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歲末,從北京傳來好消息:經過幾年的反復報批,我的一百五十萬 字的紀實長篇《“四人幫”興亡》 (上、中、下卷)獲得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審讀通過、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批準,將在2009年由人民日報出版社修訂出版。
《“四人幫”興亡》 是我付出精力最多、經過二十多個春秋采寫終于完成的長卷。
最初從兩本書中得到啟示
我寫“四人幫”,最初是從兩本書中得到啟示的:一是當時陸陸續續讀到的巴金的 《隨想錄》。巴老對于“文革”的深刻、尖銳的鞭笞,給了我以思想上的震撼。巴金說:“張春橋、姚文元青云直上的道路我看得清清楚楚。路并不曲折,他們也走得很順利,因為他們是踏著奴仆們的身體上去的。我就是奴仆中的一個,我今天還責備自己。我擔心那條青云之路并不曾給堵死,我懷疑會不會再有‘姚文元出現在我們中間。我們的祖國母親再也經不起那樣大的折騰了。 ”
巴金說出了振聾發聵的話:“只有牢牢記住‘文化大革命的人才能制止歷史的重演,阻止‘文化大革命的再來。 ”
另一本給我以啟示的書是美國威廉·夏伊勒所著的長卷 《第三帝國的興亡——納粹德國史》。作者掌握了納粹德國的四百八十五噸檔案,花費五年半時間,寫成一百三十萬字的長篇。
在卷首,作者引用了桑塔亞那的一句格言,那含義與巴金不謀而合:
“凡是忘掉過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轍。”
十年浩劫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巨創,絕不亞于當年希特勒納粹給德國人民帶來的痛楚。
經過二十多個春秋的努力
我作為上海作家,也從上海的歷史及其相應的文學作品加以考慮:
關于上海的開埠和“洋人”們進入上海,已經有了長篇小說 《上海——冒險家的樂園》;
關于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有柯靈寫的電影 《不夜城》;
關于上海解放的,有電影 《戰上海》;
關于20世紀50年代的上海,有周而復的長篇小說 《上海的早晨》。
我以為,內中有兩個上海的重大歷史題材,尚無相應的文學作品:
一是1921年中國共產黨在上海誕生,用毛澤東的話來說,這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卻沒有一部相應的長篇文學作品;
二是20世紀60年代至1976年10月“上海幫”“四人幫”的出現、發展以及覆滅,這一重大當代史題材,也沒有相應的文學長篇。
我決心填補這兩個空白。
關于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誕生歷程,我寫出了長篇紀實文學 《紅色的起點》。
然而,著手寫 《“四人幫”興亡》 之后,很快就發覺題材太大,篇幅甚巨,一下子難以下筆。于是,我又改變了寫作計劃,即把這一“母題”分切為四個子題,分為四部長篇,即:《江青傳》、《張春橋傳》、《姚文元傳》、《王洪文傳》。總書名也就相應改為 《“四人幫”全傳》。
1986年10月,為了慶賀粉碎“四人幫”十周年,一家出版社得知我的寫作計劃,要我把已經完成的初稿,以 《浩劫》為書名,作為“重中之重”決定以一個月的速度出版 (在當時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出版速度)。
在書稿付廠排印之后,我忽然接到出版社的電報,要我馬上從上海乘飛機趕去,有要事商議。我匆匆趕去,方知 《浩劫》 因故停止排印。我拎著一大包手稿,懷著沉重的心情,飛回上海。
后來我才知道,有人主張“淡忘‘文革”,所以對“文革”題材書籍嚴加控制。盡管在當時無法出書,我仍毫不灰心。我以為,這是一部重大題材的書,需要精心創作、精心修改。我花了一年多時間,埋頭于修改、補充。
終于,中國的政治氣氛變得寬松。從1988年初起,在半年的時間里,陸續出版了《“四人幫”全傳》 初稿。
這四本書初版本的第一次印數,頗為耐人尋味:《江青傳》,二十萬冊;《張春橋傳》,十五萬冊;《王洪文傳》,十三萬冊;《姚文元傳》,五萬冊。
這印數,其實從某一方面反映了“四人幫”四個人的不同的歷史影響力, 也反映了普通百姓對他們不同的“興趣度”。
這四本書初版本的出版,引起各方注意。許多報紙加以轉載或者發表報道、評論。
我以為初稿還很粗糙,又繼續進行修改、補充。在1993年,出版了 《“四人幫”全傳》 修訂本。
《“四人幫”全傳》 出版之后,成為遭受盜版的重災戶。光是我所收集到的 《江青傳》 盜版本,竟然達八種之多!
《“四人幫”全傳》 是四本各自獨立而又相互關聯的系列書。在寫作 《“四人幫”全傳》 的時候,感到存在這樣的難題:
“四人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拿批判 《海瑞罷官》 來說,在 《江青傳》 中要寫到,在 《張春橋傳》、《姚文元傳》 中也要寫到。如果都寫,彼此有重復感。如果只在 《江青傳》 中寫到,《張春橋傳》、《姚文元傳》 中不寫,則又不行,因為批判 《海瑞罷官》 畢竟是張春橋、姚文元歷史上的重大事件。
為了解決這一難題,我在寫作的時候,有一詳略總體考慮:
某一事件以某人為主,則在此人傳記中詳寫,而他人傳記中則略寫。仍以批判 《海瑞罷官》來說,《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 是姚文元寫的,在 《姚文元傳》 詳寫,而在 《江青傳》、《張春橋傳》 中略寫。采取這樣詳略有別的方法,大體上解決了王張江姚這四本長篇傳記的互相重復問題。
不過,王張江姚畢竟是一個“幫”,是一個整體。在完成 《“四人幫”全傳》之后,我又著手把四本書合并成一本書,把“子題”合并為“母題”回歸最初的創作設想,書名改為 《“四人幫”興亡》。
在 《“四人幫”興亡》 中,把“四人幫”作為一個“幫”來寫,不僅把“四人幫”的興衰清楚地勾勒出來,而且完全解決了彼此的重復問題。
經過前后二十多年的努力,經過多次修改和不斷補充,我終于完成了一百五十萬字的長卷《“四人幫”興亡》。
從大量檔案中追尋歷史真相
在 《“四人幫”興亡》 出版之際,回顧漫長而又艱難的創作歷程,感慨萬千……
歷史的迷霧需要經過時間的沉淀,才能漸漸看清。大量地收集各種“文革”資料也需要時間。
我希望本書不僅僅是文學作品,而且具有一定史料價值。正因為這樣,我在寫作中十分尊重史實,以大量掌握第一手資料作為前提。
我所需要參考的檔案絕大部分被視為“禁區”不可接觸。差不多每去一處查看“文革”檔案,都要花費很多口舌。
為此,我向上海作家協會黨組遞交了創作報告,并報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獲得支持,使我得以進入“種種”禁區。
我吃驚地發現,“文革”檔案處于相當混亂之中。比如,張春橋在安亭事件時給王洪文所簽的“五項條件”手稿,是研究上海“一月革命”的重要檔案,竟在一個與此毫不相干的檔案室里收藏著。又如,姚文元之父姚蓬子的檔案, 我在上海市公安局檔案室里找不到 (在“文化大革命”中已被作為“防擴散”材料燒毀),卻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的檔案室里偶然翻到。因為姚蓬子曾經擔任上海師范學院教師,而上海師范學院又一度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的一部分。
上海第一醫學院一個“造反兵團”頭頭的工作筆記本,引起我的注意。因為此人的筆頭甚勤,看見街上貼了什么大字標語,都要記下來;出席“市革委會”會議,誰發言他都記下來,所以他的十幾本工作筆記本,成了研究上海“文革”可供參考的資料之一。
張春橋之妹張佩瑛在1954年所寫的一份自傳,其中有不少內容可供寫作 《張春橋傳》 時作參考。那時,張春橋尚未“青云直上”,內容大都真實可靠。
在“文革”中,當王洪文青云直上的時候,曾叫人捉刀,寫了一本三四萬字的“大事記”詳述王洪文造反之初的歷史。這份“大事記”在王洪文被捕后,他的小兄弟曾打算塞進一段鐵管里,兩頭焊死,埋于黃浦江江堤之上。我得知有這么一份重要檔案,追蹤尋找,終于在上海國棉十七廠查到。我家在上海西南角,國棉十七廠在上海東北角,我要斜穿整個上海市區,換好幾輛公共汽車。往往清早6時離家,8時多才能到達國棉十七廠。在這家工廠的人事科,一邊閱讀,一邊抄錄,花費了幾天時間。這份“大事記”成為我寫作 《王洪文傳》 很重要的參考材料。盡管這份“大事記”吹噓王洪文的“光榮史”,但所載事件的日期基本準確,而且內中提到的事件發生的地點、人名,都成了我作進一步采訪弄清真相的線索。
同樣,我查到姚文元親筆填寫的履歷表,也為我寫 《姚文元傳》 提供了很多方便。
有一回,我在某檔案室查到一箱重要檔案,花了一個星期,天天前去摘抄,雖然抄得非常吃力,但收獲頗大,這使我非常高興。
圖書館是我創作的另一“方面軍”。
張春橋、姚文元、姚蓬子是作家,我必須查閱他們的全部作品。
江青20世紀30年代在上海時,也寫了不少文章,大報、小報關于她的報道多達二百二十一篇,也必須逐一查閱、復印。
去圖書館查閱“文革”資料,手續也夠麻煩的。幸虧我已經有了與檔案部門打交道的經驗,何況圖書館終究是文化部門,比之組織部門更能與我接近,終于逐一打開大門,讓我查閱、復印。
當年的各種“文革”小報、傳單,雖然有的不甚準確,有的甚至摻假,但只要加以鑒別,仍不失為重要參考資料。例如,那各種不同版本的 《林彪選集》、《江青文選》、《中央首長講話集》,都有一定參考價值。“武漢三司革聯司令部秘書組編”的 《廬山會議文件集》,內中收入關于廬山會議的文件、講話,很有參考價值。那本在“文革”中用紅塑料封皮精裝的 《兩報一刊社論選》,是研究“文革”必不可少的參考資料,為我節省了查閱社論的時間。
說來也有趣,當年幾乎能一口背誦的 《毛主席語錄·再版前言》,我要用時卻查不到。為什么呢?自從林彪“折戟沉沙”之后,按照當時的規定,必須從每一本 《毛主席語錄》 中撕去 《再版前言》。我翻了一本又一本“紅寶書” 都不見 《再版前言》。幸虧找到一本“漏網的”,上面居然還保存著 《再版前言》!
當年的 《工人造反報》、《井岡山報》、《新北大》、《紅衛戰報》、《文藝戰報》 等,我都逐一查閱。我偶然發覺,當年上海的 《支部生活》 雜志,刊載一系列“文化大革命”期間的中央文件,當即復印。
我得到有關部門的支持, 獲得當年上海向中央專案組有關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的上報資料……
后來,我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中國問題研究所,查閱了《新編紅衛兵
資料》 (《A NEW COLLECTION OF RED GUARD
PUBLICATIONS》),共二十大本,內中收入中國“文革”中各地紅衛兵及其他群眾組織出版的小報(又稱 《文革小報》)。有 《井岡山》、《農奴戟》、《六月天兵》、《北京公社》、《赤衛軍》、《民院東方紅》、《長纓》、《長江風云》、《常州工人》、《八八戰報》、《安徽八·二七》,等等。還有香港東方出版社出版的 《“文化大革命”博物館》 上下卷大畫冊、《中共“文革”運動中的組織與人事問題》,等等。他們也收藏上海“文革”史料整理小組編輯的 《上海“文化大革命”史話》 一至三卷以及北京國防大學內部出版的三大卷 《“文化大革命”研究》。
我對他們收藏的臺灣 《中共研究》 雜志社出版的 《中共年報》 (1968年前稱《匪情年報》) 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套書,一年一厚冊。我多次到那里,逐年細細查閱。雖然是臺灣出版物,帶有明顯的國民黨的政治傾向,但是其中一些文章和資料,還是頗有參考價值。比如,在1969年出版的 《中共年報》 中,對中共九屆中央政治局委員作了詳細介紹。內中關于江青的介紹,大約有五千字,詳細記述江青的身世、30年代在上海的影劇活動、進入延安的情況、“文革”中的崛起等。內中寫及與江青十分熟悉的姚克 (電影 《清宮秘史》 編劇) 對江青的評價:“不結人緣,落落寡言”,“為人器量狹小,心狠手辣;得意時高視闊步,睥睨一切”,“野心甚大,睚眥必報”。年報中關于張春橋的介紹更為詳盡,長達萬字。文中說:“張春橋和江青、姚文元等都是靠‘文革起家的,我們可以稱他為‘文革派。”臺灣在1969年對于正紅得發紫的“文革派”人物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的評述,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的。
尋訪歷史的當事人
那些“文革”的“死材料”幾十年后以至幾百、幾千年后,后人仍可查到。挖掘“活材料”以至搶救“活材料”,是一項極為重要、刻不容緩的工作。 “文革”的許多當事人尚在,必須趕緊做好采訪工作。于是我采取了大量查閱“文革”檔案、資料的“死材料”與采訪歷史當事人的“活材料”相結合的工作方法。
同時我以為,進行“文革”史的采訪,既要廣泛訪問在“文革”中蒙冤受屈者,同時也應訪問那些“文革大員”。1986年10月9日《社會科學報》發表報道 《葉永烈談要研究“文革”》 一文,我對該報記者說過:“現在,‘文革剛剛結束十年,可是‘文革材料分散各處,很多飽經風霜的老同志要請他們留下口碑,那些‘文革‘風云人物,也應讓他們留下史料,這些都有待人們趕著去做。”
在采訪時,我一般盡量爭取被采訪者的同意,進行錄音,這些錄音磁帶,我作為史料永久保存,并擬在若干年后捐贈給歷史學家或者我在1986年曾建議成立的“文革”研究所 (當時許多報刊刊登了我的關于成立“文革”研究所的建議)。因為錄音遠比筆記準確、詳細,而且所作速記往往只有我自己看得懂,后人難以看懂。
這些年來,我走南闖北,走訪了眾多的“文革”受害者,記下中國歷史上那苦難的一頁。
北京大學原校長兼黨委書記陸平,是“文革”的“重災戶”。“文革”第一炮,打的就是他。他很詳細地向我講述了自己在“文革”中的苦難經歷。
在北京陸定一家中,我與嚴慰冰的胞妹嚴昭多次長談。“嚴慰冰案件”(簡稱“嚴案”) 是“文革”大案之一,嚴昭痛訴林彪、葉群對嚴慰冰的令人發指的殘酷迫害。她還由“文化大革命”回溯到延安時代,談到那時的嚴慰冰與葉群的沖突,談到那時陸定一與嚴慰冰的戀愛、結婚,談到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的戎馬生涯等。
賀綠汀是張春橋、姚文元的“死對頭”。在“文革”中,賀綠汀堅強不屈,人稱“硬骨頭”。我多次訪問賀綠汀,請他詳細地敘述他與姚文元關于德彪西的論戰和他在“文革”中與張、姚的斗爭。
東海艦隊司令陶勇之死,是“文革”大案之一。為了探明陶勇之死,我一次次訪問東海艦隊司令部,走訪他的幾位老秘書、他的家屬以及有關當事人,甚至訪問了當年解剖陶勇尸體的醫生。
秦桂貞是江青 20 世紀 30 年代在上海時借住的那家的女傭,深知江青底細,為此,秦桂貞在“文革”中被江青騙往北京,投入秦城監獄。尋訪秦桂貞頗費周折,因為她早已退休,很難尋找。經過友人幫助,這才在一鮮為人知的地方找到了她。然而,她卻又不愿接受采訪,因為有關部門已對她作了一些規定,務必辦妥必要的手續,才予接待。于是,我只得再奔走,辦妥手續,秦桂貞給予了接待。她一打開話匣子,我才發現,她是一位非常熱忱的老人。雖然文化粗淺,但記憶力甚好,敘事也有條有理。說到江青恩將仇報,她咬牙切齒,潸然淚下。她四小時的談話,為我寫江青提供了翔實而豐富的“活材料”。此后,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常去看望她。她甚至帶我到江青當年在上海的住處。直到她離開人世,我還參加了她的追悼會。
在最高法庭審訊江青時,與秦桂貞同去北京、出庭作證的是鄭君里夫人黃晨。在20世紀30年代,她叫江青“阿藍”,江青叫她“阿黃”。她倆往往同買一塊料子,同做一色上衣。可是,在“文革”中,江青對知情甚深的鄭君里、黃晨進行殘酷迫害。黃晨的回憶,清楚地刻畫出當年江青的形象。我慶幸及時采訪了黃晨。不久之后,她便病逝了。
毛澤東的兒媳劉松林、劉少奇夫人王光美、陳云夫人于若木,在“文革”中深受江青迫害。我分別采訪了她們。
王觀瀾夫人徐明清,是江青當年在滬時的團支部書記,江青進入延安又是她介紹的,是極為重要的知情人。我在北京對她進行了多次采訪。
在北京,我還采訪了原“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劉志堅將軍;江青前夫黃敬 (即俞啟威) 之胞妹俞瑾;采訪了王稼祥夫人朱仲麗 (《江青秘傳》作者,曾經為毛澤東、江青看病);曾經為毛澤東侍讀的蘆荻教授,她向我講述了“批 《水滸》 運動”的來歷……
在四川,中共中央辦公廳原副主任、中央警衛團團長張耀祠將軍,接受了我的采訪,第一次詳細透露了親手拘捕江青的全過程。
在美國,我采訪了紅衛兵領袖、當年清華附中學生駱小海。他是紅衛兵的倡議者之一,也是所謂紅衛兵“三論”,即 《無產階級的革命造反精神萬歲》、《再論無產階級的革命造反精神萬歲》 和 《三論無產階級的革命造反精神萬歲》 的起草者。
在上海,《解放日報》原總編王維,《解放日報》原副總編夏其言,《文匯報》 原總編陳虞孫,《文匯報》 原辦公室主任全一毛,上海出版局原局長、著名雜文作家羅竹鳳,上海圖書館參考書目部原主任葛正慧,中共上海市委教衛部原部長常溪萍的夫人陳波浪……他們從不同的角度揭發了江青、張春橋、姚文元在上海的劣跡。
為了弄清姚文元新中國成立前入黨的經過,當年他的入黨介紹人、支部書記、支委給我諸多幫助。他們和我一起聚會,共同回憶。這樣相互啟發,你一言,我一語,使回憶變得更為準確、豐富。
老作家樓適夷則向我暢談了他所知道的姚蓬子。他還介紹我去采訪了姚蓬子的胞妹,使我對姚家的身世有了第一手的了解。我前往姚文元的故鄉——浙江諸暨采訪,姚公埠的老鄰居以及諸暨縣檔案館給予熱情接待;關于姚蓬子在南京獄中的情況,我訪問了當年國民黨中將湯靜逸先生。很可惜的是,我曾向丁玲談了我要寫姚蓬子,當時她太忙,說過些日子約我細談,不料她竟與世長辭……
當年在反“右派”時挨過張、姚之棍的老作家施蟄存,熟知張、姚的底細。十八歲的張春橋剛從山東來到上海灘,便在施蟄存手下干活。張春橋不懂裝懂,亂標古書,正是被施蟄存發覺,停了他的工作。當時的 《小晨報》,曾詳細對張春橋的劣行作了報道。施蟄存也與姚蓬子相熟。丁玲第一次結識姚蓬子,便是在施蟄存的婚禮上……
這些年,我奔走于“文革”受害者的家庭,訪問了眾多的“重災戶”。他們對“文革”的控訴,激勵著我前進——盡管這是一項工程量大、頭緒繁多的工作,我仍堅持去做。他們賦予我一種歷史的使命感。這樣,我的調查,我的研究,我的寫作,不再是我個人的事情,而是對歷史負責,對黨和人民負責。我深感遺憾的是,電影 《東進序曲》 中挺進縱隊政治部主任黃秉光的原型、上海市委前統戰部部長陳同生之死,是上海“文革”大案之一。我曾訪問過陳同生夫人,只粗粗談一下,原擬過些日子再訪,她卻突然病逝,我遲了一步……
我還采訪了當年的“文革”大員們:
我多次采訪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他回憶了《五·一六通知》、《十六條》 等“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綱領性文件的起草經過,回憶了他奉命前往人民日報社“奪權”的經過,“中央文革”小組的成立經過,他與“第一副組長”江青的矛盾,他如何倒向林彪以及在中央九屆二中全會上遭到毛澤東痛斥的經過……
我多次采訪“中央文革”小組組員王力,他的回憶提供了“文革”初期的重要第一手資料。他還把諸多手稿交給了我。
我還多次采訪了“中央文革”小組成員關鋒和戚本禹。
我訪問了當年 《紅旗》 雜志編輯、“揪軍內一小撮”社論的起草者林杰。
我實地走訪了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當年在上海的住處,走訪了江青進入延安時所去的西安七賢莊八路軍辦事處,江青生活或者學習過的延安鳳凰山、楊家嶺、王家坪、棗園以及中共中央黨校舊址、魯迅藝術學院舊址, 走訪了北京中南海毛澤東、江青住處。
雖然我終于完成了長卷 《“四人幫”興亡》,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這一寫作已經畫上了句號。我仍將繼續采訪、補充、修改,以求寫出更加豐富、充實的 《“四人幫”興亡》。
(選自《歷史的警示》/《名人傳記》編輯部 編/河南文藝出版社/ 2015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