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我們熟知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大都是通過他的大提琴協奏曲、交響曲(第九“新世界”)、弦樂四重奏(第十二號“美國”)等器樂作品。他的聲樂作品,最為流行的是《媽媽教我的歌》和《月亮頌》,后者來自他的歌劇《水仙女》。如果沒有《月亮頌》,現在是否還有人記得《水仙女》,難說。德沃夏克大約寫了九部歌劇,現在仍在上演的,幾乎就是一部《水仙女》了,而知道《水仙女》的,必定熟悉《月亮頌》。這是一首詠嘆調拯救一部歌劇的典范。當然,并不是說,除了《月亮頌》,《水仙女》就一無是處。它的音樂開闊而又優美,富有捷克民間音樂的特色,兼具印象派的纖細和微妙,尤其受瓦格納的影響明顯,配器華麗鋪陳,氣派恢宏,音樂動機與人物形象特征的配合自然貼切。德沃夏克曾是瓦格納的崇拜者,但他同流而分道,最終成就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水仙女》是他的歌劇代表作,《月亮頌》是登峰造極的詠嘆調。
由德沃夏克的《水仙女》,我想到了瓦格納的《羅恩格林》。兩部作品不僅在音樂上有異曲同工之妙,更是在內容內涵上有相似之處。這兩部歌劇的主題都是關于愛,但都碰到了一個詞:禁令。

水仙女魯薩爾卡偶見英俊的王子后,向往人間的愛情,希望自己能夠變成人的形狀,擁有人的靈魂,與王子相愛(由此她唱起了渴望愛情的《月亮頌》)。但女老巫發出禁令:如果一定要變成人,就不能開口說話,成為啞巴。被愛迷住的魯薩爾卡答應了女老巫的禁令。當魯薩爾卡被施魔法后,離開湖水,變成了美麗的少女,王子一見鐘情,狂熱地愛上了她,帶著她來到自己的城堡,準備舉行盛大的婚禮。但魯薩爾卡不會說話,這令王子心灰意冷,愛情消失。這時一位外國公主來作客,王子很快就移情愛上了公主,魯薩爾卡悲痛欲絕,只得離開王子……
再來看《羅恩格林》。布拉班特的艾爾莎蒙冤,面臨審判。她對國王說,自己在夢中見到了一位騎士,可由他來替自己伸冤,表明清白。就在她跪地祈禱時,奇跡發生了——一只天鵝曳著一艘小船出現,船上站著一位光彩奪目的夢中騎士,他就是羅恩格林。艾爾莎欣喜萬分,表示將自己的一切托付給他。羅恩格林果然成功地為艾爾莎證明清白,但他同時也對艾爾莎下了禁令:“不要問我的過去,也不要知道我的一切——我是從哪里來的,叫什么名字,家世如何等等。”艾爾莎全部答應。

很快,艾爾莎與羅恩格林要舉行婚禮了。這時,與羅恩格林有仇的“壞女人”奧特魯德趁機挑撥艾爾莎:一個連自己的姓名和身世都不能告訴妻子的人,肯定是個妖魔。艾爾莎經不住奧特魯德的一再鼓動,新婚之夜向羅恩格林發出提問,羅恩格林一再發出警告:“你不要盤問我的底細,讓我們沉醉在愛情中吧。”但艾爾莎欲罷不能,一定要羅恩格林說出真相。這時候,艾爾莎的敵人趁機闖入,羅恩格林拔劍刺死對方后,對艾爾莎說:“我們的幸福生活就此結束。”
過后,羅恩格林面對眾人說道,由于艾爾莎的追問,自己只得公開身份:“我是圣杯守護騎士羅恩格林,完成了搭救艾爾莎的使命,但現在神圣的秘密已被說穿,因此我不能在此停留,只得重返守護圣杯的圣城。”艾爾莎得知真相后,悲痛欲絕,咽氣倒地。
一個是見到愛人不能開口說話,一個是不能問愛人的姓名和家世,這樣的愛,如何愛得下去?這樣的愛,不是太憋人了嗎?但恰恰是這樣的“禁令”,成為這兩部歌劇的關鍵點和轉折點。看似荒誕,細思之,也有其理:魯薩爾卡本是湖中女仙,她想變成人,追求人間的愛情,談何容易?對愛情,美好的愿望,往往僅僅是美好的奢望。艾爾莎要問愛人的姓名和生世,也沒錯,是人之常情。偏偏羅恩格林身份特殊,一旦大白于天下,便只得離開。愛情,有時候是很脆弱的,脆弱到不經一問。
其實,歌劇中的“禁令”,更像是一種象征——愛情,并不都是美好的,它有形形色色的“禁令”,或隱或顯,撲朔迷離,只是我們不明白,或不想追根尋源罷了。一旦觸犯到“禁令”,也就是愛情結束的時候。聯想一下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悲歡離合,就明白這兩部看似荒誕的歌劇,為什么至今還有強大的生命力,還在經久不衰地上演了,更不用說它們的音樂是如此迷人——《羅恩格林》一開場的“圣杯前奏曲”、第三幕的“婚禮前奏曲”和合唱“婚禮進行曲”,都是名曲中的名曲,尤其是“婚禮進行曲”,現在的新人婚禮上還經常會演奏和演唱,這就是經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