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宏,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著名音樂美學家,音樂心理學、教育學家,現任中央音樂學院副院長、全國音樂心理學學會副會長、國家教育考試指導委員會委員、教育部高等學校教學指導委員會音樂舞蹈委員會副主任委員。長年從事音樂審美與教育心理學的研究與教學工作,成就卓著,并榮獲高校優秀青年教師獎、優秀博士論文獎等。
他先后發表過40余篇論文,其博士論文《音樂與其表現的世界》獲得2001年“全國優秀博士論文”,2002年獲第3屆教育部“高校青年教師獎”。除此之外,合作出版了《音樂美學》《兒童鋼琴學習指南》《社會科學成果評估的指標體系的研究與設計》《鋼琴之路—結構定向設計鋼琴集體課教材》等著作,并在文化部“九·五”規劃教材《音樂美學》中負責《音樂表現的美學特征》與《音樂音響結構的審美特征》等章節的寫作。
1997年他主持《父母必讀》雜志的《琴凳上下》專欄,發表音樂教育心理學普及文章12篇,引起社會強烈反響;1998年以《音樂何需‘懂》為總題,發表系列文章12篇,指出以往音樂普及工作中存在的音樂美學認識誤區,引起音樂界廣泛關注;提出的“關懷強迫癥”“成就焦慮”等概念產生廣泛影響。
近年來,他致力于嚴肅音樂普及工作,經常在國家行政學院、中央黨校、中組部培訓中心、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人民大學等高等學府舉行講座,受到了廣泛好評。
曾幾何時,鋼琴還只屬于少數上流社會或者專業人士才擁有的奢侈品,如今已經走入了尋常百姓家,成為許多家庭里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由郎朗掀起的這股席卷全國的鋼琴熱潮還未退去,一大批“郎爸”“郎媽”似的人物諸見報端。誰是下一個“郎朗”,誰能再造古典音樂界的神話,就像一道魔咒讓本應快樂的學琴過程變得枯燥和痛苦。
其實每個學過樂器的孩子都有過勤學苦練的經歷,但學琴就一定是苦的嗎?這是正常的嗎?有沒有不痛苦的練琴方法呢?相信所有老師、家長和學生都很想問出這個問題。也許很多“過來人”都會認為這些問題是多么的幼稚,根本不值得回答。但是這些問題已經是嚴重影響琴童生活的重要因素,所以不要小看這些問題,更不要把習慣當成正常。現任中央音樂學院副院長,音樂美學、音樂心理學教授周海宏就從音樂美學、音樂心理學等方面入手,用科學、實用的理論方法為琴童解答了學琴“苦”的問題。
牛仔褲加襯衫就是工作服
周教授出版了眾多優秀的音樂理論著作,是一位優秀的文化學者,同時在坊間他有著極高的社會知名度,是一位特別接地氣兒的高雅音樂文化宣傳者。每當提及中國音樂心理學研究就會想到周海宏,他的名字幾乎代表著國內最權威的音樂心理學研究。周老師目前已經舉辦了兩千余場講座,聽眾達到幾十萬人。近幾年,他以《音樂何需“懂”》為總題,面向社會各界,對高雅音樂藝術進行了全面化的普及和推廣,并在中央電視臺錄制和播出了他的全民音樂普及課程《音樂何需“懂”》電視節目。與那些身穿正裝、正襟危坐的學者不同的是,周教授總是以一條牛仔褲,一件簡單的襯衫形象示人。他語言幽默,由淺入深,用樸素的語言帶領群眾走進高雅文化。他說:“我不會穿那些昂貴的衣服去講課,牛仔褲加襯衫就是我的工作服。我跟大家是一樣的,除了用樸實的語言,還要給大家留下最平和的形象。摘去我身上的那些光環,聽眾才能信服我,我的講座才有感染力。”
周教授每天的生活異常繁忙,除了學校的行政工作外,他還擔任著各項教學任務以及社會講堂工作。每到他給中央音樂學院教育學院的進修生講課時,這間能容納百人的教室絕對座無虛席。據學生反映,周教授的課在學生中滿意度是極高的。
音樂讓我變成鮮活的人
周教授的人生經歷跟音樂有著很大的關系,是音樂讓他從一個不茍言笑的人變成了一位極具人格魅力的學者。他回憶說:“我學琴和現在的孩子完全不一樣,我學琴主要是為了生存。我是在‘文革期間開始學琴的,究其原因,更多是源于我家庭的因素。我母親是位畫家,父親是作家,他們倆都喜歡音樂。談到學琴,我特別感謝我的啟蒙老師——許路加。許老師是我母親的同學,他對我產生了極大影響。那時的我不茍言笑,是大家眼中的乖乖孩子。許老師用音樂培養了我,用音樂把我變成了鮮活的人,讓我對生活、對周邊的一切有了自己的感受,使我練就了很好的性格。我每次上鋼琴課,許老師總是跟我一起唱一起跳,讓我真正地體會了音樂給我帶來的快樂。我學習的鋼琴教材都是許老師自己編的。更有意思的是,我母親負責畫教材里面的插畫,又增加了我學習鋼琴的興趣,由此我踏上了學琴之路。后來我考上沈陽音樂學院附中,又上了沈陽音樂學院鋼琴系,念了一個學期后,我決定轉學,畢竟我當時學琴太晚,手指不如從小練琴的孩子靈活。另外,我還是喜歡搞理論,就在第二年考入了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
現在,周教授的講座講到哪里,就感染一大片,這跟他童年良好和適當的音樂教育環境密不可分。因此,他也希望通過自己的經歷和所學知識,改變中國目前學琴“苦”的怪現象,將那些深受學琴之“苦”的孩子解救出來,享受音樂為人生帶來的快樂。
學琴“苦”是中國式現象
2009年,周教授開始撰寫《海宏教授琴童教師、家長課》一本長達37節課8個章節的論著。書中論述了孩子到底為什么學琴,學什么樂器,幾歲學,怎么找老師,家長做什么鋪墊準備,如何讓興趣更長久,老師、家長應該學習哪些更符合人性法則的教育策略,提升孩子的自信人格,避免怯場等話題,幾乎囊括了孩子在學琴中遇到的所有問題。他說,其實這本書的內容已經在一些相關媒介進行了連載,不過由于篇幅太長,連載了3年才到第5章節。時間的確有點長,但已經從讀者中得到了相當多的反饋,并且對琴童家長和社會音樂教師起到了很好的指導作用。
談到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堅持著書立人,周教授有著自己的原因與期望。他說:“音樂教育對人一生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我把人的能力分為五大能力,童年基礎教育主要在這五大能力上進行教育,包括:數字、言語、聽覺、視覺、體能等,這幾大能力在童年的發展是同等重要的。如今,音樂教育已經成為國民素質基礎教育,如同中國古代的禮、樂、射、御、書、數等六藝,樂就排在第二位,可見音樂對人是何等重要。現代的科學實驗也表明,人在音樂活動中,大腦資源調動是最全面的。家長讓孩子學習音樂的做法是對的,但學琴苦成了公論,成了壓抑孩子個性發展的枷鎖,會使得親子關系陷入困境。學琴體罰占孩子體罰總量的92%,走向了家長最初讓孩子學琴的反面,這些大量錯誤都來自家長和老師對學琴觀念的誤區。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教育比得上音樂教育更加全面。現今,大量琴童家庭反映出的問題就是:學了一門技術,恨了一門藝術。大家公認的音樂教育是最苦的,這是非常不正常的。我要在我的書中,從原理上給家長講道理,在實際操作上讓孩子走出學琴苦的狀態。”
業余教育過于專業化
在談到目前我國器樂教育的現狀時,周教授說,其實98%家長都不指望孩子成為專業音樂家,然而業余教育卻對100%的孩子進行了苛刻的專業化訓練。表面似乎好聽,但使孩子接受不必要的專業化訓練,將本來對音樂有興趣的孩子擋在了專業訓練技術門檻之外。這種弊端,舉幾個例子就能明白了。比如,打乒乓球本來是個不錯的體育運動,大家都可以玩,但如果讓專業教練看,我們恐怕連拍子都拿得不對。作為專業化訓練,不碰球每天揮拍幾千次,但絕大多數都做不到如此嚴格。再比如游泳,很多人姿勢都不對,如果以專業化的訓練誰還去游泳?還有那么多人喜歡唱卡拉OK ,如果五音不全,總有人在你張嘴的時候就貶損你,還有多少人愿意打開自己的喉嚨呢?我國的業余教育過于專業化是有歷史原因的,器樂教育在過去要么是貴族化教育,要么就是專業教育這兩條路,而專業化的教育成為人們根深蒂固的思想,學音樂是為了掌握一門技能。現在隨著社會的發展,音樂教育已經變成國民基礎教育,所以教育目標發生了改變。但是我們教育的方法和體系卻沒有跟著變化,不恰當的教育方法和目標導致了現在學琴的“苦”。周教授說:“為了讓孩子脫離學琴的痛苦,我為琴童規劃了一條路線圖。從學琴到熱愛藝術,從熱愛藝術到熱愛生活,從熱愛生活到獲得幸福的人生。”
提及業余教育,就不得不提投身于此的音樂老師們。周海宏直言不諱地說道:“我們專業教育水平不夠高,沒有教出大批世界一流的演奏家,而業余教育水平就更低。試問,我們有多少業余音樂老師通過教育,讓孩子成為終生喜歡音樂的愛樂者?我所說的教育水平低,并非指的是教師的演奏水平低,而且演奏水平的高低也不意味著你教育水平的高低。要做一個優秀的普及教師是多么的難!正如,我在給中央音樂學院繼續教育學院的學生們上第一堂課時,就直白地告訴他們,‘我不是打擊你們,我是幫助你們。假如孩子學琴不愉快,老師會很痛苦,你們就是勞而無功的。”
天賦對成就的制約
“天賦對成就有制約作用。”周海宏說道,“不要相信,只要努力就能成功。最后的成功與否還取決于天賦。所有的人都在努力,為什么郎朗和劉翔只能有一個?這些成功一定是有天賦作為支撐的。我曾經在天津、沈陽、北京等3所音樂學院的學生中做過調查,調查學生的鋼琴演奏水平從零基礎到業余考級最高級,他們平均用3年時間達到。我曾問過我們學校小提琴教授薛偉,他說他差不多用兩年時間達到了相當于業余最高水平。韓國小提琴家薩·張學習3年,就跟指揮家祖賓·梅塔在美國演奏了《帕格尼尼小提琴協奏曲》。我們總是刻意地回避天賦的制約作用,表面在努力,但樹立不適當的目標,提出了不適當的教育要求,反而讓孩子走向了‘學了一門技術,恨了一門藝術的尷尬境地。作為一位業余教師,當你有了足夠高的水平時,你是否應該勇于把技術難度降低下來,引導孩子走向真正熱愛音樂的道路,給孩子豐富多彩的音樂熏陶,將孩子引向快樂的音樂之路?作為優秀的業余老師,大腦就像一個內容豐富的知識儲備庫,必須給孩子選擇好聽且豐富的曲目。當孩子學習跳音時,老師腦子里至少有十幾首關于跳音的曲目,并且與這個孩子的水平相當。此時老師就要在你的儲備庫里選擇幾首演奏給孩子聽,然后在這幾首里面讓孩子挑選自己喜歡的曲目來彈,這樣孩子能不喜歡彈琴嗎?如今家長也慢慢意識到孩子不能只練琴,而沒有音樂熏陶。但是有豐富音樂知識的老師并不多,滿足不了這些孩子的需求,孩子不愛練琴,這就是結果。所以說,音樂教育必須以美為主導。我雙向發力,給家長和教師講課,解除孩子身上的雙重枷鎖,讓孩子有一個輕松、快樂的音樂學習環境。”
家長不經意間的懲罰
對于琴童的音樂教育,首先需要學習和教育的就是家長。周海宏多年在琴童問題上的研究,也從中搜集了很多家長存在的教育問題。比如對于孩子的獎懲制度。周海宏說,獎懲是什么?其實家長在不知不覺中就懲罰了自己的孩子。比如一個小小的錯誤,孩子出錯了,可能老師會說,你孩子哪里不行啊,回家多努力,作為家長,你上來就說孩子不行,其實只是一點點的小疏忽而已。此時,家長沒有意識到,你對孩子說的“你不行”比其他懲罰更嚴重,“不行”是對一個孩子能力的差評。“懲罰就是對行為的矯正,當孩子已經在努力,努力去改正時,你還在用‘不行來否定他的做法,懲罰孩子,那孩子還努力什么?肯定就不努力了吧。所以說,作為家長要適度掌握孩子的心理,懂得獎懲,有助于孩子在音樂學習中獲得成就,提升快樂。”
像我這樣的人太少了
在網絡上有人把周海宏稱為“中國音樂心理研究第一人”。周教授表示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向搜索引擎公司提出不要把自己說成是第一人,為此還做過很多更正工作,但都于事無補。“事實上我的確在音樂心理學研究上做了大量的工作。欣賞高雅音樂,里面蘊含著很大的音樂系統架構。你要讓人們欣賞高雅音樂,就一定要先讓人理解、懂得高雅音樂。我非但不怕別人說我自貶身價,做普及型的講座,相反我還鄙夷有那些想法的人,鄙夷那些不屑于把藝術與他人分享精神和做法的人。藝術家慘淡經營,高雅音樂的審美得不到應有的價值,人們因聽不懂而困惑,這不是在建設我們的音樂事業,而是在破壞!說實話,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還是太少了,高雅藝術說的人越多聽的人越少。如果我們有更多的人來投身到百姓之中,讓百姓了解和接觸高雅藝術,并由此喜歡高雅藝術,而不是遠離,這就是對國家音樂事業的貢獻。”
辦學最難保持本真的良知
在經濟快速發展的今天,學校這塊凈土也難免被校門外的經濟發展所左右。中央音樂學院近年來沒有像一些學校那樣,為了占領教育資源而擴充各種社會上的所謂熱門專業,相反一直保持了中央音樂學院原有的辦學特色。周海宏說:“這個跟學校的定位有關系。中央音樂學院能把流行音樂辦得最好嗎?能把音樂劇辦得最好嗎?教育部一直在強調辦學特色,術業有專攻。前一陣,廣州星海音樂學院里設立了馬列主義學院。試問馬列主義教研室能支持馬列主義學院的構架嗎?這是一個大學辦學的價值觀和定力的問題。在浮躁的社會,保持本真的良知是十分難得的。如果都能回歸到本真的層面,你就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了。中央音樂學院這幾年很保守,沒有跟隨社會潮流,開設各種專業課或者專業系。我們就是要保持本真的狀態,本真的良知。”
假如有幸聆聽周教授的課,你會發現,在講臺上的他語言詼諧幽默,道理由淺入深,帶領著學生在快樂的氛圍中獲得了知識,更會讓你深切地體會到他所倡導的教育理念下的音樂教育。作為一位高雅音樂教育普及者,除了擔任學校的本職工作外,他還肩負了很多社會責任。比如,有時他在完成學校的教學任務后,晚上還會被邀請到國家大劇院舉行講座。對他來說,與其說這些是工作,不如說是回到百姓之中,回到他最想去的地方,正如他所說的本真的回歸。這本真應該就是周海宏教授對琴童的那句寄語吧:讓音樂給人生增色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