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昭輝 黃萬成
內容摘要:減刑、假釋制度屬于我國刑事訴訟法中規定的刑罰變更執行制度,在減刑、假釋案件中引入證據規范具有必要性和合理性。本文針對減刑、假釋證據規則之缺失,分析減刑、假釋案件證據的種類、收集方式,探析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審查的模式構建。
關鍵詞:減刑假釋 證據 監督
在以往的實踐中,減刑假釋的檢察監督多是以辦事方式開展的監督,存在對證據的收集要求不高、監督程序不嚴、監督過程未留存等問題,影響減刑假釋的監督質量。當前,監所檢察部門更名為刑事執行檢察部門,部門名稱的改變不僅將原監所檢察職能更加科學精準地定位于對刑事訴訟活動中的刑事執行部分的法律監督,而是要以司法思維和司法方式改變以往減刑假釋監督的行政化、辦事化模式,賦予檢察官相對的獨立的司法辦案權,減刑假釋的監督由“辦事”向辦案模式轉變,對證據的規范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014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人民檢察院辦理減刑、假釋案件規定》,明確了檢察機關對減刑、假釋案件的提請、審理、裁定等活動是否合法實行法律監督,對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審查進行原則性的規定。在實踐中,減刑假釋案件應當如何審查證據,如何排除不合法證據、如何構建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審查模式等一系列的問題,需要我們對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審查進行深入的分析和探討。
一、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存在的問題
第一,法律規范缺失,證據模式構建于法無據。我國《刑法》在第4章第6節、第7節對減刑、假釋的條件和程序作了原則性的規定。《刑事訴訟法》第262條至265條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對執行機關減刑、假釋提請和人民法院減刑、假釋案件審理和裁定的監督。《監獄法》在第3章“刑罰的執行”的第4節“減刑、假釋”第30條至第34條檢察機關對執行機關減刑、假釋提請和人民法院裁定的監督。《刑事訴訟法》及有關司法解釋對刑事證據的定義及種類、證據的收集、證言的審查判斷、證人的資格與義務等作了規定。上述證據規定主要是針對刑事偵查、刑事一審以及二審等案件制定的,沒有明確規定適用減刑、假釋案件,減刑、假釋證據規定處于缺失狀態。
第二,部分證據不符合證據合法性、關聯性和客觀性的要求。在司法實踐中,減刑假釋案件中存在部分證據收集主體不合法,證據經多次涂改,證據署名、指紋系假冒等問題。如服刑罪犯主張其暫無財產履行能力的各式困難證明,且困難證明出具主體各異,證明的隨意性較強,且存在主觀臆斷的問題。又如個別罪犯的認罪服法書和思想匯報由他人代筆;個別證人的證言由他人代筆,且未有罪犯、證人與代書人共同在自述材料、證言上署名和加蓋手印。
第三,檢察機關證據意識不強,監督隨意性大。目前,檢察機關對于減刑假釋的檢察監督主要是通過制發檢察建議、糾正違法通知書的方式進行,上級檢察機關對下級檢察機關考核的主要依據是有回復,至于糾正文書該不該發、提出問題是否有針對性、整改措施是否具體、是否被采納、回復是否及時等都沒有明確具體的規定。由于沒有明確的質量要求,個別檢察人員沒有樹立辦案意識、證據意識,在制作前不作認真調查研究,制作時也較輕率,問題把握不準,建議的改進措施不具體,泛泛而談流于形式,使檢察糾正文書的質量不高,還有的只是為了完成上級布置的任務或為了應付考核而制發,監督效果不好。
二、減刑假釋案件證據的種類
減刑假釋案件的證據種類主要有以下幾種:
第一,書證。在司法實踐中,因減刑、假釋案件數量龐大,人民法院對“六類重點案件”[1]以外的案件通常采取書面審理的方式,即人民法院根據減刑、假釋建議書和刑罰執行機關提供的書面證據材料對服刑罪犯是否符合減刑、假釋的條件作出最終裁定,因此執行機關在向檢察機關抄送的減刑、假釋建議書副本多是書證。同時在司法實踐中,對服刑罪犯認罪服法、遵規守紀、教育改造、勞動改造、安全生產、生活衛生等方面用計分方式進行考核,刑罰執行機關提供的日記載積分表中管理民警對服刑罪犯的考察和加、扣分事項的記錄,以及刑罰執行機關對服刑罪犯獲得表揚、記功,立功和重大立功表現的材料多數為書證。
第二,證人證言。罪犯由于長期處于封閉的監獄環境中,其改造表現除刑罰執行機關提供的罪犯日常考核積分、罪犯獎勵審批表等書證外,同監區罪犯以及罪犯的管教民警最熟悉服刑罪犯改造表現情況,因此在刑罰執行機關呈報的減刑假釋證據材料中,同監區罪犯、管教民警書面證言占有很大比重。證人證言是證人就有關情況的感知所作出的陳述,但證人證言的缺點在于自身客觀性較差,且容易受情感等主觀因素的影響,特別是處于封閉的服刑環境中,同監區罪犯證人本身就是服刑罪犯,其身份在服刑罪犯與證人之間轉化,很容易形成“利益共同體”,這樣易導致各服刑罪犯為順利獲得減刑、假釋而互相包庇、作偽證。在實踐中,管教民警為獲取私利,在證人證言中隱瞞罪犯的違紀違法甚至犯罪行為情況時有發生。如管教民警利用職務之便,為服刑罪犯攜帶現金等違禁品進監獄,從中獲取私利,并在罪犯的獎勵評審會上隱瞞罪犯違紀的事實,使罪犯順利獲得減刑假釋。
第三,鑒定意見。對身體殘疾罪犯和患有嚴重疾病罪犯進行減刑、假釋,其殘疾、疾病程度應由省級人民政府指定的鑒定機構作出認定。罪犯病殘狀況鑒定意見書是具有一定法律效力的文書,其表現形式應當是嚴肅、規范和統一的。但實踐中鑒定意見書出現了很多版本,有的參照司法鑒定書的格式制作,有的簡簡單單就是一張紙,有的是電腦打印,有的是以手抄件形式出具。同時部分鑒定意見缺乏針對性,比如罪犯臨床表現的癥狀是高血壓,鑒定意見沒有專門針對高血壓并明確是高血壓幾期。
三、減刑假釋案件證據的收集方式
第一,執行機關移送的案卷材料。《刑事訴訴法》第262條第2款規定:“被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的罪犯,在執行期間確有悔改或者立功表現,應當依法予以減刑、假釋的時候,由執行機關提出建議書,報請人民法院審核裁定,并將建議書副本抄送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書面意見。”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辦理減刑、假釋案件規定》的規定,執行機關移送的材料包括:執行機關擬提請減刑、假釋意見;終審法院裁判文書、執行通知書、歷次減刑裁定書;罪犯確有悔改表現、立功表現或者重大立功表現的證明材料;罪犯評審鑒定表、獎懲審批表;其他應當審查的案件材料。對擬提請假釋案件,還應當審查社區矯正機構或者基層組織關于罪犯假釋后對所居住社區影響的調查評估報告。
第二,通過召開聽證會、座談會等方式收集的證據材料。通過聽證會、罪犯座談會、監管民警座談會、原辦案人員座談會的方式,了解罪犯是否由再犯罪的危險,罪犯日常考核情況、罪犯日常表現情況、此次減刑期間所受的警告、記過、禁閉等行政處分以及原判認定事實情況、當時的認罪悔罪情況,并應將獲取的材料及時轉化成證據材料。
第三,啟動法律監督調查機制,開展法律監督調查獲取的證據材料。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辦理減刑、假釋案件規定》的規定,人民檢察院應當對罪犯有立功或者重大立功表現擬提請減刑的;提請能夠、假釋罪犯的減刑幅度大、假釋考驗期長、起始時間早、間隔時間短或者實際執行刑期短等情形,應當啟動法律監督調查機制進行調查核實。在調查中,主要采取以下方式:一是監管民警、罪犯本人、同監室罪犯等相關人員進行個別談話,全面了解罪犯的刑罰執行中認罪悔罪情況。二是與原辦理案件的偵查人員、公訴人員、審判人員談話,綜合審查罪犯對原判認定事實情況、認罪悔罪情況、財產性、附帶民事訴訟的執行、履行情況。三是向執行機關調取罪犯的會見情況、零用金賬戶的消費情況等,到銀行等金融機構調取罪犯及其家屬的財產明細,核實其是否有執行、履行財產性能力。四是檢察機關到罪犯所在地的村民委員會(居民委員會)家庭情況及個人財產情況。五是到相關單位調閱復印相關材料。調閱罪犯檔案,了解犯罪性質、刑期起止、入獄時間、減刑間隔期等情形;復制罪犯禁閉、嚴管等懲罰記錄,調查民警對服刑人員違紀行為有無降檔處分或者不予處分的情形。六是對罪犯在減刑、假釋案件提請、審理、公示期間的舉報、投訴進行調查核實,獲取相關證據。
第四,派駐檢察室要加強與與公訴、反貪、反瀆、控申檢察等部門的溝通、配合,主動收集減刑假釋案件違法線索并進行調查取證。派駐檢察室要加強與與公訴、自偵等部門的溝通、配合,要善于從公訴審查的疑點重點環節,刑事執行中職務犯罪易發、多發環節發現違法減刑假釋的案件線索,并對違法線索進行調查取證,綜合判定罪犯一貫的認罪悔罪情況,在減刑假釋案件的提請或審理環節發表檢察糾正意見。
四、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審查的模式構建
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審查是指檢察機關對執行機關移送的減刑假釋提請證據的合法性、關聯性、客觀性進行審查,綜合判斷證據是否足以證明被提請減刑、假釋的罪犯確有悔改表現或者沒有再犯罪危險。具體措施如下:
(一)減刑假釋實體條件的證據審查
1.主體條件的證據審查。減刑假釋主體應當為被判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罪犯,但是也包括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罪犯在死刑緩期執行期間被依法減為無期徒刑或有期徒刑后的減刑情況。因此,應當對原判決書、裁定書進行審查,核查減刑假釋罪犯是否符合法律規定的減刑假釋的主體條件。重點審查職務犯罪罪犯,破壞金融管理秩序和金融詐騙犯罪罪犯,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罪犯,嚴重暴力恐怖犯罪罪犯,或者其他在社會上由重大影響、社會關注度高的罪犯以及“踩點減刑”、立功或者重大立功減刑、減刑幅度大、假釋考驗期長、起始時間早、間隔時間短、實際執行刑期短的、考核計分高、專項獎勵多或者鑒定材料、獎懲記錄由疑點的罪犯。同時,在審查減刑假釋時,應當對罪犯是否是未成年犯、老、殘、病犯等年齡、身體狀況方面的證據進行重點審查,主要對病殘鑒定及病歷資料是否客觀真實、全面完整;醫學檢查或檢驗方法是否具有針對性;病殘鑒定結論是否合理,引用的條款是否恰當,與病歷資料之間有無矛盾等方面進行嚴格審查。
2.減刑假釋實質條件的證據審查。對減刑假釋審查,重點審查以下五方面證據:一是服刑期間的一貫表現的證據材料,重點審查有無違紀行為、違紀行為所受行政處罰的種類以及立功、重大立功表現是否屬實;二是財產刑是否執行、民事責任是否履行以及退賠退贓情況;三是原判犯罪事實、性質、情節、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和假釋的禁止性情形;四是再犯危險性,重點審查假釋罪犯的身體狀況、性格特征、假釋后生活來源和監管條件等影響再犯罪的因素;五是是否具備社區矯正條件。
根據規定,罪犯是否積極執行財產刑和履行附帶民事賠償義務與其是否有認罪悔罪表現掛鉤。對于是否具有執行履行能力,應審查證據客觀性。如可對原判認定事實情況進行分析,是贓款去向不明還是被揮霍一空,贓物能否追繳發還,罪犯之前的身份職務和經濟狀況如何,作案次數等等,綜合分析罪犯通過犯罪可能獲得的收益和犯罪收益的消費去向,從而推斷其是否具有執行履行能力。同時也應對罪犯執行期間消費情況證據材料進行分析,了解其消費水平和經濟狀況,判斷其是否有執行履行能力。實踐中,家庭貧困證明材料證明罪犯是否有執行財產刑和履行附帶民事賠償義務能力的重要書證材料。在審查證據材料中,要對出具證明的工作人員身份如何,是否有權出具;證明的內容是否真實,是否有證據證明,是否存在內容虛假等證據進行嚴格審查。
(二)減刑假釋程序條件的證據審查
1.提請階段的證據審查。這一階段由檢察機關對執行機關提請的減刑案件進行全面審查。檢察機關審查提請減刑、假釋案件證據,可以采取以下方法:一是派員列席執行機關討論減刑案件的評審委員會會議,對案卷的證據進行全面的審查和了解;二是核查罪犯計分考核原始材料、罪犯認罪悔罪改造情況材料、罪犯獎懲情況材料、集體評議記錄、刑罰執行部門審查意見,審查證據的真實性;三是以個別談話、聽取監管民警意見等方式,對某些有爭議或不清楚的事實和證據進行調查核實;四是對于專業性較強的事項,如疾病診斷情況、傷勢鑒定情況,進行文證審查;五是核查罪犯獲得行政獎勵的原始材料、罪犯歷次減刑的具體情況、罪犯此次減刑假釋與上次減刑之間的時間間隔等相關證據;六是必要時開展調查取證工作,如可以詢問本案、偵查人員、公訴人,了解原判認定事實情況、審查的疑點難點、罪犯當時的認罪悔罪情況、是否民事賠償等,以便充分評估犯罪社會危害性。[2]
2.減刑假釋審理階段的證據審查。在實踐中,減刑、假釋案件通常采取書面審理的方式,對“六類重點案件”應當開庭審理。對于開庭審理的減刑、假釋案件,檢察機關應當指派檢察人員出席。出庭檢察人員應當全面審查案卷材料,為出庭監督做好充分準備,必要時可以開展調查。出庭檢察人員在庭審中對證據的審查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詢問。針對執行機關提請減刑假釋所依據的事實和證據,出庭檢察人員可以詢問執行機關辦案民警、罪犯本人、監區民警和罪犯等其他證人。詢問的質量是其他庭審監督權力行使的基礎,因此出庭檢察人員既要事先制定詢問提綱,又要根據庭審具體情況,靈活行使詢問權,以配合法庭查明減刑假釋案件的事實和證據。二是舉證、質證。圍繞減刑假釋案件事實,經審判長許可,出庭檢察人員可以當庭向合議庭提供己方已掌握和收集的證據,并可以建議合議庭就己方和執行機關提供的證據進行質證。出庭檢察人員應針對案件不同情況,依據派駐檢察同步監督工作的成果,結合之前的詢問,充分行使好舉證、質證。三是當庭建議。根據庭審過程中,檢察人員認為需要進一步調查核實案件事實、證據,需要補充鑒定或者重新鑒定,或者需要通知新的證人到庭的,應當建議休庭。
3.減刑假釋裁決階段的證據審查。檢察機關收到審判機關減刑裁定書副本后,承辦人應當審查裁決是否正確、程序是否合法、內容有無錯漏。對審判機關與檢察機關、刑罰執行機關意見不同案件的裁決應當重點審查。檢察機關發現裁決內容有疏漏差錯等,應當向審判機關提出檢察意見;審查認為減刑、假釋裁定不當的,應當向審判機關提出書面糾正意見,并書面通知提請單位。審判機關應當另行組成合議庭重新審理。同時要對罪犯減刑、假釋后嚴重違反監規、監紀,甚至違法犯罪的服刑罪犯實行倒查機制,查是否存在偽造材料、弄虛作假情況,查是否存在對監獄警察行賄等違法犯罪手段獲得行政獎勵情況,查是否按照法定條件和程序辦理情況,一經查實,建議法院撤銷減刑、假釋;對于嚴重違反假釋規定,經監督機關和監督人員警告、勸誡后仍無明顯轉變的假釋人員,建議法院撤銷假釋收監執行監禁刑罰。
注釋:
[1]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26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減刑、假釋案件,可以采用書面審理的方式,但下列案件,應當開庭審理:(一)因罪犯有重大立功表現提請減刑的;(二)提請減刑的起始時間、間隔時間或者減刑幅度不符合一般規定的;(三)在社會上由重大影響或者社會關注度高的;(四)公示期間收到投訴意見的;(五)人民檢察院由異議的;(六)人民法院認為有開庭審理必要的。
[2]陳霽蕾:《減刑案件同步法律監督之思考——以上海監所檢察為視角》,http://www.sh.pro/csyd/jsc/jscxxyd/lryjzthd/t20131128_135791.htm,訪問日期:2015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