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云
【摘要】死刑直接剝奪犯罪分子生命,呈現出不可逆性特點。同時,死刑復核是最高人民法院對死刑案件應遵守的審判程序,對防止死刑濫用發揮著重要作用。最新頒布的《刑事訴訟法》,在死刑程序控制方面取得了一些進步。但是,從保護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以及減少死刑適用的視角出發,需要采取必要措施完善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權。
【關鍵詞】死刑 復核程序 辯護權
【中圖分類號】D925.2 【文獻標識碼】A
死刑復核程序是為控制死刑適用,統一使用標準,對死刑案件開展的程序性控制,確保人權保障與犯罪懲罰的科學統一。自從2007年最高人民法院收回死刑復核權之后,在死刑程序控制方面取得了一些進步。如何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進一步完善死刑復核程序,確保辯護人、被告人科學使用辯護權,規避冤殺錯殺,成為當前社會的關注熱點。
維護合法權益與控辯平衡訴訟模式構建
死刑案件中的被告人將面臨生命權的剝奪,在刑訴領域,人權的實現不僅體現在人身財產權的保障,而且包括被告人、犯罪嫌疑人的訴訟權得以實現,讓無罪之人免于刑罰,讓有罪之人實現公正判決,這充分展現了對生命權的尊重。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自然呈現出強制性、有效性與普遍性特點,能有效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是以人為本理念的體現①。
同時,死刑復核程序中保障被告人辯護權,能更好創建控辯平衡訴訟模式。在刑訴范疇內,控辯對抗、控審分離以及審判中立是刑訴的基本職能。目前的刑事訴訟方面的辯護權,是依托控訴職能所提出的,成為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的重要路徑。所以,不僅要從形式層面設定辯護職能和控訴職能對抗,還應從本質上確保訴訟地位能夠平等對抗。然而,因為角色差異,控辯雙方存在不平等,尤其是控訴方處在被動、防御地位,收集、調查證據的方式受限,而死刑復核程序中確保辯護權,是為雙方提供對抗平臺,并發揮在訴訟中的主導效能,尤其是雙方陳述并論證個體主張,是法治國家中刑訴發展的現實訴求②。
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行使的繁雜性
案件程序復雜。死刑復核程序除包含一般類刑事案件的相關程序外,還需由最高人民法院開展死刑復核認定,審核通過后才能執行,這樣被告人此時的訴訟地位更為薄弱,并且辯護權保障的路徑受到嚴格限制。同時,辯護律師行使其辯護權也變得更為復雜:一是與被告人會面的難度增加,調閱案卷的權利需要到最高人民法院,辯護律師取證、質證以及證據提交不能得到充分保障。二是死刑復核標準適用最高證明標準,對辯護律師要求也更高。三是定罪與量刑上也更為復雜,極易導致辯護對抗難度增加,辯護意見還不容易得到充分重視。從當前死刑復核的程序上來看,其采用全面審查原則,即開展事實與法律審核,辯護律師需要從法律適用、案件事實認定等方面闡述辯護意見,行使其辯護權。
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實現的障礙
行政性審查限制程序有悖程序公正要求。當前,實行的死刑復核程序屬于人民法院內的行政性審查限制程序,這是為了確保死刑案件質量所設定的救濟程序。但是,在這一整套程序中,都是由人民法院來負責,下一級法院將案件所涉及到的材料逐級送審上一級人民法院進行審核,在審核的過程中,控辯雙方并未參與,只是等待判決結果。實際上,司法權公正涵蓋了程序公正、實體公正,然而程序參與性公正屬于程序公正的要求。為保障被告人、受侵害人的合法權益,法庭在依法審判中需要確保控辯雙方均出席,并給予其向法庭展示其證據、并申辯不利證據的權利,這是展示司法權的顯著特點,但是在死刑復核程序中,實行審查方式,不符合程序公正的要求。司法機關作為正義維護的最后防線,逐級報送、書面審閱的方式與司法公正性相悖,在人民法院對被告人、辯護律師進行問詢并征求意見時,都是分開并且在非公開場合進行,呈現出明顯的行政化特點,剝奪了被告人獲得死刑復核救濟權利,也不利于辯護原則、直接言詞原則的實現,使得辯護設置失去其根本價值。
辯護律師的地位未予認可。從當前死刑復核具體實踐來看,最高人民法院并未明確辯護律師的辯護人地位。一是復核裁定書并不直接標明律師信息。在下達的裁判書上,并未附上表彰律師身份的信息,只要存在委托或指定辯護,往往在被告人信息之后,直接列上辯護人的身份信息。但是在最高人民法院設定的死刑復核裁定書中,并不會出現直接介入死刑復核程序的辯護律師身份信息③。
二是辯護律師辯護意見在裁定書中,并未予以回應。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地方各級法院需要經過一審、二審以及再審等刑事性裁定文書,并標明律師的辯護觀點及理由,有的還需要對律師辯護意見給予回應。但是,在最高人民法院所發布的死刑復核裁定書中,并不能找到律師的辯護意見及是否采納的表述。也就是說,在死刑復核程序中,與一般意義上的刑事訴訟程序相比,律師的閱卷權、會見權、取證權等相關權利行使受限。在具體的實踐中,死刑復核程序成為漸漸等同于“工序”,這一線性結構導致系統內在機能缺失,容易出現異化,并且在公權力運作中,極易滋生腐敗。在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律師雖有表達意見的權利,但不能充分展示權利是否真正在裁定中得到落實,也不能及時掌握辯護效果。
三是辯護律師并不能接到死刑復核結果。最高人民法院在有死刑復核結果后,其直接經過高級人民法院送至中級人民法院,并不遞交辯護律師,在整個死刑復核程序中,并未按辯護人訴訟主體來進行對待,其也就是聽取辯護律師意見而已。因此,案件進入死刑復核程序后,辯護律師所做的實際工作并不能得到體現,使其處在兩難境地。
遠程問詢缺少司法儀式莊嚴感。一般來講,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司法儀式能彰顯司法莊嚴,并給人以強大震撼力。法官所穿著的法袍是表征社會公正、公平的化身,其莊嚴布置與程序性儀式,使人們對司法儀式產生敬仰、敬意,在傳統問詢模式下,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和被告人進行當面問詢,這能向被告人傳遞司法的公正,展示國家對生命的重視。但是,使用遠程問詢后,削弱被告人對參與死刑復核程序積極性,并且會直接采用消極心態去面對死刑復核,不能保證司法公正。雖然,在現有條件下,采用遠程問詢有其客觀存在的理由,但是這一方式在提升審核效率的同時,效率與公正的平衡將成為亟待解決的課題。④
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的保障與實現
加快推進死刑復核程序的訴訟化改革。首先,審理方式訴訟化。一般來講,單一采用書面審理的方式,將導致訴訟主體缺失,這樣審理的科學性與程序本身的合法性必定受到質疑,這就需要采用開庭審理與書面審理相互結合的方式,假如被告人對所在地人民法院報送死刑判決無異議的,需經由合議庭實行書面形式進行合議;如果確有異議,需根據相關法律進行開庭審理。在開庭審理的過程中,需要堅持全面審核原則,不僅要對原來法院已認定事實開展審核,還要對法律適用情況開展審查,對事實爭議不存在的,通過書面審理方式來審查,如果案件需要,通過合議庭組織控辯雙方進行質證、辯論。
其次,表決方式合理化。從我國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出發,地方人民法院在一審時,需審判員、人民陪審員組建合議庭,在進行具體操作中,死刑復核程序也需要至少7名以上法官所組成的合議庭,合議并達成一致意見時,才能給出死刑裁定。
最后,確定死刑審核程序期限。一般來講,訴訟期限是確保訴訟效率的有效方式,是正當程序基本要求。從死刑復核程序的實際出發,應該將死刑復核程序審理期限限定在一個半月到三個月之間,但對社會影響力大的復雜案件,需要再進行適當延長,這不僅能保障訴訟效率,也全面體現了辦案的謹慎性,確保案件能得到公正審理。
構建死刑復核程序中律師辯護權實現機制。首先,創建辯護律師與被告人的聯絡機制。在死刑復核程序中,律師會見被告人可以確保辯護律師能更全面、系統了解案情,提出辯護意見,所以,應建立辯護律師、被告人雙向聯絡機制,會見不受次數限制。死刑案件復核程序中,不管是辯護律師,還是被告人應擁有會見權。辯護律師與被告人會面,需要提供其律師執業證書以及相關的公函,就能到看守所去會見被告人,除法律規定的特殊情況之外,看守所應該安排與被告人會面,并且在會面期間,其談話不能被監聽。⑤同時,辯護律師在會見被告人時,不應限定會見次數,而檢察機關可以對看守所的執行會見情況開展法律監督,如果看守所以不正當理由不進行會見安排,辯護律師可以申訴到最高人民檢察院,經調查看守所對其會見存在故意行為的,應及時給予糾正。
其次,提供案卷查閱的方便,維護辯護律師調查取證權和質證權。辯護律師查閱案卷也是其辯護權的體現,閱卷實際上是更便于案情的整理與辯護。死刑復核程序中的閱讀權特殊性就表現在,案卷材料已經遞交最高人民法院,如果查閱案卷的話,需要到最高人民法院調閱。死刑復核程序的辯護律師有權在死刑復核期間進行案卷的調閱,法院也應創造條件滿足辯護律師的調閱需求,保障辯護律師在調閱完案卷后,提出科學有效的辯護意見。同時,辯護律師查明案件需要進行調查取證,這是維護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有效方式,其包含自行與申請調查取證兩種情況。如果辯護律師自行進行證據收集時,最高人民法院審核后,認定在法律框架內并關系到被告人定罪量刑的,應予以接收,并開展質證。還應看到,辯護律師在開展調查取證的過程中,明顯處在劣勢地位,如果出現被調查證人或者是單位不進行有效配合時,可以在第一時間內向司法機關提出協助開展調查取證的要求。
辯護律師在掌握可靠證據后,可以申請最高人民法院協助開展調查取證方面的工作。不管是辯護律師自行收集,還是案件辦理機關協助收集到的證據,都需要經過質證之后,才能將其作為案件事實認定的重要依據。在死刑復核階段,最高人民法院對辯護律師提交或參照申請所獲得的證據應開展審核。如果對案件認定事實、定罪量刑等方面產生一定影響的,可能出現死刑不適用的,需要組織辯護律師、最高人民檢察院對其開展質證,并且經過審核對案件事實、定罪量刑等產生較小影響的證據,不予以采納。⑥
最后,加強辯護律師執業道德與業務能力建設,完善死刑復核文書送達機制。死刑復核程序中,需要辯護律師發揮其作用,為此必須加強能力建設。一是辯護律師應通過專業考核,具有豐富的刑事案件辯護方面的法律知識與辯護經驗。二是辯護律師需要認真執行執業紀律,并且以高度責任心為被告人開展辯護,采用自身的專業知識與業務能力,維護被告人合法權益。同時,從有效保障死刑辯護律師辯護權的視角出發,也應充分尊重其辯護人地位,確保死刑案件實體以及程序正義,并規定最高人民法院應將死刑復核裁定文書送交辯護律師。
引入被告人遠程問詢選擇權,明確案件適用類型。一方面,引入被告人遠程問詢選擇權。程序選擇權側重當事人處于民事訴訟程序主體地位,當事人有權利從自身利益出發選取使用或拒絕相關的程序事項。由于程序選擇權體現了當事人在程序內的地位,這需要實現程序運轉科學化,提高案件當事人對裁判的認可度,所以,在死刑復核程序設計上受到足夠的關注。在新頒布的《刑事訴訟法》中確定被告人有權選擇簡易程序適用的權利,也就是程序選擇權得到了承認。
同時,遠程問詢當前由法院來進行單方適用,并未對被告人的意愿進行充分采納,很有必要引入被告人遠程問詢選擇權,完善遠程問詢,一是確定告知規則,在正式確定問詢被告人之前,最高人民法院需要通過原審人民法院及時告知被告人擁有接受遠程還是當面問詢的權利。二是給予被告人程序上選擇權,在通知被告人選取接受問詢的方式后,再由被告人自主選擇問詢方式,并進行書面確認。
另一方面,死刑復核程序中遠程問詢的案件適用類型,應予以明確。一是重大復雜案件。這類案件需要進一步核實案件的具體細節,不應采用遠程詢問的方式,特別是法官對案情了解,并聽取辯護律師意見后,對案件事實存在疑問的,需采取當面問詢方式。二是避免出現程序違法案件。針對案件審理中存在程序違法情況,最高人民法院需要開展當面問詢,查清死刑案件的事實。
構建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救濟機制。要加強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救濟機制建設,需要從立法層面進一步明確辯護權違法行為效力以及應承擔的相關法律責任。一是規定侵犯辯護權的違法行為無效。一般來講,從司法層面對侵犯辯護權行為效力的否定,是科學維護辯護權的重要措施。死刑復核關系到被告人生命權的剝奪,在權利保障上應更為嚴格。為此,需要保障辯護權的實施,并確定法律救濟。既要在立法層面明確違反刑事訴訟法行為,尤其是規定侵犯辯護權違法行為的無效,還應在立法層面對違反刑事訴訟法的司法行為給予否定評價。
二是確定侵犯律師辯護權責任人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強化死刑復核程序中應保障辯護權,需對侵犯律師辯護權的行為追究其法律責任。并根據行為人已實施的侵犯辯護權的嚴重程度,追究其法律責任。
三是創建死刑案件辯護救濟程序。在新頒布的《刑事訴訟法》中進一步明確了律師辯護人法律地位,確定了最高人民檢察院負有法律監督責任。辯護律師在行使案卷調閱權、會見權以及調查取證權等相關辯護權時,如果遇到權利受到侵犯,可以根據法律的相關規定程序,實施救濟,最高人民檢察院也應及時將結果以書面形式告知辯護律師。
因此,維護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權,有利于合法權益的保障與構建控辯平衡訴訟模式。同時,考慮到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實現存在行政性審查限制程序有悖程序公正要求、辯護律師的地位未予認可、遠程問詢缺少司法儀式莊嚴感等多方面的障礙。實現并保障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既要加快推進死刑復核程序的訴訟化改革,構建死刑復核程序中律師辯護權實現機制;同時,也要引入被告人遠程問詢選擇權,明確案件適用類型,構建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救濟機制,全面保障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權。
(作者單位:甘肅政法學院法學院)
【注釋】
①羅海敏:“論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權保障—以我國新《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規定為視角”,《青海社會科學》,2013年第6期,第111~114頁,第122頁。
②魏昌東:“死刑復核程序完善與辯護權保障機制研究”,《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06年第6期,第103~110頁。
③曹振:“死刑復核程序中辯護權的保障研究”,華東政法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
④陳永生,白冰:“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權之保障”,《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第140~150頁。
⑤陳學權:“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權保障”,《法商研究》,2015年第2期,第44~54頁。
⑥賴侃昕:“死刑復核程序中的辯護問題研究”,浙江工商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年。
責編 /王坤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