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明代江山《廿七都山圖》的由來與考證

繪制于明代萬歷年間的江山《廿七都山圖》，現珍藏于江山市檔案館。該圖內容囊括從江山縣峽口峽里開始到大巒口定村、雙溪口、周村等鄉山場的地名、地形、地界和山場所有權人的姓名、計稅面積等信息，對當時這些鄉的人口分布、居住情況、家族繁衍、姓氏變化及山名、地名、山場面積、界址、產權所有人等都做了詳細記錄，是罕見的珍貴史料，對于研究明代官府土地管理、依法納稅等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對當今修志以及研究文史、稅收政策等也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本文就近年江山對《廿七都山圖》的研究開發情況作一梳理和分析，以饗讀者。

江山廿七都，大部分屬于江山與浙江省遂昌縣、福建省浦城縣交界的山區地帶，即原江山峽口、大巒口、周村、定村、雙溪口等鄉鎮轄地。江山《廿七都山圖》，由長235毫米、寬135毫米的棉紙，以墨汁、毛筆手工繪制而成。翻開山圖，頁面圖形形象逼真，線條均勻流暢，字跡蒼勁有力。字體規范，清晰透析，沿仙霞山脈自東向南測繪。冊頁上方為山場號，中間為山場圖，下方右邊清楚記載著土名、四至，左邊記載著原業主、計稅山場面積。整套山圖除封面和少部分頁面有蟲蛀、破損外，總體保存比較完整。

該圖是1992年江山市定村鄉白沙村時任村支書、《白沙村志》副主編毛兆豐移交給市檔案館保管的。當時，市檔案館保管人員將《廿七都山圖》分為三冊，簡單地用50克的白紙作封面，以裝訂檔案的常用方法對其裝訂，在封面上寫上《廿七都山圖》字樣，之后就將其塵封在檔案庫房里。

一、《廿七都山圖》的年代考證

據考證，明朝初期實施了“核田法”與“戶口田產簿籍”，編制出土地田產登記管理及據以確定賦役稅收的魚鱗圖冊，詳細記載每宗土地的業主姓名、方圓四至等，并同時頒布了各種法令，明令禁止和嚴厲打擊侵占土地的行為。《廿七都山圖》與田圖一樣同屬魚鱗圖冊，但由于朝代不同，其歷史上的影響也不同，史料價值、研究價值更不同。因此，確定《廿七都山圖》所屬的朝代年號，顯得極為重要。

王臣，步鰲王姓家族人，其時在江山縣衙課程司供職，專門負責山圖的測繪工作。在《廿七都山圖》中，可找到王臣的名字。其中：《廿七都山圖》第一冊，山號七千零九十五號中有這樣的記載：土名，高路東坂田后民山。東至主大尖頂，西至田 ，南至十三稱田盡處小塢心隨水上透石跶天且至頂，北至朱公降背分水，計稅貳拾畝，原業王臣。《廿七都山圖》第一冊，山號七千零九十八號中同樣有這樣的記載：土名，下尖坑民山。東至隋尖隨降犀曲透下分水，西至水坑，南至墳及屋，北至中降尖分水，計稅叁拾畝，原業王臣10畝，其他5戶20畝。《廿七都山圖》第二冊，山號七千二百七十三號中記載有：土名，黃敖灘民山。東至人家后降背直上天井堂， 西至上白磨坑口降背直上透尖，南至大降，北至大溪，計稅陸拾畝，原業王臣38.3畝，其他3戶共27.7畝。《廿七都山圖》第二冊，山號七千乙百零六號記載有：土名，九磜黃鰲灘民山。東至九磜坑直上透大圳，西至白馬淤由嘴降背直上透圳，南至大溪，北至大降尖，計稅肆拾畝，原業王臣。除上述之外，還有多處王臣山場的記載，這些山場都在江山縣域的東向，即廿七都范圍。

江山《太原郡三槐堂步鰲王氏寅毛祀族譜》中有這樣一段記載“第十三世仁廿八茂盛公長子，臣，行義四十，監生，生于明正德六年辛未十二月十五日，終於明萬歷十八年庚寅三月初三日，享壽八十歲，葬于舊廿七都土名黃鰲灘山磚墳坐西南向東北。該墳二零零六年因改田由茂皋、培炳諸公擇日祭奠并遷至高處。該山公手主丈帝字七千二百七十三號共山稅六十畝已該稅叁拾八畝叁分”[1]。從王臣的生卒時間可以推出，這冊《廿七都山圖》，是在明代萬歷年間完成的。

為進一步確證《廿七都山圖》的時間，我們從《廿七都山圖》第一冊山號七千零三十二號中又查到了這樣的記載：土名，東家凌桐樹坳后民山。東至大橫降尖，西至柴塢降尖隋跶直透降，南至小桐塢大坳門隨水流下豆大降，北至桐樹坳降尖，計稅叁拾畝 ，原業程謙；又從《廿七都山圖》中第一冊山號七千零二十六號中發現有這樣的記載：土名，東家凌門前民山。東至大坑，西至大都降，南至新田前大降直上透尖，北至里屋門前水坑直上橫降，計稅伍拾畝，原業程謙。程謙在《廿七都山圖》中還有其他多處山場。據《須江程家嶺程氏宗譜》[2]記載：程家嶺程氏第七世（康字輩）裔孫中有程謙、程道成等。程謙排行二十二，道成排行八十一，都是太學生。程謙生四子：長德生，生于明嘉靖二十五年五月十八日；次德春，生于明嘉靖三十九年正月二十二日；三德芳，生于明嘉靖四十一年三月十二日，兄弟皆葬于廿七都地名獨山降。程謙之父名程相，其曾在明代嘉靖年間修筑督理江山縣東段城垣；程謙三子德芳新建“小星樓”，次子德春在明天啟年間建江山東鄉昭明橋，又與弟德芳重建始于宋代的逸平[3]書院 。據此可知，《廿七都山圖》完成于明代萬歷年間。

二、《廿七都山圖》的繪制考證

（一）時代背景

據《明神宗實錄》記載：張居正“受顧命于主少國疑之際，遂居首輔，手攬大政，勸上力守（行）祖宗法度，上亦悉心聽納。十年內海寓（內）肅清，四夷詟服，太倉粟可支數年，冏寺積金至四百余萬，成君德，抑近幸，嚴考成，綜（核）名實，清郵傳，核地畝，詢經濟之才也”。梳理張居正改革，雖然內容十分繁雜，焦點卻始終不離稅政。萬歷六年（1578），張居正下令清丈土地，清查大地主隱瞞的莊田，三年后在全國內推行了一條鞭法，改變賦稅制度，把條項稅役合并，按畝征銀，雖然沒有徹底貫徹，但納稅土地從四百多萬頃回升到七百萬頃以上，使政府的財政情況大為改善。

江山縣是一個“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山區縣，僅靠田地稅收不僅完不成國稅，甚至衙門的正常開支也有問題。怎么辦？知縣從明代的稅制中找到答案：清丈土地。山場乃是土地也。于是，命令在江山縣衙課程司供職的族人王臣，組織人馬清丈山場，核實山場面積，爾后以畝納稅。王臣接到命令后立即組織好清丈隊伍，帶上非常簡單的丈量工具，銅鑼、指南針、木尺，扛上筆、墨、硯臺、紙張，挑上糧食、干菜、鹽肉等食品和日常生活必需品，捎上蚊帳、防暑驅毒蟲、治蛇傷草藥，從江山縣城的大南門碼頭，乘船逆水而上，到達峽口碼頭后，途步進山。進山后立即投入工作，白天頂烈日、冒嚴寒、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披荊斬棘測量、擬草圖，晚上校對核查、繪山圖。在他的帶領下，清丈隊的隊員，歷時二年零一個月，克服各種艱難險阻，踏遍了整個廿七都，所有山降、塢、溝、洋、凹、欄、嶺、尖，終于完成了測繪任務。

（二）測量繪制

“魚鱗圖冊”是中國古代歷史上最具有代表性的土地登記方式之一。冊中將田地依次進行排列，并標明土地的所有人與四至。明清時期大多土地登記都沿用北宋王安石變法“以東西南北各千步為一方，四周立標確界”的這種方式確定面積，所繪的畫形似魚鱗被稱為“魚鱗圖冊”。田地可以這樣測繪，那么，山場能采用這種辦法嗎？王臣是采用什么辦法測量繪圖的呢？百年前，廿七都區域內山高林密、野獸出沒無常、毒蛇四處橫行、崎嶇羊腸小道布滿荊棘、山間瀑布直瀉、小溪流水潺潺。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簡陋的清丈設備、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清丈隊伍、清丈時間非常緊迫的情況，王臣當時測繪山場時，在借鑒魚鱗圖冊丈量繪制田地辦法的基礎上，又汲取傳統清丈山場的經驗，采用了“一看、二聽、三記、四繪”的清丈繪圖法。

一看，就是看山場的地形地勢，根據不同的地形地勢，分別向東西南北方向派出人員作“標桿”。作“標桿”的清丈隊員，常常淌過冰冷的滿膝蓋的溪水，登上寒冷陡峭山坡，攀上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峰，方能到達指定位置。二聽，就是讓不同位置的“標桿”聽敲銅鑼的聲音，等各個方向的“標桿”回來，根據其反映的銅鑼聲音的強弱，確認山場面積，并做好界址的記號。如東以xx降為界，西以xx巖石為界，南以xx山溝為界，北以xx山塢為界等等，再根據山場地形畫上草圖，標出地號、然后繪出山場圖。三記，是在圖下方寫上土名，東西南北的終點標界，計稅山場面積和原業主。如同一地號多位原業主，還有標出各原業主的姓名，所計稅的山場面積。四繪，最后用毛筆、棉紙繪制成正圖。例如：《廿七都山圖》第一冊，第七千零三十七號，山名，東家凌在春坑民山，原業主王道成，計稅伍拾畝。其界址：東至大坑，西至橫降大尖，南至墦桃降門前水坑直上，北至由跶降分水。《廿七都山圖》第一冊，第六千九百七十七號，山名土名峽垅坑民山，業主王茂，計稅叁拾畝。其界址：東至水坑，南至坳門，西至大降背，北至雙垅下程相山降背分水。這樣測量繪制的圖冊，直觀、易懂、界清，一目了然。

三、《廿七都山圖》的收藏與保管

據清光緒廿八年《步鰲王氏宗族譜》記載：王臣先后娶鄭氏、劉氏，生有二子。長子諱禧瞬，行禮四十四，在閩省汀州府上杭縣任典史，名登上杭邑志；次子諱禧文，行禮七十五。王臣完成《廿七都山圖》時，深感自己親手測繪的這冊《廿七都山圖》有非常重要的保存價值，將來用處很大 ，就專門保留了一份給長子王禧舜并叮囑，一定要精心保管，代代相傳。清乾隆年間由王庭謀保管；道光、同治初期由王汝梅保管；同治至民國直至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由王世喜和他的后裔王錫純、王懋皋保管。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這份《廿七都山圖》作為“變天賬”被“紅衛兵”查抄后沒收，并丟在定村公社駐地的辦公樓二樓，與其他查抄資料堆放在一起。當時的定村鄉文書徐壽權看到這本用清粗布作封面裝訂成的書后很感興趣，就悄悄塞在襯衫內帶回了寢室，并將其清理干凈后放在辦公室文件柜里鎖好。1973年，徐壽權因工作原因又把它交給定村鄉林技站干部王植滿保管。1989年，因人員變動，王植滿再把它交給定村鄉林技站站長廖水法保管。1991年，定村鄉白沙村寫村志要查“資料”，廖水法就把這本“資料”轉移到了白沙村志撰稿人毛兆豐手里。時任《白沙村志》主編、江山市史志辦副主任毛東武先生看到這本歷經滄桑周折的圖冊后，深知其價值重大，故動員毛兆豐將其移交市檔案館保管。

注釋與參考文獻：

[1]王厚讓.《太原郡三槐堂步鰲王氏寅毛祀族譜》.江山.2011.卷之三（上）.世系傳.5.

[2]程肖華.《須江程家嶺程氏宗譜》.江山.2015.卷四·行傳（甲）.12.

[3]《同治江山縣志》：江山.清同治十二年（1873）.卷九.人物志一·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