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琪琪

“難離難舍想抱緊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如孩兒能伏于爸爸的肩膊,哪怕遙遙長路多斜。”Eason低低唱著的歌,回蕩在無數個坐在單車后座的日子里,不同的是,“懷緊貼背的擁抱”里的那個背影,不是爸爸結實的肩膀,而是媽媽溫暖的身軀。
三歲
三歲時,單車上專屬我的寶座,是車前架上的嬰兒座。那時的媽媽年輕有活力,載著我風風火火趕去買菜。一路上不斷遇到鄰居和親戚,媽媽便時不時要停下來打招呼。牙牙學語的我咬著一路上叔叔阿姨給的各種包子、餃子,含糊不清地叫著“叔叔阿姨”,逗得他們直樂。后來,聽我爸說,那時候媽媽的臉上總是神采煥發,我從小便是她的驕傲。
七歲
2007年,單車上的那個寶座隨著我的日益長大,已經在一個午后被遺棄在單車店里,而我也開始步入小學校園。那時候,每天早晨媽媽都載著我,我就坐在她的身后,抱著她的腰東張西望,探頭探腦地尋找著新識的小伙伴,而媽媽總是在那輛單車上目送我和同學蹦蹦跳跳地進入學校。無論我何時回過頭,她總是在那里,微笑地望著我。媽媽呀,這一生無論身處何地,我都知道,當我累了回頭時,你會在那輛單車上,在那柔和的陽光中,朝我微笑,張開雙手,等我投入你的懷抱。
八歲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在那時八歲的我眼中,最嚴重的不過是,我家那輛伴隨著我長大的老單車也被遺棄在寒冷的冬夜。我只依稀記得突然有一天,媽媽的單車換成了奶奶皺皺的手掌,一日日帶我走過上學的路,一直走了大半個學期。等我再見媽媽時,我很疑惑,我問爸爸:“爸爸,媽媽怎么變成光頭了?”他眼中閃過的是那時稚嫩的我所無法理解的黯淡。從前,我最喜歡媽媽那一頭烏黑的長發,帶著淡淡的香味,可是再見她時,讓我最難忘的那頭傾瀉而下的烏發不見了。隔天,媽媽的頭上突然又“長”出一頭棕色的短發。坐在全新電動單車上的我,看著媽媽的背影,突然感覺好陌生。她那勻稱的身軀,此時肥胖臃腫;她那烏黑秀麗的長發,此時變成發黃而僵硬的短發;她那本來輕松騎著單車微微擺動的身軀,此時只能僵硬地擰動右手,靠電動單車的動力前行。我突然很害怕:我記憶中的媽媽,去哪兒了?后來的后來我才知道,一場痛苦的疾病奪走了媽媽的三個月,搶走了活力年輕的媽媽,也搶走了那輛舊單車。
十三歲
已上初中的我,學會了騎單車,此時可隨意租借的綠動單車也已在沙頭角落地。于是媽媽再也不用載我去學校。每天去上學時,帶著媽媽給準備的早餐,風風火火地沖下樓,與約好的在樓下等待著的朋友打聲招呼,跨上單車離家而去。而媽媽在廚房的窗子前,目送著我騎出小區,直到我消失在她的視野中,才解開圍裙,騎上那輛頗舊的小電動,吱吱呀呀地開著去買菜,考慮什么菜是我最喜歡的。
十五歲
已上高一的我,此刻坐在電腦前,聽著Eason的《單車》,慢慢從回憶的影片中拉出這些細瑣的片段。從單車的寶座到后座,從單車到電動單車,從我看著媽媽的背影到媽媽目送我的離去,我始終相信:媽媽呀,這一生無論身處何地,我都知道,當我累了回頭時,你會在那單車上,在那柔和的陽光中,朝我微笑,張開雙手,等我投入你的懷抱。
即使你兩鬢微霜,即使你淚水模糊了的視線,已望不清我的背影。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