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勇
胡耀邦善于學習、刻苦讀書的精神,在延安時期就較有名氣。王稼祥夫人朱仲麗曾向胡耀邦的女兒滿妹介紹說,王稼祥在延安一次干部會議上向大家講:“你們要向胡耀邦學習,學習他刻苦讀書的精神。”“他善于學習,讀書很多。”建國后,陸定一也曾說:“有少數老干部自覺意識到文化程度低了不行,不能適應工作,就下工夫自學,有了很大的長進。這些人當中第一個就得數胡耀邦。他讀的書真不少,很有見解,知識面很寬,詩詞歌賦也都能來幾首,字也寫的不錯。他從紅小鬼成了個大知識分子。”這里,我對胡耀邦學習研究詩詞的情況,簡單作一介紹。
胡耀邦喜歡中國詩詞,既喜歡讀,也喜歡寫。我在他身邊工作期間,他曾要我逐首逐句注釋過毛澤東詩詞和魯迅詩詞,要另一位秘書逐句注釋過屈原的《離騷》。我們注釋出來后,他同我們在一起審讀修改,直到認為意、義準確,文字通順了,才肯罷休。他對毛澤東講話中引用的詩詞、古語,以及提倡高級干部閱讀的詩詞歌賦,不但力求弄懂,而且對許多名篇名句都力爭能夠背誦下來,常常還要我們同他一起讀、一起背。
胡耀邦為了言志抒懷,也喜歡寫一些詩詞。不過他對格律不精通,想鉆研,又感到比較難,而且沒有那么多時間。因此,他寫的詩詞,大多于律欠合,但意境很好,頗有詩味。
對于自由體新詩,他談不上喜歡,但他并不反對人們寫,他自己偶爾也寫一兩首。他認為各種詩體應該百花齊放,互相借鑒和學習,共同提高和發展。他對新詩主張要寫得整齊一點,念起來要順口,有點韻味,也不要寫得太長,不要把一般大白話分成行寫出來就當詩。他在一次會議上曾說:“如果那樣寫出來就叫詩的話,那就誰都可以寫詩了。”說著,他很幽默地用右手食指一字一點地說:
一句話/分成,幾句話/說,這就是/詩。
說完,在場的人和他都哈哈大笑。他說:“這怎么能叫詩呢?”
不過,他更強調的是詩人的思想境界。
1961年春天,我們院子里的海棠和丁香花盛開,群蜂亂舞。一天下午他辦公累了,走到院子里活動活動。走著走著,他突然在海棠樹下站住了,談到了寫花的詩。他說:林黛玉的《葬花詩》說:“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寫的太哀傷了。陸游的“一樹梅花一放翁”,寫得好,他想賞盡天下的梅花。邵雍的“美酒飲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開時”,寫的深刻,說明詩人體察很仔細,認為半開的花最好看。劉希夷的“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寫的有點傷感,但卻有點哲理。朱熹的“萬紫千紅總是春”這句寫得最好。至于舊小說中常說的“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不過是反映了某些知識分子的沒落思想情緒。
胡耀邦說:“同樣是寫花,有的寫的好,有的寫的不好,反映了思想境界不同。”并說:“詩,不論新詩舊詩,是一種高雅的文化。因此,詩人也應該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思想應該高尚。‘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這是李清照的兩句詩,這個女人不簡單噢!”
李清照這首題為《烏江》的五言絕句,是一首詠史詩,也是言志詩。她通過歌頌項羽這位失敗了的英雄,向人們展示了這樣一種人生哲學——活,要活得昂揚,出類拔萃,有聲有色;死,要死得壯烈,英武慷慨,可歌可泣。總之,人要有高尚的氣節和品格。
詩詞界的人們常說,要做到詩品好,更要做到人品好,既要會作詩,更要會做人。耀邦當時說的也是這個意思。他強調詩人的靈魂要純潔高尚。
中共中央黨校教授沈寶祥是一位有心人,他在研究胡耀邦的過程中,從書籍和報刊上發現胡耀邦的詩作,便收集起來,逐漸累積。從1999年后開始,到2007年12月,歷時八年,共收集到胡耀邦的詩詞、詩歌、楹聯及題詞50多件,包含了江西蘇區時期、長征途中、延安時期、解放戰爭時期、建國以后、直到1989年1月各個時期的作品都有。2005年為紀念胡耀邦誕辰90周年,沈寶祥和中央黨校燕京詩社在《燕京詩刊》出版了紀念專刊,選刊了胡耀邦詩詞、楹聯及題詞24首。
(作者曾任胡耀邦機要秘書。原載2016年第一期《北京詩苑》,本刊略做編輯加工,題目刪去“和書法”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