的府上，那臺F1 GTR正停在這臺P1 GTR旁，前者的存在幾乎可以讓我當時腦中的一切其他車都暫時消失，除了P1 GTR。走在這臺P1 GTR旁邊（腦袋空空），無論你停在哪兒，它看起來都十足的夸張而罪惡。或許它上了車牌，但這不足以欺騙任何人。

將駕駛側車門向上向前打開，映入眼前的內飾就好像漂浮在一個巨大的、打磨得锃亮的碳浪上。儀表很簡單，碳纖維成型，輪廓優雅，表面為亮黑色，點綴著一些Alcantara皮。它不是那種粗鄙，如同……一臺F40。車內飾的構造是一個專業的話題，不過那更像是一個商業領域的話題。接下來是方向盤。造型取自2008年的F1冠軍賽車——邁凱倫MP4-23賽車。這個厚實的方形碳纖維控制器，它真的很美，而且它是整個車內駕駛環境中的“膽”。它其實摸起來有些黏黏的，好像表面被糊了一層藍丁膠（Blu-Tack）一樣。開車戴手套從來都不爽，但為了它你必須戴一副賽車手套，因為似乎這種方向盤的表面材料就是專門為戴賽車手套開車準備的，用皮膚直接接觸它黏黏的表面感覺很怪。不過當它的握柄寬度和手指伸進孔的尺寸都會讓人覺得異常自然，哪怕看起來挺外星的。

方向盤上有11個按鈕和2個三擲切換旋鈕可以任意把玩，但就目前而言我只需要啟動鍵。按兩下上電，然后踩制動踏板，再按一下啟動按鈕……發動機瞬間點火，電機此時充當了一把傳統車上的啟動器，做出類似開關一樣的動作。盡管混動的配置讓多年來形成的聽覺習慣——先是高頻噪音，之后接短暫而激動人心的安靜，再接氣缸的漸次點火的隆隆聲——不復存在了，P1 GTR取而代之帶來了低沉、隆隆的怠速聲充斥整個碳纖維殼體。其實你當然也可以直接進入純電模式，但人生短暫，在車中的這一刻我有735個理由讓我去忽略那個選項，不是嗎？

接下來按下主動按鈕喚醒那些切換旋鈕。它們已經是老面孔了，在12C、650S、675LT和P1中都有，不過它們在這兒并不是分別切換操控和動力總成的模式的，而是左側調ESC設定、右側調賽車主動底盤控制設置。今天我們就讓底盤保持在一個最不激進的設定上（順便說一句，底盤高度是固定的，和公路版P1不同），ESC模式我選了基礎，今天就幾分鐘簡單試駕。ESC off？那個還是以后留給賽道試駕吧，你說呢？

短小粗壯的換擋撥片安裝在和方向盤隨動的轉動環上，和其他邁凱倫公路車一樣。撥片的行程可能會比你預想的要長一些，但操作的“機械感”極好。方向盤的轉動范圍沒那么大，但我還是成功開著GTR過了一個小轉盤，這里還要感謝它的車身提升系統的幫忙，讓車輕松開過那較大的接近角。車子抬起的那一瞬間，感覺實在是太非法也太美妙了。

車的聲浪別致，時而是小喘、時而喘粗氣、時而變成振聾發聵的吼叫。穩住油門，氣壓逐漸上升，伴隨著一股越來越強的嘶嘶聲。這聲音不夠和諧，不夠美妙，但它彌漫在空氣中，到處都是。Andy坐在我車上，微笑著張著嘴，他似乎喊著什么。“什么？”我問。喊得更大聲后，他回答說：“它聲音不是很大。在一般的F1 GTR里你得打電話。”我表示同意（我點頭示意，因為這樣比較方便），并笑著想他這“聲音大”的參照對象其實是在勒芒比賽的賽車。

坐乘舒適性上，車在低速時比較顛，特別是在古德伍德莊園里的一些道路上，GTR甚至顛到跳起。車也會有一些跑偏，但突然，那種方向盤的操控感和我的手掌合二為一的感覺讓我心里特別有底。毫無疑問，P1會在這兒更快且更舒適（這么說聽起來實在太滑稽了）。但即便如此，此時方向盤后的我嘴已經咧到GTR的尾翼一般寬了。駕駛著它穿越西薩塞克斯郡我的心中五味雜陳——愚蠢到不可理喻、美妙到難以言喻、非法到十惡不赦，駭人到魂飛魄散。

我們找到了一些更平整的柏油路來試駕，GTR于是飛了起來。它仍是那臺坐起來很硬的車，但那新的前19寸后20寸中央鎖止車輪始終都能保持與地面的接觸，而它們的轉向表現也十分驚人。GTR開起來好像比普通P1要寬一尺（而實際上前輪距確實寬了80mm），后軸的響應也十分即時且充滿了穩定性，這讓車開起來有種車頭像是被這靈敏的后軸激光制導了一樣。如果你開過一臺雙離合變速器的車的話，你一定會對它黑科技般的轉速指針瞬間打到新位置的特性記憶猶新。GTR的轉向也有如此神奇的魔力。你感受不到力的逐漸建立、輪胎開始有點滑移、然后恢復抓地這樣的過程。它完全就是立竿見影，跳變到左、跳變到右，輸入和響應之間的連鎖好似鈦合金一般堅固而扎實。我從來都沒開過如此靈敏的街車，從未開過。

這番轉向的敏捷被動力總成的能量進一步放大。GTR的147kW的電機或許只比普通P1多了15kW，但感覺上它填補扭矩的能力遠遠勝過后者。無論是3擋4500rpm還是6擋1500rpm，GTR都能提供即時的加速并一路把你牢牢壓在車座中。電機的助力能讓你在高擋位低轉速情況下獲得超強的動力，這實在有點超現實。如果你連降幾擋再把油門踩到底，車的響應幾近兇殘。

氣旋的噪聲、顯示器上速度數字流暢的爬升、換擋提示燈的漸次點亮以及你的右腳逐漸抬離油門，這番體驗太震撼了。在此基礎上，你要知道此時電子穩定系統雖然還完全在工作，隨著渦輪時而進入全力工作狀態，你的后輪有時還會打滑那么一下下，主觀上你受到了來自狂怒和恐慌的雙重刺激，而客觀上你的加速體驗幾乎可以和自由落體相提并論。雖說你其實已經做到了如此殘暴的加速，你可能心理上還沒準備好，而這種體驗讓標準P1顯得甚至有點無趣。

那么當你把這火箭級的動力和導彈級的底盤靈活性結合在一起意味著怎樣的結果呢？我只能說它已經無法歸類為地球上的車了。隨著一陣陣渦輪的雷電狂轟濫炸（我能聽到尾喉中火焰呼嘯的聲音），你的身體不得不一直維持在最高警戒水平上，那高級的Akebono剎車總能在你需要的時候以最高的效率減速。聲浪和駕駛感受駭人到好像你在一場踩踏事故中被碾壓而過，但那山洪海嘯之下，GTR的響應卻依舊可以保持著極致的清晰和外科手術般的精準。

有時候寬胎和偏硬的懸掛也會帶來一些麻煩，比如制動時轉向；在一些顛簸的彎道中你也得學著小心翼翼給油出彎。不過大部分時候流程基本上就是：選對剎車點、按部就班地入彎、然后對著沒有哪怕一毫秒遲疑的GTR瞠目結舌。它就是能在你輸入的那一瞬間給你需要的反饋。動作和反饋合二為一。你不需要對車的行動方式有過分的理解，因為你基本上是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路線。你的前臂、手、腳完全整合于機器中，你意識中閃過的任何一個想法都將直接作用于P1 GTR上。

擁有如此超能力的問題就是，公共道路是為“弱者”設計的，有限速、有紅綠燈。那些弱者在進彎前要制動。最痛苦的莫過于DRS按鈕：當你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可以發揮一下低風阻模式優勢的路段出現時，后視鏡中你的尾翼慢慢放平，而此時你前方又插進來一臺普通車。“給我閃開！”你喊道（或者至少心里這么喊）。此時你再次意識到你在一條公共道路上駕駛，縱使你此刻擁有著超能力，你也好像被整個公共道路的體系束縛在牢房里。“受限制”是在公共道路上開P1 GTR最大的問題。

事實上，你或許在懷疑整個這場戲的意義在哪里。為什么要把一臺P1 GTR賽車改成公路車？這車明明是從設計伊始就很確定會過快、過硬、過吵、過低。我懂得。我毫不否認這一點。但就在我試駕的這美妙的幾個小時中，我對這車欲罷不能。為什么呢？

因為無論你是40km/h，還是160km/h，還是320km/h，P1 GTR都令人陶醉。它需要駕駛者的絕對專注，必須心無旁騖，你的思路不能飛回到世俗世界。我出門時有沒有關好門？我發沒發那個電子郵件？這些都必須在腦中清空。你現在就是駕駛。它的復雜和巨大的潛能帶來的是完全的純粹性。它就是毒品，我就是吸毒者。上牌照的P1 GTR是這個世上“逃避主義”最無敵最偉大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