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教育”背后

特約記者_王夢倩 攝影_溫笑寒 王夢倩

“隔代教育”背后

特約記者_王夢倩 攝影_溫笑寒 王夢倩

中國正在成為世界上為數不多普遍存在“隔代教育”現象的國家。《中國青年報》的一項全國范圍內的“隔代教育”調查結果顯示：中國近一半的孩子是跟著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長大的，遠遠超過了親子教育。

對“隔代教育”現象的反思不斷涌現，矛頭直指作為教養人的老年人。長期從事青少年心理咨詢的宋少衛在《非常祖母的隔代教育》中指出，“老年人傳統的看護模式在當今社會受到了很大的挑戰（比如電視、網絡、游戲等），也出現了許多他們想不清的問題（例如青春期逆反、虛擬網絡人格等），甚至一些像吃飯睡覺這樣的小事情也變得與以往不同。”

現今56歲的陳阿姨一直有個心結，她說，“年輕人那些花哨的新理念，哪如老手法實用。孫子爸媽，一會兒鼓勵教育，一會兒又說需要適當批評，一會兒又弄出個挫折教育，有啥用處？倒是把我和孫子折騰得夠嗆！”

和陳阿姨一樣困惑的老人不在少數，隔代教育引發的家庭矛盾層出不窮，也是不爭的事情。“隔代親”是天倫人理，尤其是在面對唯一的孫兒孫女時。老人無條件的付出、帶娃時的小心翼翼和滿腔熱情，卻一直在“隔代教育”探討的范圍之外。面對“隔代教育”的種種批評以及現實情況，老年人的教養之路又該何去何從呢。

陳婆婆的一天

9月的一天，天微亮。陳婆婆總會在六點準時起床，兒子一家還在睡覺，她輕輕地幫孩子們關上了臥室的門。簡單的洗漱之后，陳婆婆進入廚房給孩子們做早飯，一切都輕車熟路。兒媳昨晚告訴她想吃稀飯，她切了兩個紅薯放入鍋中，備上一疊泡菜。鍋里的稀飯“撲哧撲哧”煮著，緊接著給孫女煮雞蛋、熱牛奶、準備水果。

一直被腰椎間盤突出困擾的陳婆婆，偶爾揉揉后背伸伸腰。她很少給孩子說起自己病情，覺得孩子很忙，不愿意再去打擾和影響他們。

做早餐晚餐、接送孫女、打掃衛生、洗衣服……這是陳婆婆一日復一日的工作。晚餐后，兒子和媳婦帶著孫女去附近的公園散步，陳婆婆跟在他們身后，靜靜地看著一家三口，總覺得插不進嘴，覺著自己是個外人。

偶爾，陳婆婆也會因為帶孩子的問題和兒子媳婦爭吵，但回頭想想都是家長里短的事情，自己又是個長輩，看著孩子們忙碌的身影，她又會忍住內心的委屈，繼續照料著孩子一家。

晚上，給孫女洗漱完畢，陳婆婆躺在床上，腰椎又一次痛起來，以前還有老伴給自己“抹藥酒”，老伴走后，她只好在床上翻來覆去減輕疼痛，直到慢慢睡著……

陳婆婆的一天，也是中國千千萬萬隔代撫養的家庭里老人們生活的縮影。圍著孫子連軸轉，除了照料孫子，料理家務，屬于她的個人休息時間少得可憐。如果遇到孩子生病，那么就更忙碌了。還有很多老人為了孩子背井離鄉，來到陌生的城市，除了要應付單調枯燥的家務，還要獨自面對陌生和孤獨。不僅如此，帶孩子過程中的艱辛、不被理解、矛盾沖突，也重重壓在這些“隔代撫養”的老人身上。

隔代教育，費力不討好

家住成都市梁家巷的馮奶奶，離開涼山州來到兒子家幫忙帶孫女，本來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可是就因為“喂飯”的問題，她和兒子媳婦吵得不可開交。馮奶奶抱怨，“孫女剛上幼兒園，我看她年紀太小，早晨自己吃飯太慢，就喂給她吃，這樣省時間，不然就要遲到了。現在倒好，這個冤家不喂不吃飯。為這個，她媽媽也怪我，說都是我慣壞的。”

跟馮奶奶一樣因為孩子和兒子媳婦鬧矛盾的還有馬婆婆。馬婆婆的孫子上小學了，從幼兒園開始，孫子就一直由馬婆婆撫養。有一次，孫子考試考了92分，兒媳婦因此把他打了一頓。“娃兒的媽媽當著我的面就打他，拿著教科書打他的頭啊！我就跟她吵起來了，萬一打傷了怎么辦，何必一定要考滿分呢？”

在隔代教育的問題上，父母們也有難言之處。家有三歲小寶的顧女士就向筆者傾訴了自己的苦衷，“你說嘛，我和老公工作很忙，回到家后看到孩子被追著吃飯，大吼大叫，看動畫片還要一直吃糖，能不教育他嗎？這倒好，奶奶立馬過來幫孩子說話，我們在孩子面前一點威信都沒有了！”

在隔代教育里，諸如此類的矛盾普遍存在，主要集中在老人恪守陳舊觀念、育兒觀念滯后、過分溺愛、事事包辦、遷就等方面。天津市青少年心理學研究中心關于“獨二代”的一項調查顯示，有83%的年輕爸媽對“隔代教育”存在不滿，認為其存在弊端：71%的父母表示，孩子被“隔代撫養”，和自己不親，父母在孩子心目中的位置被擠走；64%的父母表示，自己在孩子心目中沒有什么威信，孩子對自己的話置之不理。

家庭教育高級指導師劉平易認為，當前兒童普遍缺乏創造能力、自我解決問題的能力，根源就在于“隔代教育”。長期從事青少年的心理咨詢和學習治療工作的宋少衛持同樣觀點，他指出，“親子教育是家庭教育中非常重要或者說最理想的教育模式。不要讓老人全部包辦，家長最起碼要積極參與進來，在孩子成長中發揮作用。”

“大家庭”模式更符合國情

盡管對“隔代教育”的抨擊聲層出不窮，可越來越多的家庭選擇“隔代教育”。一方面，年輕的父母忙于工作，只好將孩子交給父母；另一方面，中國的人口老齡化趨勢不斷加強，這進一步加大了“隔代教養”的可能性。在西方，孩子很小就進入托兒所，18歲便進入社會，但這并不符合當前中國的國情。

選擇“隔代撫養”的背后，往往有更深層次的家庭因素。家住石羊場國防樂園的陳爺爺，因為老伴去世，去年就來到成都和兒子一起生活，并照料5歲的孫女奇奇。陳爺爺本來身體也不好，過去生活在農村，生活習慣和兒子一家有很大差異，從一開始就有很多矛盾。陳爺爺很想回到老家，可是面對空無一人的老家和年邁的身體，只好選擇在兒子家“忍氣吞聲”。

被迫選擇“隔代教育”的還有余敏明一家。余敏明和老公一個是空姐，一個是飛行員。“我們兩個都在天上飛，在地上走路的時間少得可憐。”余敏明說，“孩子被外公帶去云南大理的老家了，我和老公很想她，但是真的沒有辦法，只好得空飛去大理看她。”

三代同堂、四代同堂，這種“大家庭”在中國傳統文化語境里象征著“幸福”“和諧”。而在傳統家庭教育里，“教子孝親”尤為重要——教育子女遵守傳統孝道，子女應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這不失為家庭教育的優良傳統。儒家經典《孝經》中說，“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此庶人之孝也”，就是這個道理。

不斷反思和進步中的父母

面對社會上形形色色的對于“隔代教育”的批評聲，老人們不是無動于衷。

遼寧省有一所“隔代家長學校”，先后有800多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在這里學習，主要包括育兒常識和先進理念。據學員反饋，效果良好，越來有多的人愿意報名來這里學習。

而成都市王府井商場一家培訓機構里，坐滿了前來學習的家長，其中有不少都是老年人。這些老人聽起課來非常認真，一邊聽，一邊記筆記。不少老人感慨，帶孩子整天都精神緊張，生怕出岔子，但即使用盡全部心力，還經常被埋怨，甚至會聽到子女說出“孩子被老人毀了”這樣的話，這讓他們覺得壓力很大。

成都市成華區火車頭幼兒園里的孩子多半來自外來務工家庭，“隔代教育”現象非常普遍。針對這一情況，幼兒園定期開展針對婆婆爺爺的培訓，家長每周五都會來幼兒園，學校專門聘請育兒專家和老師給他們開展講座。

還一些老人抱團取暖。在成都市武侯區的一個小區內，劉婆婆召集了小區5位“隔代撫養”的老人組建“夕陽紅，太陽升”的帶娃小組。劉婆婆說，“過去，我們是因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聚在一起家長里短。現在我們成長了，一起分享育兒的經驗，共同學習。一起報育兒輔導班，還組建了微信群！”

因為撫養孩子，自我學習和成長的老人不占少數。樂兒婆婆在家長QQ群里看到有人分享國學讀經興趣班的消息，她覺得很有意思，于是與這位家長私聊，確定報名事宜，帶著樂兒去參加讀經活動，并且與孩子一起誦讀。為了能夠及時和老師進行溝通，樂兒婆婆在不久前還學會了使用微信。

在老人們不斷進步的同時，家庭教育高級指導師劉平易也提醒家長，“不要一味地指責老人，做出榜樣，引導孩子養成好習慣，自己要盡可能多地陪伴孩子，抽出時間多和孩子在一起搞一些活動。”

隔代教育是事實，“新型隔代教育”理念正在被越來越多的老人接納。2016年的“海峽兩岸家庭教育高峰論壇”上，專家們共同提出“親子教育不能被替代，父母是兒女的第一任教師，更是終身的教師。家庭是人生的第一課堂，也是終身的學堂。”

在我們不斷反思隔代教育的弊端時，也許我們忽略了老人的隱忍、付出、不易和艱辛。“門前老樹長新芽，院里枯木又開花。半生存了好多話，藏進了滿頭白發。”老人正在慢慢老去，孩子如初升太陽， 生命輪回，生生不息。也許我們此時最應該對老人說一聲，你們辛苦了。

新型隔代教育理念

“新型隔代教育”需要父母和祖輩相互配合，也是老年人自身保持生命活力和自我完善的一個過程。老年人要當好“隔代家長”，就必須不斷接觸和學習新知識、新事物，才能引導孩子的健康成長。

1.不要因為怕危險就不讓孩子爬來爬去，把孩子限制在床上或小車里，只要注意保護就不會出事。

2.不要老抱著孩子，要讓孩子多與大自然接觸，多做戶外活動，每天至少1小時。

3.不要包辦代替，孩子能做的事情盡量讓他自己動手。

4.如果兩代人觀念上發生沖突，要多進行溝通，不要固執己見。老人可以多閱讀一些現代育兒書刊，多接觸一些新的育兒理念與方法，提高自己科學育兒的水平。

5.多溝通、多交流育兒經驗，也能彌補“隔代教育”的不足。

6.不要因為自己當年沒有滿足兒女的需求就以補償心理來養育孫輩。

7.孩子父母限制孩子的事情，長輩不要越俎代庖，盡量與孩子的父母保持一致。

8.避免縱容孩子養成貪吃零食的習慣。

9.孩子口味應該比較清淡，避免以自己的口味做飯，讓孩子吃得過咸。

10.不要總給孩子穿過多的衣服，這樣會影響孩子的運動能力和抵抗力。

11.不要買東西討好孩子，日久易養成孩子和大人討價還價、撒潑打滾的壞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