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你的儲物間

華明玥

現代都會男女忙于相親，忙于網戀，卻很難維持父母輩那種相濡以沫數十年的深情？

非也。日本一家網絡電視臺的編導們認為，年輕男女并不見異思遷，只是隨著工作壓力加大，他們缺少深入了解對方、尋找志趣契合點的機會。為此，編導們出了一個奇招：在拍攝對象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帶著TA的戀人，一起上門拜訪TA家的儲物間。

日本普通住宅的儲物間，小的只有三四平方米，大的也只有六七平方米，加上日本人好面子、愛整潔的習慣，儲物間簡直成了家中物品種類最眾多、密度最驚人的角落。

攝影師的鏡頭一對準打開的門，不但客人們發出驚嘆，連主人也捂臉。誰能想象，客廳與茶室一塵不染、簡潔有禪意的人家，儲物間里卻放滿了堆到天花板的儲物架，還有數量驚人的紙板盒、衣架、掛鉤。這里就像光鮮舞臺背后，狹小凌亂的后臺。

粗略看一下，收藏的物品更與主人的職業、外表大相徑庭。循規蹈矩的大公司職員，儲物間里收藏著一整套電子鼓，還有形形色色的沖浪板。說起來，他大學時代的理想，就是當樂隊鼓手或沖浪教練。平常騎著自行車跟蹤嫌疑人的刑偵警察，收藏著數量可觀的漫畫書，以及價值可以換一輛迷你寶馬的漫畫周邊產品，因為他中學時代曾想當一個漫畫家。每天忙于應酬的營銷經理，收藏著各種健身器材，甚至有美國海軍陸戰隊體能訓練所用的帥酷吊繩。儲物間里還有他昔日照片，身上的人魚線歷歷可見，而現在，他不過是一個早早長出啤酒肚的準中年人。

女性的儲物間也出賣了齊整劃一的外表下，各種被壓抑的情感與欲望。女婚禮策劃師家里，放滿了封套已蒙塵的潛水裝備、水下攝影裝備。她已邁上30歲的門檻，之前3年，慢慢放下潛水愛好，只因為“親眼看到甜膩粘人的女孩們都順利嫁掉，覺得我這樣在深潛中練出來的冷靜與直接，在婚戀市場上很難受歡迎”。

當她看到男友家中被收藏得好好的沖浪板，忍不住發笑：原來他也有這樣被荷爾蒙激蕩的一面。他幫她檢查所有潛水設備是否完好無損，向她請教怎樣在深海維持完美的中性浮力，如何用超廣角鏡頭拍出大魚獵食的照片。

他們策劃將來的蜜月旅行，要去可以深潛和沖浪的地方，“聞一聞海水的咸腥氣，讓海豚圍著你，逗你玩”。他們越聊越投機，意識到對海洋的天生親近，讓他們可以忘卻現實中的各種無奈、煩惱。他們是有著相似靈魂的人，上天安排他們相遇，真是莫大的恩惠。

大學女老師家的儲物間，里面除了衣物，最引人矚目的就是不少染色小牛皮，還有骨質縫針、粗獷的麻料縫線，裁刀與墨斗也一應俱全。她一度迷上了做手工皮具，前任男友的皮拖鞋、手提包、iPad保護套，都是她手縫的。但她的愛好并不被對方看好。對方認為，女生迷戀的手工，應當是織毛衣、刺繡，順便拓印一下手工皂的花紋圖案。她愛好中不輸男性的曠達、野性嚇退了他。

失戀，讓她懷疑自己是否有女人味。沮喪之余，她把工具鎖進了儲物間。但交往的新男友一看到她縫制的網球拍手袋、拳擊手套，便愛不釋手。他稱：“她重新點燃了我的健身夢。”現在，他拖她一同健身，還在網上開店，幫她出售各種小皮具。她做的皮質酒瓶套、皮面筆記本，在25～35歲年齡段的情侶中，相當受歡迎。

美容院女老板家的儲物間，放置著雙筒與單筒望遠鏡，還有滿滿一書柜鳥類圖鑒、自然科普書籍，有日文的，也有英文的。她是觀鳥愛好者。為了追蹤罕見的紅翅旋壁雀，她在埡口的冷風中一站就是三個小時。她能一次性記錄下三四十種越冬的鳥兒，并記錄它們的習性與數目。

有意思的是，她找到的男友是刑偵警察，早習慣了用望遠鏡，工作時觀人，下了班陪女友觀鳥。觀摩過女友的儲物間之后，他提了個建議——她依據照片畫的飛鳥圖筆觸太稚嫩，與他的寫實繪畫能力簡直不能比，不如他來執筆。

半年后，他們結了婚。家里的抱枕、茶具、睡袍、冰箱上貼的全是活靈活現的飛鳥圖，很大一部分是他倆寫繪、設計的。

這個節目大受歡迎，原因是發掘了人們極力隱藏的一部分：她不受人待見的性格癖好，他不合主流成功標準的隱秘愿景。是將它們都拋到現實的粉碎機里打碎，順著下水道沖走，還是觀察、選擇，找出一些種子，令它重新發芽？這是一個關鍵的問題。

那些拼命壓抑愛人的渴望，鞭策對方朝社會認可的路上走的人，幾乎無一例外會遭遇中年危機——封存在儲物間里的渴望，會暗中發酵、冒泡，會噴出不甘的火焰，或者變成吞噬一切的沼澤。已有的安定生活，很可能因此焚毀，或漸漸沉沒。

相伴一生的伴侶，要向對方敞開的，絕對不止堂皇在外的陳列。為何不在一開始就打開儲物間，邀對方檢視？仍能告白“我能與你逆流而行”的人，才會是你不可錯過的愛人。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