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能源關系（1895年—1945年）

張帥

摘 要：能源關系是認識甲午戰后至二戰結束前近50年的中日關系的一個新視角。中國和日本都是能源需求和進口大國，伴隨著雙邊政治關系的跌宕起伏，中日之間的能源關系也呈現出合作、競爭，甚至是沖突的表現形式。中日能源關系是在中日關系的大背景下以及中日關系交互影響中形成和發展的[1]。這一時期的中日能源關系主要表現為沖突，具體表現為日本對中國能源資源的掠奪以及中國人民的奮起反抗。它具體被分為3個時期，有著3個顯著的特點并且掠奪的能源資源不僅僅局限于油氣資源。

關鍵詞：中國；日本；能源關系；甲午戰后；二戰前；沖突

中圖分類號：D82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7-0147-04

日本是一個能源資源極度匱乏的國家。日本帝國主義幾乎一直是在不斷地對外用兵中求得生存和發展的[2]。尤其是19世紀60年代，日本開展了明治維新。通過殖產興業、文明開化、富國強兵，日本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對內向現代化的道路邁進。同時，要滿足其經濟社會發展對能源資源日益增長的需求，對外也走上了殖民擴張的道路。對能源資源的需求是1895年日本通過《馬關條約》攫取中國臺灣、1931年通過“九一八事變”吞并中國東北三省以及1937年通過“七七事變”開始全面侵華的主要原因之一。1895年至1945年半個世紀的中日關系史，從一定程度上來講就是日本掠奪中國資源、中華民族奮起反抗的歷史。

一、甲午戰后日本對臺灣資源的掠奪及臺灣人民的反抗

這一時期的中日能源關系表現為日本對中國臺灣資源的掠奪及臺灣各族人民的抗日斗爭。日本侵占臺灣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臺灣擁有豐富的能源資源。1895年甲午戰爭后，清政府與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馬關條約》，臺灣被割讓給日本。從此開始了日本對臺灣資源長達半個世紀的瘋狂掠奪，也導致了臺灣各族人民的多次抗爭。

（一）對礦藏資源的掠奪

臺灣被割讓給日本之后，日本駐臺灣總督府隨即于1896年出臺了《臺灣礦業規則》，旨在恣意掠奪臺灣的礦產資源。根據1944年調查，臺灣共有礦區1147處，面積達43385萬方坪（每坪合3㎡多），礦產達80多種，同年的礦產值為6324多萬日元。其中煤的產值達4029多萬日元，占臺灣礦業總值的64%[3]。其它礦產資源如黃金、銅礦、銀等產量也極為可觀。而這些礦產資源幾乎都被諸如三菱、三井等日本企業所霸占。從1896年之后，臺灣煤礦的開采、銷售業務幾乎都被日本的11家煤礦公司所壟斷，其開采量占臺灣總煤產量的80%。尤其是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日本開始全面侵華，為適應擴大侵略戰爭的需要，日本加緊搜刮戰爭物資。對臺灣礦產資源的掠奪達到了高峰，數年間，日本對臺灣礦業的投資由200萬日元猛增至1000萬日元，其中1937年至1940年煤的年產量由195萬噸增至283萬噸[4]。

與此同時，還通過金融手段對臺灣的金、銀瘋狂掠奪。在日本侵占臺灣之前，在臺灣流通的是銀兩和清政府所鑄造的銀幣。日本侵占臺灣后，立即控制了臺灣的貨幣金融。先有“日本銀行”發行大量的兌換券，強制兌換臺灣人民手中的銀幣，到1897年9月，日本已兌換了119萬多個銀元[5]。從1898年起，日本殖民者先是逼臺灣人民以繳納稅捐，以后又連發通告，規定銀幣只能依“政府”公定市價繳納管款，禁止一版通用。到1908后，則完全禁止在臺灣使用銀幣。1911年3月，又公布臺灣貨幣法令，統一幣制。這樣，臺灣的銀幣被掠奪一空。隨后，日本殖民者又盯住臺灣的黃金。從1931年起禁止黃金輸出，1932年又宣布由臺灣銀行按一兩為50日元的官價收購黃金（該年12月又調整為每兩為94日元），之后運往日本國內。到1938年6月，又強制收購民間藏金，不到5個月的時間里，就搜刮金制品20多萬件（約合黃金221075.6兩），價值三千多萬元[6]。這樣，臺灣民間的黃金也被掠奪一空。

（二）對油氣資源的掠奪

早在清朝同治年間，粵籍人邱茍在臺灣苗栗縣出磺坑后壟溪發現了石油，1864年挖掘出一口約3米深的油井，每天可采石油幾十斤。1878年福建巡撫丁日昌在臺灣苗栗后壟溪用以蒸汽機為動力的頓鉆鉆機鉆成了第一口近代油井，臺灣也成為了中國近代石油的發源地。1895年甲午戰后，清政府將臺灣割讓給日本，在日本統治臺灣50年的時間里，臺灣的油氣資源被日本侵略者瘋狂的掠奪。

雖然在當時石油只占日本整個能源消費結構的7%，但是石油對于日本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石油至關日本的軍事、國防和海上運輸。

日本侵占臺灣的當年就迫不及待地對苗栗東南的石油進行開采。為了進一步更大規模地掠奪臺灣的油氣資源，日本殖民當局先后3次大規模地組織人力對臺灣的油氣資源進行勘探。

為了配合石油和天然氣資源的開發，日本還先后在臺灣出磺坑、錦水、竹東等地建立起了天然氣油廠，從天然氣中提取汽油，還建立了液化天然氣廠和碳煙廠。另外，又在高雄建立了“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廠”、在嘉義建立了溶劑廠、在新竹建立了天然氣瓦斯研究所，分別從事石油和天然氣的提煉、化工和研究工作。

在日本侵占臺灣50年的時間里，共在臺灣21個構造上進行鉆探，鉆井251口[8]。鉆井總進尺約30萬米，開發了出磺坑、錦水、竹東、牛山、六重溪、竹頭崎、凍子腳等7個油氣田，累計從臺灣掠走原油約19萬噸，天然氣約10.4億立方米。而且，日本對臺灣油氣資源掠奪式的開采導致臺灣的大部分油田迅速枯竭，產量逐年下降。1927年臺灣的原油產量高達1.93萬噸，僅兩年后的1929年便下降到1.01萬噸，1937年又下降到0.56萬噸，臺灣的油氣資源遭受到嚴重破壞[9]。

（三）臺灣人民的反抗

日本統治臺灣50年的時間里，對臺灣的礦產、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等能源資源進行了瘋狂的掠奪。這一方面對臺灣經濟造成了重創，另一方面也對包括高山族在內的臺灣各族人民賴以生存的家園造成了嚴重的威脅。這是導致1895—1945年臺灣爆發4個階段反抗日本殖民統治斗爭浪潮的主要原因之一。

1.第一階段（1895年11月至1911年）。日本侵占臺灣之后，劉永福舊部林大北、林李成等在宜蘭、瑞芳和雙溪頂等地打響了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第一槍。隨后，新竹的胡阿錦、大龍磅的陳秋菊、金包里的簡大獅、錫口的詹振等紛紛起義，圍攻臺北的日本總督府。這引起了全臺震動，臺中的柯鐵、臺南的東巷民眾、太魯閣社與大豹社高山族同胞、臺北枕頭山高山族同胞、霧社高山族同胞、大安溪高山族各部落頓等“義兵蜂起”，形成了武力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高潮。

2.第二階段（1912年至1918年）。在辛亥革命的影響下，一批臺灣愛國志士響應辛亥革命，聯絡同志，組織革命團體，積聚革命力量，舉行武裝起義。南投廳新寮民眾領袖劉乾聯合林啟禎率先響應辛亥革命，發動起義。同時，同盟會員羅福星赴臺灣成立同盟會支部，并介紹國內革命情況，宣傳革命道路，動員民眾，準備起義。余清芳召集全省各地抗日志士在臺南市西來庵古寺舉行秘密會議，商議抗日計劃，決定組織臺灣革命軍，用自己的軍隊反抗日本殖民統治。

3.第三階段（1919年至1930年）。這一時期的斗爭主要表現為政治、經濟形式。受一戰后民族自決、十月革命以及祖國大陸五四運動和中國共產黨的建立等影響，臺灣的進步知識分子開始覺醒。他們仿效《新青年》創辦《臺灣青年》等進步雜志，并創建了“臺灣文化協會”等輿論陣地。這一切都為隨后的工人、農民及學生運動奠定了理論基礎。

4.第四階段（1931年至1945年）。這一時期的斗爭形式主要表現為武裝暴動。1934年4月，爆發了由曾宗、蔡淑悔領導的眾友會起義。1936年3月，埔里社高山族同胞發動起義，襲擊日軍事據點。1937年11月，宜蘭700余名煤礦工人集體暴動，與日軍警展開搏斗[10]。這些斗爭都沉重的打擊了日本在臺灣的殖民統治。

二、“九一八事變”后對中國東北資源的掠奪及東北人民的反抗

這一時期的中日能源關系表現為日本對中國東北資源的掠奪及東北人民的抗戰。1931年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侵占中國東北。而東北地區擁有極為豐富的能源資源，根據偽滿末期的調查，推定東北的煤炭儲量為200億噸[11]。主要礦區所在地為撫順、石門寨、羅子溝、凌南五家子、大拉子、公郎頭、樺甸盆地、三姓、大城子、九佛堂等，其中尤以撫順煤礦為主。另外據統計，1942年東北有油頁巖產地13個，其中遼西1個、黑龍江省7個、偽松江省1個、熱河省4個。從油頁巖產量上看，1940年為12005995噸，1941年為11919155噸，1942年7677684噸，1943年為4277413噸[12]。由此可見，能源因素是日本侵占中國東北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對煤炭資源的掠奪

“九一八事變”之后，日本開始全面掠奪東北的煤炭資源。1933年滿鐵兼并了老頭溝煤礦和蛟河煤礦。1934年開始采掘瓦房店煤礦[13]。1934年成立了“滿洲煤礦株會社”即滿碳，成為偽滿煤炭統制特殊會社。1935年，滿炭著手開鑿滴道煤礦，并開始經營扎賚諾爾煤礦；還設立了阜新礦業所，把阜新煤礦變成了滿炭的最大煤礦；又陸續收買了北票、鶴崗等煤礦，并開發了許多新煤礦。從1934年到1940年，滿碳的資本增加了19倍，直接經營的各煤礦藏量達163億噸，已完全實現了對中國東北煤炭生產的壟斷[14]。日本在東北開采的煤礦，并不大量在東北市場上銷售，而是絕大部分都運回了日本。其中撫順煤運往日本的數量，占總量50%，占日本煤炭進口總量的60%-70%。從1933年至1936年，每年被掠往日本的撫順煤都在20萬噸以上，1934年達則達到272萬噸[15]。

（二）對石油資源的掠奪

日本對我國東北石油資源的掠奪主要以撫順的頁巖油為主。撫順煤礦的油母頁巖在煤層的頂端，藏量達55億噸，日本人當時估計：“每年重油消費量即使以400萬噸計算，有可能供應75年?！盵16]“九一八事變”之后，為了滿足戰爭的需求，撫順頁巖油工廠在日本軍部控制下大肆擴張起來。1934年撫順頁巖油工廠改名為“西制油廠”并動工開建，1939年在原有基礎上又開始擴建20座干餾爐工程，到了1942年，該廠已年產粗油30萬噸。

“七七事變”之后，為了適應全面侵華的需要，日本加快了對東北頁巖油的掠奪步伐，1939年又著手建立撫順東制煉油廠，1944年投產，到1945年共產原油9078噸[17]。以撫順為中心，通過東、西制煉油廠，日本幾乎將所有掠奪來的石油資源運回日本國內，以供軍用。

（三）東北人民的反抗

“九一八事變”之后，東北三省淪陷，東北豐富的能源資源被日本瘋狂掠奪，迫于民族危亡的嚴重關頭，東北各階層人民和愛國官兵，紛紛組織“義勇軍”“救國軍”“自衛軍”等各種抗日隊伍，統稱為抗日義勇軍。據統計，東北抗日義勇軍的全盛時期，即1932年夏秋之際，總數約30萬以上。東北抗日義勇軍的分布極廣，當時東北三省154縣中，有義勇軍活動的就達93縣之多，遍及東北各地[18]。另外一股抗日力量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東北抗日聯軍。他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同日本侵略者進行了長達14年的艱苦斗爭，牽制76萬日軍，消滅日本關東軍18萬，表現了中華民族不畏強暴、英勇不屈的精神，有力地支援了全國的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在日本帝國主義統治東北14年中，不屈不撓的東北人民進行了英勇的反抗斗爭，為東北最終的解放及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都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三、“七七事變”后對淪陷區資源的掠奪及全民族的抗戰

這一時期的中日能源關系表現為日本對中國華北等淪陷區資源的掠奪以及全中華民族的抗戰。1937年日本挑起“七七事變”開始全面侵華，對中國資源掠奪的觸角也從東北伸向了華北、華中等淪陷區。

華北地區地域范圍、耕地面積、人口都居關內日占區的首位，有居東亞首位的煤炭資源蘊藏量以及占關內一半以上的鐵和眾多的高品位的礦藏。1937年8月30日，日陸軍統帥部決定組建華北方面軍，掠奪并向日本輸送煤、鐵、鹽等戰略物資是華北方面軍的基本戰略活動。同時，決定在華北成立“國策會社”，即“華北開發株式會社”，以軍隊和企業的形式共同掠奪華北的資源。據不完全統計，“七七事變”之后，日本帝國主義在華北掠奪煤炭1200萬噸，鐵礦石450萬碑，鋁釩土300萬噸，鎢、錳、金礦21.2367萬噸，棉花200余萬噸。在大同煤礦，日軍掠奪煤炭1400余萬噸；在山西靈石富家灘煤礦，日軍掠奪煤碳103萬噸；在侵占河南焦作的7年多時間內掠奪煤炭50余萬噸[19]。

日本對華北地區資源的掠奪程度相較于臺灣和東北要更為嚴重。因為此時正值日本全面侵華，同時開始施行“南下”政策入侵東南亞以及“珍珠港事件”爆發后美日開戰，日本急需能源資源來維持其“戰爭機器”的運轉。也在此時，中國已不再是臺灣、東北等地的局部抗戰，而是進入了全民族的抗戰。在國共雙方共同努力、正面和敵后兩個戰場的相互配合下，經過8年艱苦卓絕的抗戰，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四、這一時期中日能源關系的特點

（一）日本掠奪中國資源的隱蔽性

為了隱蔽對中國資源的掠奪，無論是在臺灣、東北還是其它淪陷區，日本以設立總督府、扶持偽滿政權、汪偽政權，拉攏臺灣親日勢力、建立“滿鐵”“滿碳”“西制”“東制”等日資和中日合資企業等扶植傀儡政權、“以華治華”的方式，間接性的掠奪中國資源，從而將大量中國資源運回國內，支援其擴軍備戰。

（二）掠奪的野蠻性與殘酷性

日本侵占撫順煤礦后，在40年的時間里，日本共掠奪煤炭資源達2.27億噸，其中運往日本發展重工業和特殊軍事工業的占3200萬噸，榨取撫順煤礦總利潤達2.6億多日元[20]?！捌咂呤伦儭焙?，僅在華北地區，日本開采和掠奪的煤炭就達12000萬噸以上[21]。

（三）以掠奪煤炭為主

當時中國被西方稱為“貧油國”且煤炭儲量豐富，尤其是東北、華北一帶是中國的主要產煤區。其次，當時石油在日本整個能源消費結構中僅占7%，而煤炭卻占了相當大的比例。同時，當時指導日本尋油的是“海相生油”理論，而中國尤其是東北大部分油藏都是“陸相生油”。

（四）中國人民的英勇抗爭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雖然此時中日兩國國力呈現出不對稱性，但是中華民族卻顯現出英勇頑強的反抗精神。從臺灣到東北再到全中國，從正面戰場到敵后戰場，四萬萬同胞同仇敵愾、團結一致抗擊日本侵略者及其扶植下的傀儡政權。經過8年艱苦卓絕的抗戰，最終贏得了勝利。

上至國家，下至個人，要維持正常的運轉和生存，離不開能源資源。尤其是對于中國和日本這樣的能源需求和進口大國來說，保證能源持續、穩定的供應顯得極為重要。而能源又是高度政治化的商品，尤其是以石油為代表的不可再生能源。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1980年兩伊戰爭以及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等重大地緣政治事件都與能源緊密地聯系在一起，是能源政治屬性的最好詮釋。

目前，中國已經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原油進口國，且將在2025年取代歐盟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進口國家和地區[22]。日本則90%以上的能源需要對外進口。中日都是嚴重依賴能源對外進口的國家，雙方在開展能源外交、獲取能源資源的時候勢必將影響著雙方的政治關系，反之雙方的政治關系也會影響著彼此的能源關系?？傊茉搓P系是雙方邊關系的“晴雨表”。1895年—1945年，50年的中日關系就是侵略與被侵略的關系，同時在能源關系上也表現為掠奪與被掠奪的關系，中日能源關系與中日關系緊密的聯系在一起，即中日能源關系是在中日關系的大背景下以及中日關系交互影響中形成和發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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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