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舊是我最美好的少年

吳一萍

高三越來越多的功課壓在每個人心頭，讓人無法喘息，總覺得發一下呆都是浪費時間。就在無數支紅筆替換芯和黑筆替換芯犧牲的時候，高三的倒數一百天如期而至，我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

我的理科成績一直在中下游，再怎么努力肯定也走不了一本院校，更別提自主招生這種高大上的行動了。當初棄文從理的理由在我位置的正前方。

他叫顏顧，擁有著與眾不同的姓氏，同樣也擁有著無人匹敵的智商，三年高中直到上一次模擬考，一直都是全校第一。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長得特別歐美范兒，高鼻梁、雙眼皮兒、白皮膚……最最不理解的就是他對誰都是一樣的好，特別是對女生。

“這題錯了吧，欣欣，應該用積化和差來做的，你看這個可以變化……”這是他第一次和我說話。該死的夕陽包圍著他，他像一個太陽神，從宇宙的外太空直接砸在我的心臟上，“砰”的一聲。彼時我還是一條文藝汪，分科的熱潮也沒有過來，但我已經打定主意跟隨他的腳步了。

分科考試來之前，我偷偷瞄到了顏顧在理科那欄勾了對號，于是我就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勾好的文科擦了個干凈，看到和顏顧一模一樣的分科表的時候，我得意地咧開嘴笑了。

故事總是很曲折，班主任發現我改了分科表之后，連續一周把我請去辦公室洗腦。大概是因為顏顧的洗腦術太強大了，我對班主任的利弊分析完全無動于衷。最后班主任請來了我親愛的爸媽，嚴肅地告訴他們，如果我念文科就是一條康莊大道，如果我念理科那就是苦哈哈的荊棘路。我媽急了，鼻涕眼淚全部擺在我眼前，仿佛我就是那不孝女兒；我爸急了，一巴掌就扇在我臉上，火紅的手掌印給我留作叛逆的紀念。最后我雷打不動地選了理科，文綜的小霸王淪落到理科的小笨蛋，化學式經常驢唇不對馬嘴，物理的受力分析永遠缺胳膊少腿，生物的遺傳總能產生新物種。可就是這樣，我還是咬咬牙堅持下來了，因為心動太強烈。

如愿以償地和顏顧在一個班了，可是學習壓力轟然而至，以至于一學期我們在班里都沒有講過幾次話，但是每次一抬頭就能看到顏顧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學習起來也是樂滋滋的。我對文科天生的敏感，對理科真心少了根筋，這讓我每天休息的時間只有五個小時。盡管這樣，我還得仰望顏顧，還得仰望那個位于北京的大學。

顏顧之所以在我心里如此重要，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高二上學期的秋游。

作為理科實驗班，緊張的功課幾乎就是我們全部的生活，在進入高三之前，學校慣例地組織了秋游。秋游和踏青差不多的概念，也是班級一行人四處看風景、覽名勝。這么高大上的活動，我果斷穿了一件白色裙子出席了，偏偏那天降溫，我活活被凍得臉色發青。就在我要放棄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的時候，我的顏顧學霸挺身而出。我有了外套披著，他頂著三七分的頭配著襯衫，居然幻化成了王子的模樣。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看他凍得直哆嗦還頻頻回頭問我冷不冷。而別的同學都是冷嘲熱諷，說我為了漂亮不要溫度，別說同情，就是視而不見他們都做不到。我突然覺得我人生里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改了分科表，能遇到顏顧真好。

還有一次我對顏顧感恩戴德是一起從寄宿制的學校回家的時候。

已經是冬天了，天總是很早就暗了下來。別的同學父母都過來接他們了，顏顧也是一樣。唯獨我不一樣，爸媽太忙了，每周回家我都得靠自己。可我發現，晚上七點了，顏顧也沒有離開教室。空蕩蕩的教室里只有我們寫字的摩擦聲和厚重的呼吸聲。這么晚了，再不去搭公交，恐怕回不去了。我收好東西，打算離開的時候，顏顧也停了筆，他套上外套很順口地說：“回家吧？我送你吧，一個女孩子不太安全。”當他順理成章地拿過我的東西的時候，熱淚盈眶這個詞都不足以表達我的內心。

從學校到車站有五分鐘的路程，平常我都是等別的同學都回家了，再去搭車的，這些同學也包括顏顧的。今天一直等著顏顧，比平常晚了一個小時，突然我想去上廁所。學校因為學生離校，廁所不但沒有人，燈光都很昏暗。也是顏顧主動要陪我去，在門口等我的。

我把手機放在一邊的時候，聽到外面顏顧大聲地唱歌，從《兩只老虎》到《旅行的意義》，從不認真到虔誠。出去的時候，顏顧擔心地問我沒發生事吧。我答：“沒有，你的歌聲很動聽，壞人都被嚇走了。”顏顧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自己是因為擔心一個人害怕，所以唱歌給我壯膽，讓我原諒他的五音不全。我多么想告訴他，哪怕一輩子讓我聽他的五音不全我也愿意啊，可是我抵不住自己的懦弱，我回答說真的不好聽，原來好學生也有缺點啊。

那天搭的公交車特別特別慢，我覺得我身后就有顏顧的身影，他在對我揮手。那以后，我對理科的興趣突如其來，不但數學開始能和科代表競爭一二，連理綜也往前五名奔跑了。這背后是越來越少的睡眠和用得越來越快的替換筆芯。

然而好景不長，我到了學習的瓶頸期，開始走下坡路，成績不進反退。又回到了中下游的階段，攔都攔不住。不僅這樣，我長期熬夜喝咖啡的副作用也出來了，我長得胖了些，皮膚居然也黃了些。黯然神傷、自暴自棄成為了最后老師給我的定義。

顏顧依舊是風風火火的第一名，他不愛爭更不屑于努力，他天生就聰明、自由。那段時間我特別消沉，有時候上課上得好好的就會流眼淚，更多負面情緒出來以后，我形單影只地被班級孤立了。顏顧在一天中午午休的時候找了我，送了我一只手表，他說努力的人需要好好地規劃。那天之后我又走了出來，成為了他的競爭對手，又或者是他拽起來的隊友。

考試前，顏顧約我去了新北，一個酒吧。我沒見過他那么失魂落魄，下巴露出了青胡楂兒，衣服也臟污不堪。最后他告訴我，他父親生意失敗了，而他自主招生去了中科大，可家里居然連學費都湊不齊。他的人生像遇到了一場車禍，讓過去沒有憂愁的他憂心忡忡。一個驕傲的孔雀突然失去了所有華麗的羽毛，這是怎樣一種悲哀？那天，他喝了好多酒，說了好多話。我發現他其實只是活得圓滑，做生意的父親告訴他，無論對誰都要真誠，總有一天自己會受益的。所以他給女生送過傘，送給生日禮物，送過花……陪女生逛街、吃飯、學習……而我，原來只是一個他培植的對手，讓高考這場游戲更刺激。看我臉紅、看我吃力學習都是他的生活方式。

那晚我付了酒錢，花光了我半個月的生活費。第二天我在他桌子里塞了一張銀行卡，帶著密碼。那是我每年存下來的壓歲錢。我寫完題剛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滿眼通紅的他，突然很釋懷。我還他以微笑，終于自己不再渺小。

感謝那年的相遇和他對我的吸引，因為他的存在，我的努力才充滿了意義。少年在廁所外給我唱過的每首歌，都變成錄音，回蕩在我的青春里。感謝十八歲的青春和懂事的自己，未來很遠，夢想很大，你依舊是我最美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