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兵役制度閑談

黃鳴鶴

當人類開始有了地盤意識、部落之間用石頭和木棍開始相互群毆時，人類的第一場戰爭開始了。于是，部落中孔武有力的人當了武裝首領。

中國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場大戰就是黃帝戰蚩尤的涿鹿大戰，黃帝在擊敗神農部落（炎帝）之后又打敗蚩尤，最后，黃帝部落和炎帝部落的聯盟成了中華民族的始祖。至今，漢民族仍以炎黃子孫自稱。

部落時代，基本無職業分工，集體采集、狩獵，打架也是群擁而上。國家成立之后，職業有了分工，士農工商，各司其職。

東西方古代兵制

封建時代，朝廷將服徭役和兵役視為底層民眾對國家的基本義務，徭役就是干苦力，修水利、修長城、修皇陵等。

大部分的封建王朝采用征兵制，如北魏時開始的府兵制，將兵役與土地制度結合，民有恒產則有恒心，對國家和朝廷有認同感和擁戴心，所以軍隊戰力較強。唐朝中后期，由于均田制被破壞，府兵之制逐漸廢弛，最后，征兵改為募兵，特別是在邊境地帶，大量招募游牧民族為兵，節度使力量逐漸膨脹，招募來的兵，當然是“當兵吃糧”，即有奶便是娘，誰出錢便聽誰招呼，終釀成“安史之亂”。安史之亂初期，叛軍十幾萬人馬勢如破竹，過關斬隘，如入無人之地，大唐天子李隆基只好擺駕逃到四川，半路還賠了楊貴妃。

安史之亂后，唐朝的地方政權被手握重兵的節度使切割，節度使占據地盤后，自行征稅、開礦、鑄幣，成為中央尾大不掉的軍事割據力量。地方節度使所倚仗對抗朝廷的，就是募兵。問題在于，募兵形同飼虎，一時或可對抗中央政權，但既是雇傭關系，一旦奶水不足，鬧餉、兵變即為常事。有時候，當兵的利益訴求滿足不了，眾丘八就商議著換個主人，反噬其主。

中國衣耕文明，農民拿起弓箭就是士兵，放下弓箭躬耕壟田。漢朝時，西域都護府駐屯軍隊的糧食，主要靠天山雪水西域陽光，由士兵自己種出來的。曹魏時，軍屯制度解決了曹操軍隊的糧食供給問題。近代中國的軍墾，先有南泥灣的大生產運動，后有王震建設兵團的軍墾屯邊，反侵略時自力更生，和平時穩控邊疆。

中世紀歐洲，封建莊園制度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領主，一級向一級效忠，國王要打仗的時候，下面的領主們有義務提供全副武裝的騎士，自備糧草陣前聽命。但這種效忠是有限度的，“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也就是說，領主下面的騎士，只須對領主本人效忠，并不用對領主的主人效忠。中世紀歐洲，一般不設常備軍，或者可以說以當時的生產力水平，小國寡民的國王，要維系一支常備軍，估計得砸鍋賣鐵。國王發出命令召集騎士，使用得太頻繁了，也會惹來眾怒，小心王位不保。簽訂于1215年的英國《大憲章》，其歷史背景就是英王和法王打架爭地盤，丟了地盤，回來試圖叫更多的人再打，貴族們卻不干了，聯合起來以武力強迫國王簽訂文件，限制王權。

在基督世界與伊斯蘭世界圍繞圣城耶路撒冷所進行的“十字軍東征”中，形成了許多軍事組織。僧侶騎士團不僅成為強大的軍事力量，也因為征服、劫掠和經商，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古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東西方皆然，著名的圣殿騎士團，就是因為太有錢，法國國王便黑吃黑，招徠暗算和屠殺。

當然，也并不是所有的雇傭兵全無職業榮譽感和忠誠度。14世紀，來自阿爾卑斯山下的瑞士雇傭兵，以其勇猛、忠誠，贏得各個敵對陣營的贊譽。這些貧困的山區農民，由于家鄉缺乏資源，只能選擇當雇傭兵的出路，在許多血腥的戰爭中，瑞士傭兵以血海尸山贏得了尊重。但究其實質，仍只是為專制者們爭奪地盤賣命而已。許多時候，發起沖鋒時，發現對陣的，也是來自同一家鄉持同種語言的雇傭兵，卻只能繼續向前。

成就瑞士雇傭兵忠勇之名的戰斗，發生在1527年5月6日的梵蒂岡。面對來攻強敵，保護教皇的瑞士雇傭兵衛隊為掩護教皇撤離，與眾敵軍死磕，戰歿率高達80%。此役過后，瑞士雇傭兵以敢玩命聞名，各國君主紛紛聘請瑞士雇傭兵作為貼身衛隊。瑞士雇傭兵亦不辱使命，其中最慘烈的，當數法國國王衛隊中的瑞士分隊：1792年8月10日，巴黎起義市民攻打凡爾賽官，想抓住國王，在國王落到民眾之手前，800多人的瑞士雇傭兵衛隊尸橫遍地，無人生還。

1874年，瑞士憲法規定禁止國民成為外國雇傭兵，志愿成為教皇衛兵的除外。

永久中立與不設國防

1815年，瑞士成為永久中立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大半個歐洲打成了廢墟，瑞士遠離戰火，并不是獨裁者們的憐憫或對中立國的尊重，而是瑞士雖然宣布中立，卻仍采取全民皆兵之國策：適齡男子均須服兵役，接受軍事訓練，退役后仍歸入預備役管理，時刻枕槍而眠，守護家園。同時，瑞士十分重視國防建設，多山地勢中“深挖洞、廣積糧”，建成眾多永備工事。瑞士之中立，形同刺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保證扎你個滿臉血。

正如二戰時流傳的一段經典對話：元首希特勒挾六周打敗法國的勝勢，問瑞士駐德武官：汝國多少兵？50萬。希魔問：派百萬大軍去，若何？答曰：我軍將士，一人開兩槍即可。

豪氣。當然，大獨裁者不可能因為一武官的機智應答，就放棄征服的欲望。估計德國總參謀部也算過經濟賬，深知出兵瑞士，得不償失。

全世界有二十多個國家沒有軍隊。個位數無法精確，是因為對于某些國家，是否屬無兵之國，存爭議，待商榷。

大部分國家未設立軍隊的原因，是因為國家實在太小了，如摩納哥、圣馬力諾、島國瑙魯等，國土面積比中國的一個鄉鎮還小，設立軍隊，人多了養不起，人少了，真和鄰國掐起架來，還不夠給人塞牙縫，干脆擺出不設防的架勢。反正國家再小，在聯合國也是一票，有人欺負，告到聯合國，安理會自然會管的。這年頭，國際社會已然不是當年弱肉強食之叢林時代，豈不見薩達姆仗著塊頭大，欺負鄰國科威特，坦克部隊一天就占領了科威特，卻很快被帶頭大哥美國所帶領的多國部隊攆了出去，啃不動核桃還崩了門牙。

一些國家曾有過軍隊，終決定廢棄，典型如中美洲哥斯達黎加。該國軍隊自建立起，從未參加過保衛國家的戰爭，卻是內戰、軍事政變和軍人獨裁政權的溫床。1948年，哥國議會決定修改憲法，立法廢除軍隊，避免軍事獨裁影響民主制度實施。六十多年來，刀槍入庫的哥國，政通人和，成為中美洲的“樂土”。

當然，決定不設立軍隊，不等于沒有武裝力量。在未設立軍隊的國家中，大部分設立武裝警察，當然，武裝警察主要用于維持國內治安和應對緊急狀態。

同時，應該搞清楚的另一概念是未設立國防軍，并不意味著手無縛雞之力，國門無防誰都可以上門挑事。許多小國與鄰近的大國通過互助條約，構筑保護傘。比如位于西班牙和法國交界處的小國安道爾，法國和西班牙都宣布為其提供國防保護，別忘記，安道爾是個內陸國，想進入該國，必須通過法國或西班牙領土。

最牛的當屬哥斯達黎加。根據1947年簽訂的《美洲條約》，如若哪國認為哥國無兵好欺負，會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和美國、智利、古巴等21個國家開戰的邊緣，因為這些國家都曾在條約中，承諾了當哥國遭受侵略時的軍事援助義務。

存在爭議的是面積只有0.44平方公里、2013年國家統計人口只有428人的梵蒂岡，到底算不算“無兵之國”？因為教皇擁有一支120人的衛隊，支持者認為衛隊應算軍隊，反對者認為衛隊只是教皇的儀仗隊。筆者傾向后者觀點，畢竟，一支穿寬袍傳統服飾、持中世紀冷兵器的衛隊，肯定不是為實現作戰目的而設立的軍隊。

征兵與募兵

征兵就是將服兵役作為國民義務，一般從適齡男子中征召。古羅馬時代，凡是羅馬公民，均有服兵役之義務，視同公民對于國家納“血稅”。不服兵役之人，不得享有羅馬公民權，故羅馬人均視在軍團中服務征戰，為無上之光榮。

近代最早實施普遍征兵的，是法國的大革命時期。巴黎市民攻占巴士底獄后，面臨反法同盟的反攻倒算，國民委員會發現法國原皇家軍隊充斥著態度游離曖昧的舊軍官，于是通過發布國民總動員令，征召未婚適齡男子從軍。在馬賽曲激昂的旋律鼓舞下，臨時召集的民兵竟然打退了普奧等國職業軍隊的進攻。可見，愛國主義所進發的熱情士氣可以彌補武器和訓練的不足。

除正規軍外，民兵組織也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北美殖民地時期，北美十三個州的主要軍事力量就是民兵組織，居民被組織起來，保衛家園，對抗印第安人。在萊克星頓，獨立戰爭第一槍，全副武裝的英國正規軍，傷亡比例遠大于躲在屋后樹梢的未成建制的民兵。足見，保衛家園、追求公義所煥發的犧牲精神，是一支軍隊戰無不勝的武家秘笈。

征兵的意義在于節約公共財政供養軍隊的成本，因為義務兵只領取少量津貼，而志愿兵卻須付薪酬，一些高技術含量的士官職位，待遇更優。目前，世界各個國家大部分采用征兵制與募兵制相結合的模式，原因在于隨著武器的升級，更依賴于操持者的專業性，而短期服役的義務兵，不利于技術兵種戰力的持續。同時，于軍隊組織架構而言，士官是軍官與士兵間最重要的橋梁與紐帶。

普遍義務兵制的長期施行，對國民精神的塑造，有其潛移默化的功能。軍旅生涯，可以形成一個人的強大氣場。當過兵的人，走起路來一陣風；沒當過兵的人，很容易站無站相坐無坐相。必要的軍事訓練，可以提升一代年輕人的武備精神，去除文弱萎靡之暮氣，故在我國大中學生中開展軍事訓練課目，非常有必要。

我國臺灣地區長期實行普遍義務兵制，凡身體合格之役男，適齡必須服兵役。兩岸關系日趨緩和之后，臺灣軍隊精簡，適齡役男超過軍隊所能容納之數量，于是推出替代役制度，即役男可以申請從事消防警察、森林防護、環境保育、水利維護、國民教育、觀光導游等服務崗位，服務完畢即視為已服兵役，既解決了役男過多的問題，也為公共服務增加了豐富的人力資源。

貢任編輯：阮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