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前期現實主義的二個特點

李中華

摘 要：孫犁前期的現實主義有二個特點。一是“離政治遠一點”，二是歌頌的現實主義。

關鍵詞：孫犁；現實主義；特點；政治；歌頌

孫犁是延安時期成名的著名作家。抗日戰爭時期，解放區的作家相對而言，數量上沒有國統區的作家多。孫犁的成名，既是作家自己努力和幾十年堅持不懈、勤奮練筆的結果，也與黨在文藝方面對孫犁多年的培養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孫犁的成名，確實為解放區的文藝爭了光。

孫犁前期的現實主義有二個特點。

一是“離政治遠一點”。

孫犁主張“寫作離政治遠一點”，但“不是脫離政治”，而是指“政治作為一個概念的時候，你不能做文藝上的表現”，只有“等它滲入到群眾的生活，再根據這個生活寫出作品，當然作家的思想立場，也反映在作品里，這個就是它的政治傾向。一部作品有了藝術性，才有思想性，思想熔化在藝術的感染力量之中。”孫犁這段話的基本意思是說：文學要寫生活，而不要專寫政治。生活和政治的關系是一個大概念和小概念的關系。生活包括政治，而政治卻不可以包括生活。如果我們把這句話放在文學和政治的漫長而復雜的關系中去，就會懂得，這個簡單扼要的道理并不是輕易得來的。許多人灑出了自己的鮮血，才把這個簡單的道理浮出來。

在中國漫長的帝王專制時代，泛政治化地理解生活和文學是一種普遍的現象，一個詩人、一個學者不愿意參加科舉考試，到朝中做官，在帝王看來，當然可以視為不合作的表現，是對抗。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把整個國家都看成是自己的私有財產，任何人的人身都可以由皇帝支配，不愿做官，當然是對皇帝權威的莫大侵犯。皇帝權力之內的任何行為，都可以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在現代社會，情況發生了變化，自由、平等、人權思想深入人心，這就是公私之間有了嚴格的界限。侵犯個人權利、尊嚴變得越來越困難。泛政治化就失去了理論依據，政治就是政治，政治之外可以有豐富多彩的生活。人們有越來越多的自由，只要不違法，都可以不受制裁。人們越來越脫離了泛政治化地思維方式，而已詩意的、文學的方式去關照生活。

在一個健全的社會，文學無疑是獨立的、自由的。政治既不能要求把文學作為自己的工具，文學也具有自知之明，不再承擔自己承擔不了的政治重任，當它卸下沉重的包袱之后，其自由的本性才會顯露出來。

中國現代社會并不是一個健全的社會。在一個不健全的社會，許多人會會看上文學這個漂亮的姑娘。既然她有如此的魅力何不利用她為自己的職業服務？于是革命文學就誕生了。許多作家干脆制造出標語口號式的作品。這就成了宣傳而不是文學了。這是文學的異化。

在革命文學的語境下，為政治服務不是作家愿意不愿意的問題，而是必須如此。自覺地做到“離政治遠一點”已經是解放區作家和新中國作家的最高境界。對政治表達自己的真實看法是不可能的。作家們所能做到的，只是在歌頌的同時，在允許的范圍內盡可能保留一些生活的原生形態。事實上，新中國文學的最大價值，正是在于這一點。

這些生活的原生形態，是鮮活的、真正文學性的東西，是文學的內核。正是這些生活的原生形態，具有心理的、社會的、政治的、歷史的多種內涵和無限的闡釋的可能性，是左翼文學成其為文學的真正理由。這些原生形態，保持著其永恒的新鮮性。只有這些原生形態，才具有和一切讀者對話的能力。而那些浮于其上的政治傾向，則會像浸透了黨派意識的臭抹布一樣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被讀者拋棄。政治性試圖壓死這些原生生態，但它們是壓不死的，如果它們被壓死了，那么文學就死了。

事實上，這些生活的原生形態具有極大的顛覆性。它不但會顛覆作品本身的政治性，而且會顛覆任何僵死的政治觀點和政治傾向。它們擁護什么？它們什么也不擁護，它們只擁護其自身。如果找一個近義的說法，我們只能找出一個詞，那就是人性。

重視生活的原生形態，和作者的追求有關，如果一個作者的追求是做一個真正的文學家，他就必然要寫生活的原生形態。如果作者的追求是政治，文學不過是其所求目標的一種工具，那他就必然緊密配合政治，寫下違心的、經不起時間檢驗的口號、標語，熱烈地為當時的政治、道德唱贊歌。后期的郭沫若就是這樣的作家。

當我們讀到費正清在《劍橋中國史》中的下面一段話時，我們就去不得不佩服作家孫犁對文學和政治關系的正確處理。費正清的話是：金敬邁的《歐陽海之歌》，1965年發表于《收獲》雜志，歐陽海1963年死亡于一次事故。在小說第一版里，金敬邁描寫了劉少奇的《論共產黨的修養》對歐陽海的影響。后來他修改了這一段，加進了涉及毛主席著作的內容，還贊揚了林彪。1971年林彪失寵，這種說法又過時了。到1979年出了新版，但又出早了，它沒有來得及增加對已故的劉少奇的贊揚。《歐陽海之歌》的命運代表了中國小說家進退兩難的處境。一方面，他們有責任表現社會主義革命英雄人物的形象，但是一旦進入細節，提及最新的政治指示和文件，他們就冒著這樣的風險：在小說準備付印時，黨的路線可能已發生變化。

二是歌頌的現實主義。解放區時期和建國后，文藝領域存在著激烈的階級斗爭。為政治的一派和為藝術的一派都打著現實主義的旗號。所以，建國后幾乎所有的作家都稱得上是現實主義作家。

那么，孫犁的現實主義是一種什么樣的現實主義呢？是一種歌頌性的現實主義。孫犁的現實主義明顯不同于巴爾扎克、托爾斯泰為代表的經典現實主義。孫犁的現實主義是歌頌性的現實主義。在抗日戰爭時期，孫犁歌頌的是解放區的抗日軍民，在解放戰爭時期和建國后，孫犁歌頌的共產黨的領導和偉大人民的辛勤勞動。

當然孫犁的作品也有揭露和批判。《懶馬的故事》揭露了奇懶無比的老太婆，《王鳳崗坑殺抗屬》揭露國民黨對抗屬的殘酷屠殺，寫于土改時期的作品中對地主富農破壞土改的行為的揭露，以及《風云初記》中對漢奸、國民黨的批判，也是揭露性的文字。這種揭露是和黨的立場相一致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歌頌。如果現實主義不排斥作家的主體性的話，那么，自覺地配合政治，配合黨的方針、政策，站在共產黨的立場上，用無產階級世界觀去觀察世界，描寫生活，滿腔熱情地區歌頌黨、歌頌無產階級的新人物新思想，這就是孫犁的主體性的最明顯的特征。

當然，這個特征并不是孫犁所獨有的。建國后幾乎所有的作家都在歌頌黨、歌頌社會主義、歌頌社會主義、歌頌無產階級新人物新思想方面保持一致，體現出“一體化”的特征。歌頌其實是馬列主義現實主義和西方經典現實主義的根本區別之一。

歌頌的現實主義的產生，是時代的要求。孫犁在學生時代，已經打下了比較深厚的文學基礎，緊接著，抗日戰爭的烽火就燒遍了冀中大地，孫犁順理成章地參加了抗日戰爭，接受了共產黨的領導，他以文學的方式，為抗日戰爭作出貢獻。戰爭是社會生活的非常規方式，是一種高度緊張的特殊的生活，戰爭呼呼著文學，要求著文學，文學家則自覺地服從戰爭的需要。具體地說，抗日戰爭對文學的要求有二點。一是文學要以歌頌為主，而不能以暴露為主，不論是國統區還是解放區，不論是中央政府還是邊區政府，都曾如此要求文學，只是國民黨的文藝政策失敗了，共產黨的文藝政策勝利了。二是文學要起到團結人民、打擊敵人的作用。這是戰爭對文學的當然要求。

歌頌的現實主義，必然要求對生活的凈化。雖然孫犁的經歷非常復雜，他看到的苦難和惡很多，但是他自覺地用一個網過濾了殘酷的東西，他捕捉到的是抗日軍民的人性美、人情美。

（作者單位：河南工程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