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傾薈
一.橘黃色
買了本臺歷,是橘黃色的底,以梵高的畫為主題,每個月份都附贈著一張明信片。
同桌笑說可以根據這些畫來測運勢,翻到六月的那一張日歷,所有明艷動人撲面而來,聲勢浩大。
是梵高那張最廣為人知的畫,恣意開放的向日葵。
“六月份,好兆頭啊,這張我喜歡。”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停滯后,同桌用手指戳戳明信片,側頭看我。
我點點頭,剛想說點什么。
衣角一緊,同桌邊攥緊我的衣角邊正襟危坐地拿出試卷,我心領神會地抬起頭,班主任不知何時又無聲無息地潛進了教室,此刻正站在講臺上,目光灼灼。
晚自習特有的那種惹人疲倦的氣息再一次將我裹緊,我收起臺歷,拿出練習,將自己深深地埋進油墨味中。
腦海里浮現出歷史必修三最后一個專題對梵高的介紹,課本上的插圖正好是這幅畫,書上說,梵高被稱為“撲向太陽的畫家”。
他窮盡一生,甘愿追逐太陽,所以他被灼傷了。
可我,連被灼傷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把自己扔進高三的牢籠中,汲汲營求,不敢抬頭看一眼太陽。
喜歡的學姐說,早起時見到的太陽,清淺不熾熱,像顆可以直視的大橘子。
我告訴她我最愛橘黃色,告訴她高二時給高三的他們親手制作賀卡時用的就是橘黃色的卡紙。手工粗糙,簡筆畫的太陽下方寫著祝語:“我知道高三難熬,那么我祝你的每天都是橘黃色的。”
那張賀卡最后到了誰的手里不得而知,但那聲期盼仍在此刻高三的我心里遍遍響起。
我沒有告訴她的是,冬天的北半球晝短夜長,每天早上起床去教室時天色總還暗著,天際最多只有一抹亮色。
染著灰的清晨,我是萬千旅人中的一個。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心底的橘子。它在某個日落時分沉下海,一直未破曉。
二.眺望
學校要求期末考結束后留下來兩天評講考卷。
自然而然地,期末考結束后,要么狂歡,要么死寂。
宿舍熄燈后靜寂了許久,對面的男生宿舍卻依然吵吵嚷嚷,時不時傳來幾聲不著調的鬼哭狼嚎。
不知是誰提起,大家紛紛說起自己的新年愿望。
高三的人,不論是誰,心底總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期盼,它根植于各科老師的宣傳和各個有關學長學姐的傳奇中,最后在心底生根發芽,每一縷拂過細芽的風都吹向未來。
為了正式一點,我從被窩里爬出來,端坐在床上。
“我只有兩個愿望。北大,以及寫小說。”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絲絲縷縷地滲進冬天的寒氣中,像被霧氣罩住,聽起來遙遠而模糊。
南大、廈大……縱然我們囿于高三這口小井,眺望的目光卻一路延伸至大江南北。
愿望,或者夢想這種宏大的詞語,說起來好聽而高貴,萬千定義中卻沒有一個真正準確。
我最喜歡的還是那一句,夢想,是與生俱來的我執。
我記得暑假見到的北大,人來人往,我什么也來不及看清,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由心而生。我并沒有得到我千辛萬苦想尋到的歸屬感,但總在臨睡前記起,和H坐在橋上晃著雙腳,橋下是碧綠湖水和窈窕芙蓉。湖水悠悠蕩蕩,石板橋那般清涼,不是故鄉,但卻可以令我輕松滑入夢境。
我那般渴盼它。
三.親愛的六月
倒計時日漸消減,時間猶如洪水猛獸,步步緊逼。
六月啊六月,我知道你就要來到。
高二的時候,我去廈門參加八月長安的簽售會。她是我喜歡了整整五年的作家,是貫穿我整個青春期的光亮。
人群一點點散去后我還是舍不得走。快結束時我仍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掏出橘黃色封面的摘抄本讓她簽名。
她忽然抬頭,聲音帶著笑:“剛剛是誰說想考北大的?”
“我。”受寵若驚地,我緊緊盯住她的臉,生怕那笑容轉瞬即逝。
后來她在我的摘抄本上寫,“好好學習,二熊愛你,上北大哦~”
那本摘抄本一直帶在我身邊。在奔赴六月的途中難免疲憊,好在我能夠及時汲取力量。
八月長安在簽售之前曾說:“千里迢迢,為你而來。”
那么借二熊這句話,親愛的六月,千里迢迢,我們終將相遇。希望到時遇見你的,是比此刻更好的我。
四.后來
那張畫著向日葵的明信片,后來我在某個晚自習送給了同桌。我寫,“前路曲折難行,但盼你有絢麗一瞬,如同這向日葵般燦爛。”
喜歡的學姐后來考上了浙大,她返校宣講時說西湖水養人。我能看見去往更廣闊天地的她,擁有橘黃色的每一天。
而我仍在踽踽獨行,奔赴六月,等待破曉。
后記:
特地看了一下寫這篇文章的日期,是2015年2月的時候,高三上學期。
好久不見呀,小姑娘。
當年你打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內心是惶恐忐忑的吧,哪怕你想要得那么通透明亮。
現在的我,大一下,坐在書桌前,身側是一面印著“北京大學學生會”的大鏡子。再次從文字中拾起那些個片段,連自己的面容也被記憶蒙上了霧氣。
但,這個你心心念念的地方,我最終抵達。
感謝那個踽踽獨行的你,讓我坐擁北緯四十度,橘黃色的每一天。
仍有前路,待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