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式課堂教學中的“正義”問題

楊國華

摘要本文運用羅爾斯的正義理論，以及由此引申而出的“結果正義”兩個原則分析了“討論式課堂”中的“正義”問題。本文還與“講授式課堂”作為對比，進一步探討了課堂教學中的“正義”問題。

關鍵詞：課堂教學；討論式課堂；講授式課堂；正義理論

一、問題的提出

“討論式教學法”的名稱久已有之，但我使用的教學法具有自己的特色，是“以人本主義為指導思想，師生作為學習共同體，圍繞特定主題進行研討，從而增加學生的知識和培養學生的思維的教學方法”。我的課堂是“討論式課堂”。課堂上，同學們圍繞課程主題發表自己的看法，并就某些問題展開討論，我只是主持人。一學期的課程后期，往往會有同學自愿報名擔任主持人，而我則“淪為”一名普通學生參與討論。

這樣的課堂，在我面前是“立體”的——有1/3同學發言很積極，此處姑且稱為“學霸”；其中甚至有幾位同學主導了課堂討論，此處姑且稱為“學神”；有1/3同學幾乎不發言，此處姑且稱為“學渣”（借用習慣說法，沒有貶義）；中間還有1/3同學偶爾發言，此處姑且稱為“學民”。

在這樣的課堂上，我常常驚訝于“學神”的“超能量”——他們對課程資料的理解十分透徹，經常能夠提出批判性意見，其思維的廣度和深度經常超越我的知識邊界，令我措手不及。我常常驚喜于“學霸”的努力——他們對課程資料十分熟悉，對任何同學提出的任何問題都能夠作出反饋，令我十分欽佩。在這樣的課堂上，我也常常對“學渣”和“學民”感到困惑——他們在想什么呢？他們為什么上課不發言呢？

學期結束，批閱作業時，這些同學就仿佛站在我面前一一除了少數例外，也就是除了有一兩個“學渣”和“學民”的作業質量不錯，其他人的作業質量基本上是與課堂表現一致的。于是，一學期課程結束，在滿足于眾多“學神”和“學霸”取得顯著進步的同時，也經常有一個問題縈繞在我的腦海中：這樣的課堂被1/3同學“壟斷”，對于“學渣”和“學民”公平嗎？

二、正義理論的啟示

羅爾斯在其名著《正義論》開篇即提出以下論斷：

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德性，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德性一樣。一種理論，無論它多么精致和簡潔，只要它不真實，就必須加以拒絕或修正；同樣，某些法律和制度，不管它們如何有效率和安排有序，只要它們不正義，就必須加以改造或廢除。每個人都擁有一種基于正義的不可侵犯性，這種不可侵犯性即使以整個社會的福利之名也不能逾越。因此，正義否認為了一些人分享更大利益而剝奪另一些人的自由是正當的，不承認許多人享受的較大利益能綽綽有余地補償強加于少數人的犧牲。所以，在一個正義的社會里，平等公民的各種自由是確定不移的，由正義所保障的權利決不受制于政治的交易或社會利益的權衡。允許我們默認一種有錯誤的理論的唯一前提是尚無一種較好的理論，同樣，使我們忍受一種不正義只能是在需要用它來避免另一種更大的不正義的情況下才有可能。作為人類活動的首要德性，真理和正義是決不妥協的。

精辟的論斷！“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德性”，正義應該成為人類社會的追求目標。在一個正義的社會里，公民享有平等的自由和權利。由此推論，公民不能享有平等自由和權利的社會就不是一個正義的社會。推而廣之，課堂是一個小社會，每位同學享有平等自由和權利的課堂才是正義的課堂。由此觀之，我的課堂是否為“不正義”呢？“學神”和“學霸”占用了更多的課堂資源，“學渣”和“學民”沒什么機會，他們享有平等的自由和權利嗎？

也許這是曲解了羅爾斯的正義理論。羅氏本意，應該不是說社會資源占有不均，不是說有的人富有、有的人貧困就是“不正義”，而是說每個人獲得資源的機會（權利）應該是平等的。為此，羅氏經過初步論證，提出了正義的第一個原則：每個人對與其他人所擁有的最廣泛的平等基本自由體系相容的類似自由體系都應有一種平等的權利。也就是說，享有自由的權利是平等的，就是正義的。不僅如此，羅氏還緊接著提出了正義的第二個原則：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這樣安排，使它們（1）被合理地期望適合于每一個人的利益；并且（2）依系于地位和職務向所有人開放。也就是說，有時候“不平等”也可以是正義的，但條件是符合每個人的利益，并且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第一個原則很好理解。具體運用到我的課堂每個課程，第一次走進課堂，我面對的每個同學都是陌生的。課程資料已經提前發送給所有人，我的提問也永遠是“誰愿意發表意見”，并沒有專門提問某些人。也就是說，每個人的機會都是平等的。因此，這樣的課堂是符合第一個原則的。

第二個原則需要一點解釋。根據我的理解，這個原則屬于“例外條款”，也就是“不平等也正義”的情形，并且羅氏所指，應該是對于社會“弱勢群體”有所照顧，給他們提供一些優惠。這對于整個社會健康發展是有利的，但是優惠應該平等地對所有“弱勢群體”開放，而不是只提供給某些人。具體運用到我的課堂，隨著課程的進展，課堂上逐漸形成少數人“壟斷”的局面。這時，我會刻意詢問“沉默寡言”的同學，看看他們是不是需要發言。這種“刻意”將機會給某些人，顯然“不平等”，但是我認為，這些“弱者”需要更多的照顧。不僅如此，他們的參與，能夠使得課堂討論更加有效，包括有利于發言積極的人從更多角度深入思考。當然，這種詢問是針對所有不怎么發言同學的，而不是具體提問某個人。所以，我覺得這樣的課堂也是符合第二個原則的。此處需要特別提及的是，如果給予“弱者”過多時間，則對于“強者”是不公平的。用羅氏的話說，就不是“被合理地期望適合于每一個人的利益”。

簡而言之，我的課堂給每個同學提供了平等機會，并且給部分同學提供了特殊機會，完全符合羅爾斯的正義理論。因此，我的課堂是“正義”的。

然而，由于能力和努力的雙重差異性——能力不夠或努力不足，課堂仍然呈現出三個“三分之一”的“立體”狀態結果。羅氏理論似乎并不涉及這個問題——他似乎只討論“程序正義”，也就是給所有人提供平等機會，而沒討論“結果正義”，也就是事實上仍然參差不齊。也許正義理論只能及于“程序正義”，因為社會制度設計，只能考慮機會平等，而不能保證結果上每個人都一樣。對于每個人能力差異的客觀情況，正義理論的第二個原則已經有所涉及，但事實上無法讓一個天才和一個普通人同樣發財致富。與此同時，每個人的努力程度不一樣，勤奮與懶惰，則屬于個人修養，而不屬于正義理論范疇了。因此，如何理解“正義”課堂的“立體”狀態，就超越羅氏理論之外了。

為此，有必要在“程序正義”的兩個原則之外，發展出“結果正義”的兩個原則。第一個原則：優秀者脫穎而出是正義的；第二個原則：所有人都有所進步是正義的。

在機會平等的社會里，由于能力和努力的差異性，有些人做出了突出的成績，這樣的社會是正義的。反之，優秀者受到壓抑以至于泯然眾人的社會是一個不正義的社會。與此同時，所有人，包括優秀者和平凡人，都在自己的基礎上不斷進步的社會，就是一個正義的社會。在我的課堂上，“學神”和“學霸”有的很聰明，有的很努力，有的既聰明又努力，機會平等的課堂給他們提供了大展身手的機會，使得他們遙遙領先，表現非凡，而“學民”和“學渣”有的不聰明，有的不努力，有的既不聰明又不努力，在機會平等甚至受到照顧的課堂上，他們只能是旁觀者，但一學期下來，“看熱鬧”也能看出點門道，耳濡目染也能有所收獲，盡管無法與前兩種人的收獲同日而語。因此，這樣的課堂符合“結果正義”的兩個原則。

三、與講授式課堂的比較

羅氏理論所研究的，是民主社會的正義問題，也就是如何在民主社會實現正義。事實上，羅氏理論也適用于“非民主社會”，只不過結論是“非民主社會”根本就是不正義的——第一個原則“每個人享有平等的自由權利”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非民主社會”里根本就沒有自由，并且社會資源的分配原則是隨心所欲和特權至上；第二個原則“對弱勢群體的優惠”也是要么名存實亡，要么分配不均。至于我提出的兩項原則所要解決的問題根本就沒有出現——“優秀者”沒有動力，“所有人”得過且過。

“非民主社會”很像傳統的講授式課堂。表面上看起來是老師講大家聽，老師對每位同學一視同仁，但事實上同學們沒有自由，老師講什么就聽什么，根本沒有自己思考和發揮的余地；老師沒有給“優秀者”提供脫穎而出的機會，也沒有給“弱勢群體”提供特殊的照顧，所有人都在默默地聽著，學習效果一無所知。這種課堂似乎沒有出現“資源分配不公”問題，但這種課堂從根本上就是“不正義”的。這與“非民主社會”一樣。

四、結論

“討論式課堂”給所有同學提供了平等機會，并且給少數“弱者”提供了優惠，因此“討論式課堂”是“正義”的。不僅如此，“討論式課堂”的情景是同學們差異情況的真實反映——“優秀者”更優秀，“落后者”也進步。羅氏所謂正義社會，也不過如此吧——每個人對于自由享有平等的權利，“弱勢群體”得到了更多的優惠，但是實際呈現的社會狀況，卻是有些人成為杰出人物，而有些人卻是默默無聞，甚至被社會淘汰。如果社會制度追求正義的目標做了最好的設計，那么社會現實就是正義的結果而無可厚非了。

當然，此處所說的“最好”，并非絕對意義上的，而是相對意義上的。也就是說，基于人類的局限性，這是目前能夠設計出來的最好制度。如果說這種社會仍然“不正義”，那么只能用前引羅氏開篇中的一句話來解釋了——“允許我們默認一種有錯誤的理論的唯一前提是尚無一種較好的理論，同樣，使我們忍受一種不正義只能是在需要用它來避免另一種更大的不正義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沿用羅氏的思路，如果再延伸出一項正義原則，則可以表述為：能夠避免更大的不正義即為正義。具體運用到“討論式課堂”，如果其“缺點”和“不足”是必然結果，或者說沒有更好的教學法，那么這種“能夠避免更大的不正義”的討論式課堂就是“正義”的。

最后需要強調的是，“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德性”，人類社會對正義的探索沒有止境——也許根本不存在一種“絕對”和“純粹”的正義社會，而這也許是人類的局限性決定的。因此，所有社會，所有理論，都需要不斷完善，“討論式課堂”和“討論式教學法”也不例外。

[責任編輯：周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