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科學錯誤

李霞

誰是天使，誰是魔鬼

1897年8月21日，德國著名的藥物公司——拜耳公司的化學實驗室內，化學試驗員菲歷克斯·霍夫曼首次合成了一種名為二乙酰嗎啡的制劑。

這種藥劑通過了最初對魚類、貓等動物的藥理性應用試驗，沒有產生不良反應。于是，拜耳公司又將試驗對象轉移到人體，試驗結果表明，二乙酰嗎啡沒有致人死亡或使人上癮的副作用。在發明后不到一年、并沒有經過充分臨床檢驗的情況下，拜耳公司便將二乙酰嗎啡推向了市場。

這種新藥被裝在精美的瓶子里，每瓶裝有25克高純度提取物，推向市場之后，人們很快發現這種新藥是傳統嗎啡的理想替代物，它可以治療胃潰瘍、哮喘、胃癌、腹瀉以及精神類疾病。由于療效非凡，拜耳公司深受鼓舞，用德語命名其為“Heroin”（德語“英雄”之意），并在世界范圍內大力推廣“英雄”。拜耳公司先后向世界上20多個國家賣出了幾噸高純度的“英雄”，這些“英雄”被制成粉劑、糖漿、栓塞和合成劑等。1902年，“英雄”的利潤已占到拜耳公司醫藥分部當年利潤總額的5%。

這一切美夢直到1910年出現了裂縫：美國治療者在注射“英雄”時出現了上癮情況。當時曾有一些醫生提出對“英雄”的質疑，認為這種藥品沒有經過充分驗證，但是拜耳公司動用了公關手段壓制不同意見，同時更加努力地鼓吹“英雄”的妙用。

直到1927年，國際鴉片委員會綜合了大量的“英雄”臨床上癮病例，終于宣判“英雄”對人類構成致命的威脅：1931年，所有“英雄”國際貿易全部被叫停。然而，“英雄”的陰霾已經籠罩全球直到今天，只不過在今天，人們不再叫這種藥物為“英雄”，而是使用了它的德語音譯——海洛因。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令人聞風喪膽的毒品發明前11天，它的發明人菲歷克斯·霍夫曼先發明了另一種藥物，這種藥物因為當時被檢測出毒性而被拜耳公司束之高閣，盡管如此，這種藥物至今仍舊被廣泛使用，這種藥物就是阿司匹林。有人甚至說，霍夫曼發明海洛因而奪去的人命，和發明阿司匹林而救下的人命，數量一樣多。

“健康”的放射線

居里夫人以發現了鐳元素而獲得諾貝爾獎。在她發現鐳之后，鐳成為了風靡一時的保健品，人們認為這種可以發光的美麗元素能夠治療各種疾病并具有神奇的療效。居里夫人寫道：“我們的樂趣之一是夜間來到實驗室，看到四處都是鐳元素那柔和的光芒，那些發光的試管像是若隱若現的圣誕樹彩燈。”然而，這種美麗背后是巨大的放射性傷害，百倍于人類后來用來制造原子彈的材料鈾。1934年7月4日，居里夫人死于白血病。時至今日，居里夫婦的筆記資料都因為沾染了鐳的放射污染而被放置于厚厚的鉛盒里，未來1500年之內，查閱這些資料的人需要穿上防輻射服。

居里夫人所遭遇的放射性悲劇，不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德國科學家倫琴于1895年發現了X光之后，出于對X射線放射性危害的無知而導致的無節制使用，讓很多人罹患癌癥。1936年德國倫琴射線學會豎立起一座X射線犧牲者紀念碑，上面刻著15個國家的150多位科學家和醫護人員的名字。

這樣的悲劇在1945年人類發明原子彈之后再度上演。當時美國在內華達州設立了原子彈試驗場，以每20天一次的頻率試爆原子彈，距離這個試驗場100公里處有一個2萬居民的小鎮，這個小鎮抓住商機，大力開展“原子彈旅游”。1952年，他們邀請了美國200多名記者來到這里，在距離原子彈爆炸點只有16公里的地方親眼目睹了一次核彈爆炸，記者回去大肆鼓吹，這個小鎮立即成為美國最著名的旅游景點，鎮上建立大批酒店，紛紛以“近距離欣賞核爆炸”為賣點，一年一次的“原子彈小姐”評選也轟轟烈烈展開……這一切直到1963年美國宣布停止地面核試驗為止，借著原子彈的東風，這個小鎮大賺一筆，人口翻了3倍。在核試驗終止后這個小鎮成功轉型，吸引大批賭博業進入，從此以“拉斯維加斯”之名著稱。當然，原子彈會對半徑150公里內的居民有輻射污染這個結論，是在這之后幾十年才得出的。

拉斯維加斯的成功只是當時全球原子彈熱的一個縮影，那時候商家賣個產品如果不帶著“核”字都不好意思出街。1951年美國吉爾伯特玩具公司推出了世界上第一款也可能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一款核反應堆兒童玩具，而且這個反應堆玩具真的具有放射性污染！

有反思就夠了嗎？

面對科技可能引發的各種災難，科學家們從未停止過探索和糾錯，而人類也竭盡全力在不斷反思。

然而，僅僅有反思就夠了嗎？

1948年瑞士科學家繆勒因為開發了DDT的殺蟲功效而獲得了諾貝爾生物醫學獎，瑞典皇家學院在頒獎詞里稱DDT為人類的救星。當時全球每年因為蚊蟲傳播的瘧疾有300萬人死亡，DDT是對付蚊蟲最有效的武器。結果，DDT在后來十幾年里被大量濫用，構成了對野生動物和人類的危害。

人類開始了反思。1962年，美國環保主義者卡森出版了《寂靜的春天》一書，全方位揭露了化學農業特別是DDT殺蟲劑對環境和人類的危害。激發了人類廣泛的反思，結果從1970年代后期開始，DDT被全球范圍內命令禁止生產和使用。《寂靜的春天》一書被稱為環保圣經。

然而反思并不是故事的終結，由于DDT的禁止使用，造成了每年100萬以上貧困國家居民因為瘧疾死亡。1999年，包括3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在內的371位醫藥專家發表聯名公開信，公開指責禁用DDT實際是西方富裕國家草菅那些欠發達國家的人命。甚至有人指責《寂靜的春天》一本書讓DDT禁售導致全球2000多萬人死于瘧疾，作者卡森對人類的危害超過了發動二戰的魔王希特勒。2006年世界衛生組織公開改變對DDT的態度，允許室內使用DDT滅蚊。

正像DDT的曲折經歷一樣，人類對于科學的危害與益處的思辨還將繼續。需要指出的是，人類對科學的反思并不是對科技本身的恐懼，而是對自身的科學糾錯，恐懼生發于懦弱和無知，而實事求是則屬于勇者的勛章。

（責編：石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