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隔人山人海

惟念

[1]

天氣陰沉的上午，我獨自一人在家中，原本只是想找出某本舊書，收納箱忽然傾斜，一沓信封翻滾出來。我隨手撿起來看了眼郵戳，2008年4月20號。一瞬間，我愣住了，這串數字距今竟然過去了七年之久，橫跨了小半個青春期。

接連地打開了其它的信封，里面是高中課堂上我們傳過的紙條，你青澀的大頭貼，還有你送我的香奈兒試用套裝。急促潦草的字跡，故作老成的口氣，在如今看來又好笑又可愛。

陷在懷舊情緒里的我，給你發了條語音消息，讀了長信末尾的最后一句話給你聽，兩個人隔著重重山水笑得前仰后合。

“曉，我們都要為理想的大學努力喔！”

七年前，我們分別后你這樣寫道，那句話也的確鼓勵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七年后，我們再聊天，話題變成你是繼續去英國讀書還是回來工作，又或者最近忙嗎，談戀愛了嗎。

成長就是這樣悄無聲息，甚至我還沒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這一年又走到了最后一個月。國內已經進入了深冬，你現居的城市夏天才剛登場，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又即將過去一年，我真的好想你。

[2]

上個月的某晚，我赴朋友邀約去喝酒，狹小舒適的店面開在咱們高中校園的后面，沿途栽滿了梧桐樹，遮天蔽日綠意悠悠。我跟朋友說起曾深愛著這條路，因為愛撿葉子送給暗戀的男孩兒，也和彼時親密無間的閨蜜在這條路上來回走過，共享了彼此的悄悄話。

兩杯威士忌下肚，我的話變多，一個人自顧自地說起過往，到后來竟然哭了起來，如果你在的話，一定會指著我罵笨蛋，可真的只要按下后退鍵，退回到高中這一段，我的情緒就會逆反。

還記得那個2009年的國慶嗎？我在深夜給你發短信，忐忑地問可不可以暫住你家中。母親病重，親人們要帶著她回故鄉療養，那會兒我們在這個城市尚未買房，17歲的姑娘一個人獨居又太孤單危險。你問清緣由后，很快回復我說：“沒問題的，住多久都可以。”

甚至到此刻，我都能回憶起那晚的自己，無助彷徨又心酸，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覺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個，也是自那時起，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噌噌向前，再沒動搖過。

雖然最后我沒搬去和你同住，我們的關系也因為別的誤會跌至冰點，但真正感激又在乎的人，怎么舍得讓她淪為路人甲乙丙丁。忘了是怎樣和好的，但記得每個和你吃飯散步談天的午后，記得我們年少時的憂愁，你有不能在一起的戀人，我有無法挽留的別離，我們的煩惱各不相同，但我們也是在彼此的陪伴下，一點點找回屬于少女的開朗明媚。

這么說來，我們都是彼此的匠人，撫平了青春期留在對方身上的齒痕。

[3]

曾經最羨慕你，在大家埋頭學習擠上高考這座獨木橋的時候，你已經在著手準備出國的事宜。但忽略了你每天去新東方學雅思的疲憊，忘了你背單詞的枯燥，甚至到南京讀預科學校時，未曾想過你也是一個人了，既要保證學習成績，又要照顧自己。

印象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在晚自習下課后的夜里，我從公交車上下來后就能接到你的電話，你在那頭跟我熱烈地分享著精彩的新生活，我在這端為你的感情出謀劃策。公交站到住處的那段路上，因為了有了你的相伴，不再那么寒冷空曠。

我們見面的頻率越來越少，從每天到每半年，兩個人生活的差異已經顯山露水，原先關系很好的玩伴，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和你疏遠，可我們倆的聯系始終未斷。

你飛機離境的那天，我大學里的軍訓剛拉開序幕，沒有辦法請假，只能趁著休息的空當，飛快地撥通你的電話。我沒出息地說快哭了，你安慰我還會再見，九月的天空湛藍透明，每一架飛機拖出的長長流云，都讓我凝望很久。

除了那個逝去的摯愛，你是離我最遠又最在乎的人啊。我們之間有了時差，有了相反季節，我們被命運的大手推著向前，無從反抗無法改變。

語言還不是那么熟練的你，怎么去租房？從小養尊處優的你，怎么去做飯？有新認識的朋友嗎？獨處時會因為想家大哭一場嗎？

后來才發現這些擔心都是多余的，瘦小的你順利考到駕照買了車，學習的時候不遺余力，空閑時飛去各地渡假。有了心心相印的戀人又分開，逐步明確職業生涯規劃，一點點豐滿著理想的支架。

我在國內的大學混著日子，叛逆期緩緩來遲，心性浮躁的我早早從學校走出去，在社會上被虐得體無完膚。

生活里的難題一浪高過一浪，它們像是怪獸，一級比一級強大，可我們打怪的能力也在升級。兩個人的一路都踉踉蹌蹌，過程很痛苦結果還算甜美，至少我們沒有囿于庸碌平凡生活之中，仍向往著更高的領地，也在努力地去靠近。

流向相同的兩股支流，才能各自蜿蜒后交匯，最終相逢于同一片大海。

[4]

倦鳥歸巢迷途知返，2015年的秋天我終于又回到曾和你共居的城市。說不清它哪里好，但往日的靈魂又附體了，我的心不再空蕩蕩。

而你，我最親愛的牽掛的你，月底前也要回國了。世界遼闊，我們還可以去游山玩水，但一輩子都想住在合肥了。這里有我們的青春年少，有我們的歡笑和眼淚，有熟爛于心的鄉井故道。

喜歡的作家說，謝謝你喜歡我陪了我這么久，即使我自私驕傲做作的時候，你都在。這句話，就是我們七年友情最好的縮影，等我們都老了的時候，我提著一兜橘子去看你，你一定還要神采奕奕，和我笑著談天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