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興峰
13歲那一年。梅子參加縣城重點中學的招生考試,結(jié)果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錄取。這本來是個大喜事,但對于家在農(nóng)村的梅子來說卻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因為吃住在城里,需要一筆不小的開銷啊。
父親猶豫了,對梅子母親說:“孩他娘,我看還是算了吧,別人家的孩子都沒有去縣城上,咱家的經(jīng)濟又不寬裕,而你的身子骨又弱……”梅子母親打斷丈夫的話,堅定地說:“再難也要支持她上,別人家的孩子沒有去,那是沒有考上。唉,都到這一步了,咱不能誤了孩子。”
父親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重點中學的環(huán)境就是不一樣,這里的學習氣氛很濃,競爭壓力也很大。尤其是讓梅子感到壓抑的是,這城里的學生好像都是特別有錢,無論是吃穿玩,往往都很大手大腳。梅子就不具備這些條件,家里只能勉強提供吃飯的錢,至于穿的玩的根本不可能。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梅子的心里漸漸有了一些自卑。她不斷地封閉自己,從不與人交流、玩樂,因為,她感到自己一身土里土氣的衣服是那樣的使人難堪。
慢慢地,每天坐在角落里胡思亂想的梅子在學習上分了心,期中考試時,從班級前五名一下子滑落到三十多名。班主任在班里宣布,針對這次考試,要召開一次家長會,并且規(guī)定,每一位學生的家長都必須參加。
梅子著急了,因為父親一直在外打工,根本不可能回來參加她的家長會,看來,只有請母親來了。她清楚地知道,母親來了,一定會在自己的同學和老師中間擲下一枚重磅炸彈,讓自己更是無地自容。在整個小學階段,她成績回回都是第一,從沒有讓老師喊過家長,哪怕是家長會,她只要是說母親不在家,老師也就信了,來不來都成,因為,如此優(yōu)秀的學生,喊不喊家長有什么區(qū)別呢?
母親來了,身材矮小瘦弱,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已經(jīng)看不出樣式的外套,更讓人難堪的是,母親的一張駭人的臉,一塊嚴重的傷疤幾乎覆蓋了她的整個右臉。
梅子低著頭和母親坐在一起,聽著班主任——地點著班里每一個學生的名字,并讓該學生家長站起示意。當自己母親站起的時候,梅子的臉幾乎要縮到桌肚里面,她仿佛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是在嘲笑母親嗎?
整個家長會期間,梅子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她一直是低著頭,一直在為母親那張丑陋的傷疤臉而羞愧,她甚至感到,自己成績倒退到三十多名都不是自己的錯。
會議結(jié)束后,其他人都走了,班主任把梅子母親喊到了辦公室。梅子沒敢跟過去,而是悄悄地躲在了辦公室的門外,她知道,他們一定是在談?wù)撟约簩W習退步的事情。只聽班主任小心翼翼地說:“在談您女兒的學習之前,我能冒昧地問一下您臉上的傷疤是怎么留下的嗎?”母親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在梅子小的時候,房子失火了,她還在屋里。火勢很猛,沒有人敢進去,我就沖了進去。當我向她的床跑去時,屋上的一根梁木掉了下來,為了保護她,我撲在她身上。我被砸得不省人事,等人來多了,把火撲滅,才把我們母女救出來。”
停了一下,她撫摸著被燒傷的那半邊臉又說:“這塊傷疤的由來,梅子一點兒也不知道。它在我臉上可能永遠都不會消失了,但直到今天,我從未后悔那樣做。我懂得,家里的貧困是一方面,另外,我臉上這塊丑陋的傷疤也給孩子很大的壓力,讓她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孩子越大,越會在意一些外表的東西”
聽到這里,躲在門外的梅子淚流滿面地跑了進來,一下子撲進母親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