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逢春
和現行教材同步的《教師教學用書》(人教社、課程教材研究所、中學語文課程教材研開發中心編著)中的《蘇武傳》一文,寫有這樣一段話:“為了突出表現蘇武的民族氣節,文中著重寫了三個叛徒,與蘇武形成鮮明對比:一個是副使張勝,一個是為虎作倀的衛律,一個是曾為朋友的李陵。他們都在匈奴的威勢面前喪失了民族氣節,拜倒在敵人腳下。唯獨蘇武大義凜然,為了民族尊嚴和漢王朝的利益,寧死不屈。作者為我們塑造了一個豐滿的、動人的、高大的民族英雄形象。”
而游國恩等人在其編著的《中國文學史》的“班固的漢書及東漢其他歷史散文”一節中卻是這樣論述的:“最著名的是《蘇武傳》。它表揚了蘇武堅貞不屈的民族氣節和高尚的品德,通過許多具體生動情節的描寫,突出了蘇武視死如歸、不為利誘、艱苦卓絕的英雄形象。特別是李陵勸降時,表現了蘇武始終如一凜然不可犯的嚴正態度,更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兩兩對照,形象是異常鮮明的。最后寫李陵送蘇武返漢也很精彩:……這又是極其鮮明的對照。雖然這里只寫了李陵向蘇武表白自己內心悲痛的一段談話,但其中所流露的重個人恩怨得失而輕國家民族的思想,卻更加反襯出蘇武留居匈奴十九年堅持民族氣節的高尚品格。”
那么,《蘇武傳》究竟用了什么修辭手法?是對比,還是對照、反襯?筆者以為不是前者而是后者。為什么呢?要回答這樣的問題,必須先弄清這三種修辭手法的關系和區分襯托、對比的方法。《現代漢語修辭知識》一書(華中師范學院中文系現代漢語教研組編)的“對照及其種類”一節,在寫了“對照就是把兩個不同的事物或者同一事物的兩個不同方面放在一起說,以更鮮明地說明問題的修辭手法”后,非常清楚地表明“對照可以分三種”:(1)對比;(2)反正;(3)反襯。原人教版高中《語文》第三冊在介紹“論證的結構和論證的方法”一節中,在“對照式”之下寫道:“在論證中,把兩種意思(或思想)加以對比,或者是用另一種事物(或意思)來烘托某一事物(或意思)就是對照式。據此可以判斷:對照包括對比和襯托,對照是種概念,襯托、對比為屬概念。因為襯托分為正襯和反襯。如果襯托方與被襯托方內容同類則是“正襯”,倘若襯托方與被襯托方內容相反則是“反襯”。2004年2月11日《中國教育報·對比與襯托》一文言:“正襯是指用相似或相關的事物來作主體的陪襯,從而使主體形象更為突出的一種寫作技巧,如以丑襯丑、以美襯美、以樂襯樂、以苦襯苦等。……反襯是用相反的事物襯托主體,從而使主體更形象、更突出的一種寫作技巧,如以美襯丑、以樂襯悲等。”而《蘇武傳》正是把兩個不同的事物放在一起說,用三個叛徒來襯托蘇武,所以《蘇武傳》用了對照、反襯。
既然對照是種概念,襯托、對比為屬概念,能否在說《蘇武傳》用了對照、反襯的同時,又說用了對照、對比呢?不能;因為“襯托有主次之分,陪襯事物是說明被陪襯事物的,是用來突出被陪襯事物的。對比是表明對立對象的,兩種對立的事物并無主次之分,而是相互依存的。因此,不可把這兩種修辭格混為一談”(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持此說的還有好多家。那么,依據什么來確定雙方的主次呢?眾所周知,作文皆以“意”——中心為帥,其他均受其調遣,因此作品的中心(包括中心內容和中心思想)理應是判斷其修辭的內容是主還是次的依據。如果雙方情況相反且都直接為表現中心服務,則無所謂主次,應判為“對比”;倘若一方直接為表現中心服務而另一方是為了突出其而安排的,間接為表現中心服務,那么前者為主后者為次,應斷為“襯托”。
例如課文《廉頗藺相如列傳》(節選),其中心是通過“完璧歸趙”“澠池相會”“廉藺交歡”三個典型事件,既表現藺相如智勇雙全的形象和“先國家之急而后私仇”的崇高精神,又表現廉頗忠于國家、勇于改過的優秀品質,這兩個人物的言行舉止在文章中雖多有對立甚至對抗,但都是直接為表現中心服務的,無所謂主次,所以可稱之為對比。《蘇武傳》的中心是什么呢?從文題就可看出是表現蘇武的民族氣節。文章寫的三個叛徒,并不能直接為表現這樣的中心服務;其作用在于突出蘇武的民族氣節,使這位民族英雄的形象豐滿、動人、高大,從而間接為表現中心服務。因此,只能說是襯托中的反襯。
應當引起我們注意的是,時下一些論著常將對照和對比混為一談。例如《中學教學全書·語文卷》(柳斌主編)在“修辭”一部分的“對照”一節下寫道:“把兩種相互對應的事物或同一事物相關的兩面并列在一起,加以比照的修辭方法,也叫對比。”這就完全忽視了對照和對比的種屬關系。還有高考語文的答案常有如此提法:“反襯(或襯托、對比)。”這更是經不起推敲。《教師教學用書》之所以反襯、對比不分,視本為反襯的修辭為對比,恐怕是因為深受此類亂談、提法的影響。鑒此,弄清對照、對比、襯托這三種修辭手法的關系和區分襯托、對比的方法,是很有必要的。
[作者通聯:湖北咸寧市鄂南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