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楨舜


【摘要】起源于印度的佛教在西漢末年傳入中國,伴隨著佛教的傳播和佛典的翻譯,漢語詞匯受到深刻影響,表現在詞匯的豐富、詞匯雙音化、構詞法的總結和完善還有日常生活用語等方面。
【關鍵詞】佛教;漢語詞匯;雙音節化;構詞法;日常用語
佛教作為一個外來語言、文化系統,其本土化的過程必然給中國語言文化系統帶來巨大影響,可以說“沒有任何一種外來文化可以和佛教文化相匹敵,沒有任何一種外來文化現象能像佛教那樣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滲透進人們的深層意識——中國文化核心。”詞匯作為語言中最敏感的部分,受佛教影響巨大,主要表現在:一、極大地豐富漢語詞匯;梁啟超曾提到“普通文章中所用,‘之乎者也矣焉哉等字,佛典殆一概不用……既不用駢文家之綺詞儷句,亦不采古文家之繩墨調”。佛教為漢語詞匯注入了一股新鮮的血液。二、推動漢語詞匯雙音節化;以鳩摩羅什所譯的《妙法蓮花經·譬喻品》為例,全文7750字,其中雙音節詞就有約1500個。三、總結完善漢語構詞法;四、影響我國民眾日常生活用語。
一、極大地豐富漢語詞匯
1、佛典翻譯詞
(1)音譯
①全譯
在翻譯的過程中譯經家們將漢語對照梵語的音節來記音,逐個逐個音節翻譯出來。
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Anuttarasamyaksambodhi
此類詞還有:“比丘”(梵Bhiksu)、“比丘尼”(梵Bhiksuni)、“阿蘭那”(梵Aranya)、阿修羅(梵Asura)、“須菩提”(梵Subhūti)、“歌利王”(梵Kalivgarāja)……
②節譯:
省略梵文中的某些音節,取其主要音節,配合漢語的構詞習慣。
如:
此類詞還有:恒河(恒迦河)、菩薩(菩提薩多)、三昧(三摩地)、波羅密(波羅蜜多)……
2、意譯
漢語屬漢藏語系,梵語屬印歐語系,這兩種語言有著本質的區別。意譯詞符合漢語的語法習慣,接受度與流通性更優于音譯詞。
(1)新詞創造
在佛典漢化的過程中,有很多的佛教概念、觀念是漢語中沒有的,這就要求譯經者自行創造詞匯表達。以“世界”為例,譯經者創造了“世界”一詞,來表示時空概念,這和佛教的三世因果,六道輪回的觀念有關。《愣嚴經》“何名為眾生世界?世為遷流,界為方位。汝為當知,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為界;過去、現在、未來為世。”如今,“世界”一詞泛指地球上的所有地方。此類的詞還有世尊、方便、莊嚴、地獄、平等、導師、演說等。
(2)佛化漢詞
用漢語的固有詞匯來表達佛教義理,賦予原有漢語詞匯新意義。換言之,佛教為這些固有漢詞賦予了新的義項。例如“定”字。在佛教沒傳入之前,漢語已有此字。“定,安也。”——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定”乃會意字,字從宀(mián),從正,正亦聲。“正”意為“統一”、“宀”為“宇”省,“宀”和“正”聯合起來表示“宇內一統”。本義是“國家安穩”,如“天下屬安定,何故反乎?”、“行略定秦地”。佛教的傳入為其增添的新的含義。佛教講“三學”即“戒、定、慧”,“定”就是內心處于平靜、安寧、專一的狀態,如“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心地無亂自性定”,這是佛教徒修行的必備條件。像這樣的詞還有“心、真、觀、解脫”等。
(3)梵漢合璧詞
梵漢合璧詞也叫半音半意詞,其中一部分保留了梵語語素,另一部分則是漢語語素。
如:魔鬼、須陀洹果、斯陀含果、阿羅漢道、須彌山、舍衛國、懺悔等。據梁曉虹博士的研究,“在漢語史上,第一次大規模地利用‘合璧方法造新詞,介紹外來的新概念,就是佛經的翻譯。”以“魔鬼”為例,梵語為Mara,初以音譯全譯為“磨羅”,后節譯為“磨”。漢字有“望文生義”的功能,于是人們把“石”換成“鬼”,造出了新字“魔”。此時已能“望字生意”了,但人們繼續把“鬼”加在后面,表示類屬,以加強表意作用。至此,梵語和漢語“合璧”完成。觀察這些詞,可發現一個特點:“梵語節譯詞屬修飾詞的功能,而后面的漢語單詞則顯示所指的類屬。”近現代的英漢合璧詞,或許是受梵漢合璧詞的影響,如:厄爾尼諾現象(Elnino)、啤酒(beer)、芭蕾舞(ballet)、T恤衫(T-shirt)。
二、推動漢語詞匯雙音節化
佛教推動了漢語的雙音節化,加快了漢語從上古到中古的轉折進程。佛經的翻譯產生了很多雙音節的復合詞和派生詞,這些詞進入漢語詞匯后大大加快了漢語的雙音節化進程。
1、復合詞
聯合:平等、業報、定慧、現在、因果、演說
偏正:世尊、如來、卵生、胎生、妄想
動賓:護念、有色、無色、持戒、修福、離欲、入流、生心
主謂:輪轉、自在、法盡、自在、自覺、緣起
數詞略縮:三寶、五戒、五蘊、四生、三藏
2、派生詞
佛教中一部分詞具有很強的派生能力,如:
佛:佛經、佛廟、佛塔、佛寺、念佛、佛山
魔;心魔、魔鬼、惡魔、魔障、瘋魔
三、總結完善漢語構詞法
佛教詞匯自梵語翻譯,譯經者梵漢兩語的功底非同尋常,如玄奘、鳩摩羅什等,他們為了更好的表達原意和增加譯文的流暢度,不拘泥于傳統的構詞法,大膽發揮。佛家的《六離合釋》一書比較系統地總結了佛典的六種構詞方法:一、持業釋,以體用關系立名,如藏識,藏為用,識為體;二、依主釋,以主為關系立名,如根本煩惱,煩惱為主,根本為從;三、有財釋,以所具內涵立名,如火宅,火屬宅;四、相違釋,以聯合關系立名,如因緣、名色、生滅;五、帶數釋,標數以立名,如四諦、五蘊;六、鄰近釋,以同義關系立名,如五陰和五蘊,六道和六趣、六塵和六境等。這些經過總結的構詞法隨著佛典廣為流傳,成為常用的漢語構詞。
四、日常生活用語
中國佛教協會已故會長趙樸初先生曾感言:“……我們日常流行的許多用語,如世界、如實、實際、平等、現行、剎那、清規戒律、相對、絕對等都來自于佛教詞匯。如果真要徹底摒棄佛教文化的話,恐怕連話也說不周全了。”如我們現在用到的時間名詞“一剎那”、“一念”、“彈指之間”、“一瞬間”等,都來自佛教的詞匯,它們的佛教色彩已經減弱,成為我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詞匯了。《僧祗律》記載:“一剎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晝為三十臾”,換算回現在的時間,一須臾等于48分鐘,一彈指為7.2秒,一瞬間為0.36秒,一“剎那”只有0.018秒。像這樣我們不知不覺中使用的佛教日常詞語還有:方便、圓滿、煩惱、導師、世界、因緣、境界、生老病死……
五、結語
梁啟超曾言:“凡是一民族文化,其容納性愈豐富者,其增展力愈強,此定理也。我民族對于外來文化之容納性,惟佛學輸人時代最能發揮,故不惟思想界發生莫大變化,即文學界亦然,其顯績可得而言也。”佛教詞匯,數千年來不斷的與中華文化融合,對漢語詞匯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使漢語在兼容并包的道路上健康發展。
【參考文獻】
[1] 陳建民, 譚志明. 語言與文化多學科研究[M]. 北京: 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 1993.
[2] 梁啟超. 翻譯文學與佛典[M]. 佛教與中國文學、現代佛教學術叢刊, 臺灣: 大乘文化出版社, 1978(19).
[3] 張明明. 簡論漢語詞匯中的佛教外來詞[J]. 聊城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 2009(02).
[4] 孔祥珍. 《金剛經》外來詞研究[J]. 探索與爭鳴理論月刊, 2008,12.
[5] 梁曉虹. 佛教詞語的構造與漢語詞匯的發展[M]. 中國佛教學術論典, 佛光山文教基金會, 2002(66).
[6] 趙 明. 淺析佛教傳入對漢語詞匯的影響[M]. 現代語文: 語言研究版, 2009(08).
[7] 孫昌武. 中國佛教文化[M]. 天津: 南開大學出版社, 2000:175-176.
[8] 趙樸初. 要研究佛教對中國文化的影響[J]. 法音, 198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