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1948年國民政府幣制改革的影響

邸二寶

摘 要：抗日戰爭后，南京國民政府發動了反共內戰，這使得其軍事開支日益龐大，為增加政府財政收入，國民政府大量發行法幣，隨之而來的是惡性通貨膨脹日益嚴重，法幣面臨崩潰。為穩定物價，1948年8月19日，蔣介石政府決定發行金圓券代替法幣流通，同時發布八一九限價令。從金圓券發行以及限價令對上海工商業和人民影響的角度來分析，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達到對當時全國經濟形勢的清楚認識。

關鍵詞：國民政府；1948年；金圓券；八一九限價令；上海；影響

中圖分類號：F82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7-0046-03

抗日戰爭后，由于國民黨政府發動反共內戰，軍費開支日益龐大，“據財政部官方宣稱，1946年實際軍費開支占政府總支出的比重高達60%，其后，隨著軍事活動范圍的擴大，軍費比重的增長速度更大，1948年上半年竟高達68.5%”[1]。為應付大量軍費開支，法幣發行量不斷攀升，隨之而來的則是法幣的不斷貶值，物價的不斷上漲，惡性通貨膨脹愈加嚴重，法幣面臨崩潰。

一、以上海為例說明金圓券發行的背景

20世紀40年代的上海是全國的經濟中心，其重要性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從上海的物價來看，“我國各地物價通常是根據上海的標準規定的”[2]。而此時的上海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物價從抗戰后一路飆升，當時的江蘇省主席王懋功報告江蘇省各地物價激漲無法制止電（1948年6月26日）時說：“近日物價波動，幾為脫韁之馬，不可制止，人心浮動，社會不安，由以糧食一項關系民食影響甚大……惟查本省各地物價之漲落，均視上海市場為轉移，最近滬市黃金、紗布之黑市一日數變，以致內地物價大受影響，頃具各縣報告，糧食恐慌已成普遍現象。”[3]

國民政府為緩解惡性通貨膨脹的壓力，平衡國內、國際收支平衡，穩定物價而逐漸廢除已經嚴重貶值的法幣而由金圓券代替。在1948年8月19日國民政府以總統命令的形式發布了《財政經濟緊急處分令》，規定“中華民國”貨幣以金元為本位幣，每元的法定含金量為純金0.22217公分，十足準備發行金圓，而且發布限價命令，一切物品不得超過8月19日價格，這就是“八一九限價令”。

二、金圓券發行和八一九限價令出臺后各階層的態度

（一）金圓券改革者的態度

在1948年9月10日，南京國民政府的行政院院長翁文灝以及財政部長王云五對金圓券幣制改革充滿信心。翁文灝在立法院闡述財政經濟處分令實施情況時說道：“實行以來，一般人都感覺在某一時期內，經濟可望穩定。”[4]同時在同一天的同一次會議上財政部長王云五對金圓券改革以及限價帶來的初期效果也比較滿意：“自幣制改革后，物價凍結于八月十九日價格，稅收亦依次為標準，稅源穩定。”[5]

（二）普通民眾的態度

在1948年8月22日大公報的一篇社評中認為金圓券發行是可行的：“第一，發行的公開與獨立，這是過去法幣取信于民間的一個重要條件，現在恢復了。第二，文武公教人員與士兵薪餉，按照金圓券發給了以后，重新訂立標準，只要金圓券的購買力能夠穩定，則公教人員與士兵的生活可以安定，行政效率可以提高。第三，幣值不定是工商業經營的一個致命傷。物價穩定，對生產事業是穩定的。第四，……今后政府只要特別著重于穩定幣值一點，各種畸形狀態可能改善。”從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民眾對金圓券的發行是持有渴望態度的。

然而要想使物價穩定，經濟發展，最根本則是結束內戰，有些人則認為幣制改革只能帶來短期的效應，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現階段的通貨膨脹的壓力，可見人民群眾對于幣制改革的態度不一。

但是隨著內戰的不斷擴大，為滿足軍費開支，金圓券的發行量已經超過了所限制的20億元，紙幣發行量加大，本身市場資源有限，供求矛盾加劇，金圓券不斷貶值。

三、金圓券發行對當時上海工商業、民眾的影響

（一）從上海的工商業來看

上海物價飛漲的狀態下，工商業發展面臨著極大困難。在召開的上海市工業會理監事聯席會議時寫道：“上海市工業會，以目前工業處境，日難一日，諸如原料、電量、流動資金、工資等，壓迫重重，而國內銷區日減，國外購買力亦逐漸萎縮中，為挽救當前工業危機，日前召集理監事聯席會議”[6]。

1.原料短缺。當時的工業原料來源主要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國內原料的供給，另一種則是國外原料的進口，主要從美國進口。而“原料問題的癥結，在于國外原料進價提高，而國內原料來源減少”。然而，一方面，在1948年由于正處于內戰時期，戰爭的破壞使得國內工業原料減少[7]，“自五月起中原戰事轉緊，豫西、魯南、鄂北以及蘇北各地時受軍事影響，本年棉產實際可能收獲量未能樂觀”[8]。另有資料統計，“與1936年比，1947年糧食產量減少17.1%，油料作物減少24.1%，棉更減少35.1%；1948、1949受戰爭影響，情況就更壞了”[9]。另一方面，原料供應渠道也因戰時交通破壞而不暢，在1948年由于內戰從東北蔓延到了華北，“當時連接南、北的津浦、平漢兩大鐵路干線遭到破壞，無法修復。北方的煤、棉無法南運”[10]，在當時國內資源緊缺的情況下，必須依靠進口原料維持工業生產，尤其是“棉紡織業的生產原料本來就依靠海外，洋棉常占需要量的80%”[11]，外國尤其是美國則借此控制了中國的原料市場，很多工廠因為補不進原料而紛紛宣告停產。同時在上海的官僚壟斷企業對原料的使用和分配起到壟斷性作用，對民營資本主義企業進行壓迫。

2.市場范圍縮小。市場是否廣闊對于一個企業來說至關重要。尤其是上海工業，以紡織業來看，“上海是近代紡織工業重地，全國民營棉紡織廠大部分集中在蘇皖浙三省，特別是上海和江蘇更為集中，幾乎占了全國總數的70%-80%”[12]。如此多的工廠必定生產出大量商品亟待銷售，此時急需廣闊的市場。但是由于戰爭的影響，市場面積不斷萎縮，尤其是1948年爆發的三大戰役，遼沈戰役（1948年9月12日—1948年11月2日）、平津戰役（1948年11月6日—1949年1月10日）、淮海戰役（1948年11月29日—1949年1月15日），東北、華北等地區在1948年時差不多已解放，這就切斷了東北、華北地區與蔣統治區的聯系，而這樣則會造成上海工業商品銷售市場的萎縮。當時國民黨政府為了打擊共產黨軍隊，限制南方商品流入到北方，尤其是棉紡織業商品，“為控制物資流動，國民政府行政院‘明令限制上海地區紗布運往華南、華北、東北等地，只有經管制機關核準才得外運”[13]，“上海紗廠產品的運銷范圍已被基本上限制在蘇、浙、皖區地域內”[14]，市場萎縮使上海的工商業損失巨大，“上海申新、永安”這兩家是民營廠中實力較為雄厚的大戶，永紗且存棉較豐，1948年生產棉紗數量尚且分別下降了30%與17%，其他紗廠大多情況更差”[15]。

3.本身工業機器價格的上漲影響到上海工業的發展。企業所需生產設備價格不斷上漲，“幣值日就跌落，物價不斷上漲。以1937年一月至六月的物價指數為基期，1948年八月的上海物價指數已經漲了五百萬倍，五金器材已漲了一千一百萬倍”[16]。工業生產機器價格的上漲必定帶來商品成本的上升，再加上通貨膨脹的壓力，商品價格將會直線上升。有一首民謠說道：“大街過三道，物價跳三跳，工資像團雪，放會兒就化掉。”人民的購買能力趕不上物價的上漲，購買者將會逐漸較少，這會導致商品的滯銷。1948年11月2日的申報（上海版）報道，當時的上海社會局長吳開說：“上海市民經此數度變化，購買力確已普遍衰退，今天真是已到民窮財盡地步，各位亦應孜慮到如何使窮人繼續活下去，因為這是上海安定的因素。”人民的購買力已經降到冰點了，必定會危及工業生產。

4.美貨泛濫，沖擊著上海民族企業的發展。“美國商品如潮涌入，占據中國市場，消費者均愿購買價廉物美的進口商品，而不愿購買國貨”[18]。1947年9月1日上海市工業協會轉呈第四區針織工業同業公會請求禁止美貨尼隆絲襪大量走私進口文：“不意去歲美貨尼隆絲襪大量走私進口，吾絲襪工業遂大受打擊，縮小范圍者有之”[19]；1948年7月19日中央汽水廠等反對美國奢侈飲料進口傾銷的呈文：“大量傾銷國內各地，以致本國出品汽水銷路大受打擊，各廠被迫幾瀕停工，岌岌可危”[20]；1948年10月4日上海儀器文具業同業公會因外貨充斥市場請禁止外國自來水筆輸入以維國工業電中：“……巨以外貨充斥市場，致同等功效之國產自來水筆大受打擊，不但國內自來水筆工業已臨垂危，且漏卮之巨更足驚人”[21]。從這些公會聯合會的主張中可以看出，美貨充斥中國市場，已經危及到上海工商業的生存。

5.南京國民政府實行的八一九限價令以及對物資的管控對工商業的危害。為了樹立民眾對金圓券的信任，為了緩解上海市物資的缺乏，蔣介石派蔣經國前往上海管控經濟，在對棉紡織業產品的限制時，1948年9月中央社上海27日電：“……規定自二十七日零時起，除持有特許證者外，所有紗布不論其數量多寡，一律不準自上北站運往任何任何地。”[22]這將會限制商品的流通，縮小市場范圍，影響工業生產積極性。

“自1947年下半年起，上海近代工業生產總的來說已出現頹勢，進入1948年則日益惡化，到‘八一九限價失敗，以趨向癱瘓。”[23]

（二）從上海市民眾來看

上海市的通貨膨脹日益嚴重，在1948年金圓券發行前上海的物價已經高的出奇，“通貨膨脹帶來物價上漲，1948年8月19日貨幣發行指數（以1937年6月為1，下同。）為470788.79，上海的物價指數為4927000，物價指數超過貨幣發行指數的十倍以上”[24]。而人民消費水平遠遠落在物價之后，嚴重影響到了人民的基本生活，為了從人民手中掠奪更多的金銀，1948年8月20日，蔣介石政府發布《金圓券發行辦法》和《人民所有金銀外幣處理辦法》等法令。按照《辦法》規定，以法幣三百萬元兌換金圓券二元；黃金每兩兌換金圓券二百元；白銀每兩兌換金圓券三元；銀元每枚兌換二元，違者要被沒收和判刑。但是金圓券本身并未有十足的黃金作為準備金，一旦金圓券發行量超過市場需求，金圓券將會迅速貶值，人民手中的錢形同一張廢紙，而能夠保值的金銀被強制換成了金圓券，受害最嚴重的則是民眾，“被強制兌出黃金、美鈔的也是一般工商業者及市民，官僚豪門持有的大量黃金、美鈔則基本未兌”[25]。

1.從教師、學生角度來看。八一九限價令發布后，蔣介石政府凍結了教師職工的工資，教師領到工資后立即購買市場中的物資，使廣大職工人心惶惶；但在11月1日解除限價令后，上海市物價如火山噴發般洶涌，一路上漲，“教師待遇，在限價時節早不能仰事俯畜，如今物價跳至十倍以上，而教師薪金只加一倍半，欲買一石米而不得，罷教潮如洪水的泛濫”[26]。在八一九限價令發布后，因限價而搶購，因搶購而出現米慌、油慌、面慌、菜慌等，學生的伙食成了大問題，據上海市各類學校各級學校及社教機關概況表（1948年12月）統計可知，“學生總數（不包括大學生）為1，010，290人”[27]。學生人數眾多，學生吃飯問題解決不好會影響到上海的安穩。

2.從工人角度來看。限價法令出臺后，工廠商品銷售價格限制在8月19日，加之限價引起的搶購風潮，使得工廠無法繼續維持生產，紛紛停產倒閉，伴隨而來的則是工人的失業問題。我們也應該認識到，在金圓券發行后，物價持續上漲，工人工資增長趕不上物價增長速度，工人基本生活無法保障，因此在上海出現了工人罷工潮，而在1948年8月19日發布的《國民政府關于整理財政及加強管制經濟的辦法》中第二十三條規定：“在本辦法實行期間，禁止封鎖工廠、罷工、怠工，違者依妨害國家總動員法懲罰暫行條例第五條第四款之規定。”這是當局對工人合理罷工的限制和鎮壓，上海市政府認為“實行罷工之事件連續發生，擾亂社會秩序，陷人心于極度不安”[28]。

四、金圓券改革以失敗告終

南京國民政府1948年8月19日以總統命令發布《財政經濟緊急處分令》《金圓券發行辦法》《人民所有金銀外幣處理辦法》《中華民國人民存放國外外匯資產登記管理辦法》《整頓財政及加強管制經濟辦法》等法令，決定發行金圓券，廢除法幣，同時頒布八一九限價法令；10月11日，國民政府又公布《修改金圓券發行辦法》，取消發行總額的限制；1948年11月1日，國民政府被迫宣布放棄限價政策，之后物價不斷持續上升。從1948年8月份至1949年5月24日，金圓券的總發行額高達679，458億，“發行增加了65萬倍，而黃金市價上漲了130余萬倍，美鈔市價上漲了130萬倍，批發物價指數上漲了120余萬倍”[29]。當時的“農村自行以貨易貨，拒用金圓券也拒運貨進城，其他城市也發生搶糧事件”[30]。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進駐上海，金圓券在上海的流通宣告終止。

——————————

參考文獻：

〔1〕〔10〕張公權.中國通貨膨脹史（一九三七—一九四九）[M].北京：文史資料出版社，1986.103，46.

〔2〕〔3〕〔4〕〔5〕〔8〕〕〔19〕〔20〕〔21〕〔27〕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第三編財政經濟（六）[G].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280，280，280，420，255，526，528，540，691.

〔6〕申報（上海版），1948-11-29（第四版）.

〔7〕〔16〕上海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榮家企業史料下1937-1949[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616，607.

〔9〕〔30〕許滌新，吳承明.中國資本主義發展史第三卷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中國資本主義[M].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639，688.

〔11〕〔18〕朱伯康，施正康.中國經濟史（下卷）[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679.

〔12〕張忠民，等.近代中國的企業、政府與社會[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8.104.

〔13〕〔14〕〔15〕〔23〕〔25〕徐新吾，黃漢民.上海近代工業史[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8. 297，297，299，296，303.

〔17〕〔28〕申報（上海版），1948-11-27（第四版）.

〔22〕大公報（天津版）1948-09-28（第二版）.

〔24〕季長佑.金圓券幣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85.

〔26〕申報（上海版），1948-11-28（第二版）.

〔29〕楊培新.舊中國的通貨膨脹.上海：三聯出版社，1963.86.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