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情誼落成風聲

寧永顧

[一]

青春就像一場雨，我們都被淋濕了。忘記了有沒有哭，也忘記了有沒有擁抱，站在走過了幾年異常熟悉的街口，雨水從額頭一直流淌下來，我們轉身便消失了。

忘記了有沒有將嘴里的話說出口，忘記了有沒有跑，也忘記了有沒有回頭。

原來，成長就是有些屋檐不能躲，下雨也不能再一起走。但是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下雨也可以一起走的人吧？雖然最后依舊被迫分開，但是經歷過就值得。

這是青春最美好的痕跡，是年華贈予的禮物。不管最后我們能不能在一起，都值得刻骨銘心。

[一]

那個夏天還沒有結束，我們就提前接到了初中學校的通知，和整個鎮上成績排名前200的學生一起提前補課，之后參加校內考試，再從這些人中選出80個人進入A班。

遲暮寒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也得知了這條消息，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還要再篩選一次。于是那個夏天我和遲暮寒騎著嶄新的自行車，內心充滿喜悅與自豪地去學校報到，算是告別了我們的童年時代。

到了學校才忽然發現，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

遲暮寒帶我去鎮上買生活用品，順便還去了書店。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們倆買了一個類型的茶杯，他的是黃色的，而我的是藍色的，那個茶杯后來陪伴了我整個學生生涯。然后我還買了一本《呼嘯山莊》，便異常滿足地和遲暮寒回學校了。

那個時候由于是補課，男生與女生住在一棟樓里。每天天沒亮就有女生起來背英語單詞，她們都非常重視這次補課，緊張而勤奮。

直到很多天后，遲暮寒才跟我說，補課結束后要考試，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有可能進A班。我嚇了一跳，他們都是鎮上學習拔尖的學生，而且還那么拼命，我想我肯定進不了A班了，我變得寢食難安，每天跟著他們后面一起背書，絲毫不敢松懈，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很吃力了。

就那樣緊繃著神經度過了半個月，慶幸的是，我和遲暮寒都考進了前80名，也就是說我們都能進入A班。

[三]

那個時候我家剛裝電話，房間里面是主機，廚房外的墻面上掛著分機。我爸自從知道我考進了A班，變得非常興奮。時常問我遲暮寒學習怎么樣，讓我和他好好相處。而我每天最開心的事便是接到他的電話，我爸總是說他又給你來電話了，然后我就歡樂地跑過去接。這種朋友之間的友情，讓我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有了分量。在大人的眼里，我也是有朋友的人了，再也不是孩子了。

而我們聊的不過是你最近看了什么書，或是什么時候去學校之類的無聊瑣事。但是在那個急需朋友的時期，遲暮寒的確在我年少的記憶里占據了不可忽視的一部分。

我想每個人的青春都有這么一個朋友，周一早上來家門口喊自己的名字，像青春電影里演的那樣，然后主角慌忙地穿上衣服，拿起書包，推出單車，在街角買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和一杯豆漿，隨后騎上單車，消失在人海之中。在吃飯、午休的時候習慣靠在一起，搶著看漫畫。放學后等在自行車棚，一起歡樂地回家，黃昏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好像能到地老天荒……

這些遲暮寒都跟我做過。那個時候我初一，還是個胖小子。他要在我家門口等我等很久，直到我媽說“你快點兒，人家等你很久了”我才緩緩地推出自行車，跟在遲暮寒后面慢吞吞地騎去學校。由于我胖，騎車的速度怎么都提不上來。后來，一個學期還沒有過去，遲暮寒便厭倦了在路上反復等我。

我們在A班的學習生活漸入佳境，幾個月后都有了新朋友，便疏離了彼此。遲暮寒不再往我家頻繁地打電話，我爸問了好幾次后便也不再過問了。我開始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去學校和放學都是一個人在路上，有時候看見遲暮寒也沒有太多的熱情，只是笑笑就過去了。

友情斷裂之后，我們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我學習刻苦，依舊保持班級前幾，而他卻迷戀上了網絡游戲。我后來才得知，他經常翻墻出去上網，因此學習一落千丈。初一下學期開學，他轉去了B班。

[四]

有人說，青春是場兵荒馬亂的戰爭，只能顧及到自己。

或許這句話是對的吧，至少在那三年我都來不及回頭看看遲暮寒。有時候我想打破這種僵硬的關系，但都因為自尊心強拉不下面子而選擇妥協。那個時候的遲暮寒也明顯地在躲我，這使得我們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后來因為我轉學，便與他徹底失去了聯系。

一直到高三的時候，我們才再次相遇。那是一次月考，我偶然看見張貼出來的考試名單里有他的名字，我忍不住想大聲尖叫。我在心里無數次問自己是不是他，我怕只是同名同姓而已，隨后問遍以前的同學才得知，遲暮寒也轉學來了我所在的高中。

然后我就傻傻地等著，直到他站在我面前，我才確定真的是他。但是我從他面前來回走了幾次，他都沒有認出我。雖然這幾年我變化很大，但我卻能從人群中一眼看見他，而他沒有認出我，這讓我很沮喪。

不知道為什么，我仍然不敢主動去聯系他。畢竟已經五年了，也許他早就忘記了我。我和以前的同學聊天，說看見遲暮寒了，他們都說他已經變了，不再是原來的遲暮寒。我不知道什么叫“他已經變了”，但是我能夠體會到，我們真的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那些年少的時光，便是成長的痕跡。

[五]

我加了遲暮寒的QQ后，一直沒有告訴他我是誰，只是默默地關注他的動態。這是一種什么心態呢？想靠近卻害怕失望，想割斷又舍不得近十年的情誼。然而，在我還來不及與他再次產生交集的時候，陸知遙重新走進了我的生活。

一直忘記說，陸知遙是我小學時玩得好的另外一個朋友，自然遲暮寒也和他玩得很好。我們三個算是鐵三角吧，只不過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們便再也沒有了交集。

那個時候，遲暮寒成績最好，我永遠是吃力地跟在大部隊的后面，而陸知遙從來就沒有讀書的天分，整日就是瘋玩。這種狀態維持到小學五年級，被一件偷盜事件打破了，而陸知遙因此也跟父母去了北方一座小城市。

事情源于五年級的一次晚自習停電，遲暮寒和陸知遙去班上拿書包，陸知遙隨手拿了同學的東西。后來因為將東西全部還了回來，學校也沒有處分陸知遙，可是他還是準備和家人搬去北方了。

記得那天我睡得很晚，起來后，睡眼蒙眬中看見陸知遙一家在往搬家車上搬東西，我興奮地跑去準備和他一起玩，然后陸知遙陰郁低沉地說，我要走了。

我問他：“走了？還回來嗎？”

陸知遙看著我，也不說回不回來，只是看著我，問：“你會不會記得我？”

我傻傻地笑起來，“哎呀，我聽說你是去過好生活的，所以你以后肯定會忘記我的。要是以后你還能回來，記得給我帶禮物哦。”

我還想聊一會兒，但是我媽喊我回家吃飯便匆匆回了家。那個時候誰曾想到這種東西就叫離別。

而現在已經接近成年的陸知遙告訴我，那次偷盜他只是頂了遲暮寒的罪，東西是遲暮寒拿的。我記憶泛白，怪不得后來他們的關系惡化。和他走在縣城的街上，不禁有點兒唏噓，如今我們都大了，年少的情誼早就無法再來。往事也淡了，對錯之間成全了誰，只有時間能給我們答案。我聽見風聲，吹得樟樹葉子颯颯地響。

[六]

我終究沒有和遲暮寒恢復年少時期的情誼。

那年六月我高考落榜，八月就去了一座相隔幾百里的普通高中復讀。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遲暮寒，也與他再次失去了聯系。這一切都以不可阻擋的姿勢侵占了我們的安穩時光。安妮寶貝說，我們給過彼此的那些眼淚和疼痛，如風飄遠，飄遠的都是我們前行時候的過往。我想起剛升上五年級的時候，我們三個一起騎車去集鎮。南方地區多湖泊，我們路過一個又一個堤壩，風聲在耳邊就像一首歌，打著旋兒，然后從我們的額頭打馬而過。

我看見遠方的湖面波光粼粼，我們迎著風大聲說要做一輩子的朋友，然后對著彼此傻傻地笑。他們兩個突然斗氣般的蹬著腳踏板，“呼”一下就騎得很遠很遠。

而我落在后面，吃力地跟著，心想：多么漫長的行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