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孫天嬌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最后一絲陽光隨著時間一起流逝進山谷，烏黛色的云層便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直至布滿整個天空。先是沾滿水的墨，黑白分明，畫出一道交界線。緊接著是微沾水的墨，有意無意，添上幾道影與暗。最后是飽滿的墨，層層鋪染，拉開最后的序幕。

急躁的聲音此起彼伏，煩悶的空氣中流淌著陣陣火藥味，稍有不慎點著引線，損失絕不會是一輛車而是整街車。工薪族對下班高峰期避之不及又無可奈何，只得任由點點時間從歸路中飛速逃走。直到月上柳梢頭，彌散的氣味才因人的減少而消失殆盡。喧鬧的街道停滯下兩兩三三的嬉鬧，從中透出另一股清凈。焦煩滲入平靜如同烈酒遇到清泉，將火辣干澀一一并除只留下溫雅甜淡。溶溶月光便趁著此時悄然飄進千家萬戶，也有不慎落在樹間的，幾度錯落劃成數道斑駁映在街邊。路邊的小攤總是最先出頭的，四季變換總能觸及他們敏感的神經，換的總比賣的快。晚上的叫賣遠比早上熱鬧，過路行人不少，同行更不少，隔著道也聊聊話拉拉家常，興致來時顧客倒被晾在一旁，直到來客作勢要才趕忙出聲，一個勁兒的道歉折價硬是將人勸回，最后一句“歡迎下次再來”滿滿的抵銷先前不良影響，緊跟著頭一擺身一搖接著討論未完的話題。談笑間，月亮已在云里霧里穿梭許久，寸寸而上，直至凌空高懸，模模糊糊散著光提醒街上的人，小販們打點好余下的行李，匆匆踏上返程。路人滿載而歸，街道復又清寂，閑散的動物怎能錯過這樣的時機？屬于自然界的藝術家們，按著獨有的方式，悄悄地行動著，在夜的舞臺上，演出它們的各自的魅力。

幾聲呼喚，幾聲應答，排在枝上的鳥兒分散而去，小點的依舊會貪戀玩耍，最終在大點的驅趕下不情愿地飛走。順便帶走白天還未散去的喧鬧，空氣中出現暫時的休止符，顯得沉悶悶的，沒有生氣。所幸，月亮撩起了誘人的面紗，將休止符隱藏。霧蒙蒙的光，鉆過烏黛，似真似幻，如絲如水，傾瀉于大地。質地柔軟，輕盈，順滑，冰涼的光，輕輕地飄到夜的每一處角落，化成一灘灘的淺淺的清流，最終清流縱橫交錯，凝為月光河。夜的生物，像是得到最高級號令，“嗖”的一聲齊刷刷地出現。白日里懶散的蝙蝠，仗著靈活的身姿，最先出現在河里，不知疲倦地一遍遍跳舞。貓踏著優雅的步伐，搖晃尾巴走進河流，一改平日里懶散的氣息。后來者不甘落后，上場儀式已從單獨上場改為組隊上場，蟈蟈是其中的典型，田間的藝術家，鳴叫不止，清脆聲傳遍整條河流，頻頻引得觀眾駐足，通宵達旦。

有了這些喧而不鬧的因素，河流不似開始時冰涼，漸漸有了暖意，融進夜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