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華,蔡 俊
(1. 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1100;2. 安徽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6)
感知價值、可行能力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響及其代際差異
朱新華1,蔡 俊2
(1. 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1100;2. 安徽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6)
研究目的:檢驗感知價值、可行能力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主效應和調節效應及其代際差異。研究方法:漸進適應模型和計量分析法。研究結果:第一,感知價值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產生顯著影響:“利大于弊”的感知對農戶退出意愿具有正向作用,而“弊大于利”的感知對農戶具有負向作用;而且,“利大于弊”的感知對農民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作用存在代際差異。第二,可行能力的提高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正向影響,并且在感知價值和退出意愿之間起著調節作用,這種調節作用也存在代際差異。研究結論:提高農戶對宅基地退出改革的認同感和感知價值、加強農民職業技能培訓以提高其可行能力、適應人口結構變化和代際差異需求以實施差別化的農村宅基地退出政策安排。關鍵詞:土地經濟;農村宅基地;感知價值;可行能力;代際差異
“兩棲”人口作為城市生活中的弱者,他們并沒有在城市能夠長期生活下去的把握,因此他們將留有農村宅基地作為降低城市生活高風險的保障。從經濟利益考慮,不改變農村戶口,保有農村宅基地,就是擁有宅基地使用、處置的權利;放棄農村宅基地,就意味著利益的損失,這導致了“兩棲”占地現象愈演愈烈。如何構建有效的農村宅基地退出機制,在保障農民宅基地用益物權的基礎上,引導農民自愿退出閑置的農村宅基地,對促進城鄉土地要素合理流動、推進人口城鎮化與土地城鎮化的協調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在此背景下,關于農村宅基地退出制度改革及農戶意愿的研究逐漸成為近年來學界關注的重點。
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在農村宅基地研究方面,主要關注宅基地可持續開發問題,村落被廢棄后土地利用整理,農村宅基地拓展的驅動力及其實證分析,注重地方政府科學決策對有效管理農村宅基地拓展的重要性等方面[1-4],這些研究對于探討農戶宅基地退出機制的構建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即尊重農戶意愿,重視政府的科學決策,重視用計量方法分析相關影響因素,重視城鄉統籌和農村宅基地的科學規劃及可持續開發。
國內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日益增加,可以大致概括為個體特征因素、家庭特征因素和政策(制度)因素。(1)在個體特征方面,一般認為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有顯著影響的變量包括:年齡、受教育程度、收入、就業情況、戶口類型[5-8]。(2)在家庭特征方面,主要的變量包括:農戶家庭總人口、勞動力人口數、家庭年收入、家庭年總支出、家庭贍養的老人數和撫養的小孩數[9-10]。(3)在政策因素方面,城鄉差別的土地制度、戶籍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等均深刻地影響著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9,11]。其中,戶籍制度作為一套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建立和完善起來的、黏附著各種資源配置和權利分配制度的社會管理制度,嚴重阻礙農村土地使用權的自由流轉[12],制約著農村土地的社保功能向資產功能轉化,是影響農村宅基地退出制度改革的關鍵因素[13-14]。
縱觀已有研究,不難發現:一是關于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代際差異研究還有待深化。隨著城鎮化的推進和人口結構持續變化,農戶群體的異質性已經不容忽視,開始分化為兩代不同的群體——老一代和新生代,因此有必要將代際差異納入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分析框架中。但目前關于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代際差異的實證研究還為數不多。二是關于農戶宅基地感知價值的心理因素研究還有待提高。盡管國內外學者對感知價值的定義不完全相同,但在核心觀點上達成一致:即感知價值是消費者基于感知利得與感知利失二者之間的權衡[15-18]。據此,農戶宅基地退出的感知價值可理解為農戶在宅基地退出決策過程中所能感知到的一系列利益和所付出的一系列成本。農民是否愿意退出宅基地,首先取決于他們對宅基地退出決策過程中的感知價值,即對宅基地退出的預期收益和成本的比較[9];其次取決于他們融入城市的可行能力,如果他們的可行能力能夠確保其融入城市,這將大大提高其意愿并最終作出宅基地退出決策。
為了強化“農戶宅基地退出的兩個過程”之間內在聯系,筆者將目標設置理論作為理論框架,理解農戶宅基地退出的兩個過程,即第一過程是感知到宅基地退出行為是“劃算的”,從而產生內在動力;第二過程是基于自身可行能力以衡量退出宅基地后融入城市的可能性,從而強化其退出意愿。有鑒于此,本文運用漸進適應模型從結果評價和過程評價兩個角度出發,探索感知價值和可行能力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主效應和調節效應及其代際差異,嘗試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及其代際差異提供新的解釋。
漸進適應模型將績效反饋視為目標設置的決定性因素,把學習過程納入目標設置過程,所以決策者會根據前期的目標實現程度來制定和調整后期目標[19]。根據漸進適應模型,農戶并不是直接地、孤立地考慮是否退出宅基地這一目標設置,而是根據前期目標設置的績效反饋——對宅基地退出的價值感知度,判斷在自身可行能力基礎上能否融入城市,從而判斷預期并做出宅基地退出決策。一方面,從效用最大化的角度,農戶感知價值對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正向作用。如果感知價值度較高,那么農民認為退出宅基地是利大于弊的,這將提高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在感知價值穩定及效用最大化假定下,農戶會傾向于持續獲得這種價值,即通過宅基地退出來確保已有價值的持續和累積,從而強化了其退出意愿。據此,提出本文第一個假設。
假設1:感知價值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產生顯著影響。“利大于弊”的感知對農戶退出意愿具有正向作用,而“弊大于利”的感知對農戶具有負向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成長環境和接受教育的差異,新老兩代農民的價值觀、生活期望存在很大差異,已經形成了兩種明顯不同的土地價值觀[20],因此他們對宅基地退出的價值感知也存在著很大的差異。一般認為,老一代農民認為宅基地是他們上一輩流傳下來的,承擔著居住功能和社會保障功能,即使從經濟角度能夠衡量出宅基地退出是“利大于弊”的,也不足以影響其退出意愿。而新生代農民的市場意識較強,對城市的認同感較高,具有強烈的市民化意愿[21],更多的希望顯化宅基地的資產功能,如果從經濟角度能夠衡量出宅基地退出是“利大于弊”的,則能顯著地增強其退出意愿。據此,提出假設2。
假設2:對老一代農民而言,“利大于弊”的感知對其退出意愿無法產生顯著正向影響;而對新生代農民而言,“利大于弊”的感知對其退出意愿產生顯著正向影響。事實上,上述假設成立的前提是在農民可行能力相同的情況下。在漸進適應模型中,農戶的反饋學習過程包括兩個維度:結果和過程,前者體現為感知價值度,后者體現為可行能力,因此感知價值和可行能力都是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響因素。一般而言,具有較高可行能力的農戶,在其退出宅基地后,有能力盡快地融入城市,因此較高可行能力對其退出意愿具有正向作用。據此,提出假設3。
假設3:可行能力的提高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正向影響。值得注意的是,不同水平的可行能力可能使感知價值對退出意愿的作用存在差異,即可行能力在這一關系中可能存在調節作用,因此有必要分情況討論可行能力的調節作用。調節的方向包括正向積極影響和負向消極影響。一方面,在較高可行能力水平下,農戶有能力融入城市及其對城市美好生活的預期和向往完全彌補了其對宅基地“弊大于利”的感知價值,從而增強其退出意愿,這是正向的積極影響。另一方面,當農戶的可行能力水平進一步提高時,他們已不需要通過宅基地退出來獲得進城資本,相反他們更傾向于保留現有宅基地從而坐等增值同時又可以享受農村田園風光,這將削弱其退出意愿,這是負向的消極影響。據此,提出假設4。
假設4:可行能力在“弊大于利”的感知價值和退出意愿的負向關系中起到正向調節作用,在“利大于弊”的感知價值和退出意愿的正向關系中起到負向調節作用,而且這種調節作用存在代際差異。
3.1 變量設置
(1)宅基地退出意愿(Y)。宅基地退出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在問卷中表述為:“你是否同意宅基地退出”,答案選項包括:“1=是,0=否”。
(2)感知價值度(Perceived-degree)。感知價值是本文重要的解釋變量,為了讓農戶充分考慮退出宅基地的感知價值,在問卷中用兩個問題逐層表述。首先,“目前,宅基地對你來說,起到了什么作用”,答案選項包括:“可以蓋房,滿足居住;可以出租、出售,增加收入;留在農村,享受生活”;其次,“如果退出宅基地,您能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引導農民對宅基地作用及退出決策進行思考,從而使得其在回答下一個問題時相對理性);最后,“總體而言,對您來說是利大還是弊大”,答案選項包括“0=說不清楚,1=弊大于利,2=差不多,3=利大于弊”。由此可見,感知價值屬于分類變量,將其轉化為虛擬變量:perceived1表示弊大于利,perceived2表示差不多,perceived3表示利大于弊,參照組為說不清楚。
(3)可行能力(Ability)。根據阿瑪蒂亞·森(Amartya Sen)的觀點,“可行能力是一種實質性自由,在發展中居于核心地位”一般認為可行能力包括3個維度:經濟自由、機會平等、制度公平[22-23]。由于在一定地域范圍內,制度、政策差異不大,農戶的“機會平等、制度公平”的差異也不大,因此本研究將重點選用“經濟自由”代表農戶的可行能力。由于“經濟自由”屬于“構成型構念”(Formative Constructs),故擬選出3個維度的3個問題:“您家庭年人均純收入是多少”,選項包括“0=小于1萬元,1=1—2萬元,2=2—3萬元,3=3萬元以上”(2014年全國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為9892元);“您家庭人均住房面積多大”,選項包括“0 = 30 m2以下,1 = 30—45 m2,2 = 45 m2以上”;“您購買了什么保險”,選項包括“0=沒有保險,1=新農保,2=新農保及其他”。在此基礎上,通過主成分分析由這3個問題得到“經濟自由”指標。
(4)農戶個人及家庭特征。根據已有研究成果,本文設置控制變量如下:年齡(單位為10歲)、教育程度(0=小學及以下,1=初中及以上)、職業(0=務農為主,1=非農為主)、贍養的老人數(單位為人)。
3.2 數據來源
圍繞研究主題,本文利用2014年重慶市、武漢市2地56個村的調研數據,采用分層抽樣,整體抽樣和典型抽樣相結合的方法,對56個村的600位農戶進行實地問卷調研,回收596份,剔除失效樣本后獲得有效問卷536份,有效率為89.3%。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詳見表1。由表1可見,具有宅基地退出意愿的樣本所在比重為31.5%,認為宅基地退出“利大于弊”的比重為25.7%,29.7%的被調查者處于高可行能力。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Tab.1 Statistical analysis of variables
3.3 實證方法
3.3.1 主成分分析 如前所述,為得到可行能力量化值需要進行主成分分析,本文使用SPSS軟件的因子分析功能進行分析。結果顯示,KMO值為 0.832,且Bartlett球形度檢驗的P值為1.621E-30,由此可知這3個變量可以進行主成分分析。因僅有一個大于1 的特征根為 1.582,由此可知主成分的個數為 1。由成分矩陣可得特征向量,從而得到主成分的結構式如下:

其中,Zincome、Zhousing、Zinsurance分別表示標準化后的家庭人均純收入、人均住房面積和保險狀況。為便于分析,根據極值點和均值點將變量Ability離散化如下:當min≤Ability<Mean時,取值為0;當Mean≤Ability≤max時,取值為1(0=低可行能力,1=高可行能力)。
3.3.2 Binary Logistic模型 由于因變量是0—1變量,因此構建Binary Logistic模型,用MLS估計參數,克服基于OLS估計的線性概率模型導致誤差項分布的異質性問題。通過SPSS軟件得到估計結果如表2—表3所示。
4.1 總體樣本估計結果及分析
表2顯示了總體樣本的4個回歸模型結果,模型1以控制變量作為全部的解釋變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感知價值度這一解釋變量,模型3和模型4又分別加入了可行能力、感知價值度和可行能力的交互項這一新的解釋變量。總體上看,Hosmer & Lemeshow檢驗的P值大于 0.1,說明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可以接受模型對數據的擬合程度;同時從4個模型的-2倍對數似然值、Cox & Snell R2和Nagelkerke R2的變化趨勢來看,分別呈遞減、遞增和遞增趨勢,說明4個模型的擬合程度逐漸提高。下面對幾個模型的估計結果進行簡要分析:

表2 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影響的估計結果Tab.2 Result of inf uencing factors of farmers’ willingness to exit rural residential land
第一,模型1的結果表明,控制變量均通過10%的顯著性檢驗,結論與現有研究成果基本相符。從年齡來看,其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負向作用,而且年齡每增加10歲將使具有退出意愿的發生比率(Odds)變成原來的0.464倍。這主要是因為隨著年齡的增加,農民的生存保障意識增強,在沒有城鎮社保的情況下,更加看重宅基地的住房養老功能[11]。從受教育程度來看,其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正向作用,而且相對“小學及以下文化”組而言,“初中及以上”組宅基地退出意愿的發生比率為其2.245倍。一般認為,接受教育是個人人力資本的積累,隨著教育水平的提高,農戶宅基地流轉的經濟意識不斷改變,農村宅基地退出流轉的幾率會隨之變大[24]。從職業來看,其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產生正面影響,而且相對“務農為主”組而言,“非農為主”組宅基地退出意愿的發生比率為其1.673倍。從贍養的老人數來看,其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負向作用,家庭每增加一位需要贍養的老人將導致具有退出意愿的發生比率變成原來的0.749倍,即降低25.1%。“父母在,不遠行”的傳統思想在無形中發揮著作用。
第二,模型2的結果表明感知價值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產生顯著影響。各控制變量的符號和顯著性與模型1基本保持一致,體現出模型具有較好的穩健性。Perceived 1的系數為-0.521,且通過5%的顯著性檢驗。Perceived 3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且Exp(B)為2.531,即相對參照組而言,利大于弊的價值感知農戶的宅基地退出意愿發生比率是前者的2.531倍。這與現有的研究成果相符,農民是否愿意退出宅基地,取決于他們對宅基地退出的預期收益和成本的比較[9],如果農民預期宅基地退出的收益大于其成本,則他們具有宅基地退出意愿,反之,則不具有[8]。至此,假設1得到驗證。
第三,模型3中加入解釋變量Ability,回歸結果顯示該變量系數為0.836,且通過1%顯著性檢驗,即可行能力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而且較高可行能力組具有退出意愿的發生比率是較低可行能力組的3.880倍。結果表明,農民不僅僅希望通過宅基地退出增加經濟收入,他們更多考慮的是失去宅基地后有沒有能力在城市生活下去。較高的可行能力能夠保證他們能夠在城市生活下去,滿足了農民對于城市生活的渴望和對市民幸福生活的“情感共鳴”,這樣的滿意度和效用強化了他們退出的意愿。至此,假設3得到驗證。
第四,模型4添加了感知價值度和可行能力的交互項以期檢驗可行能力的調節作用。為避免多重共線性,本文對交互項中低次項進行“對中”處理。結果發現:(1)Perceived 1(“弊大于利”的感知價值)和可行能力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正,所以可行能力在Perceived 1和退出意愿的負向關系(Perceived 1的系數為負)中起到顯著的減弱型調節作用,使得“弊大于利”的感知價值對退出意愿的負向作用絕對緩解。這意味著那些具有“弊大于利”感知價值的農戶,在將可行能力納入其目標設定的參考因素后,很有可能松動原來不退出宅基地的意愿,甚至在城鎮化的進程中做出退出的意愿。(2)Perceived 3(“利大于弊”的感知價值)和可行能力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負,所以可行能力在Perceived 3和退出意愿的正向關系(Perceived 3的系數為正)中起到負向調節,降低了“利大于弊”的感知價值對退出意愿的正向促進作用。該結果表明,在認為宅基地退出改革是“利大于弊”的農戶組中,具有較高可行能力的農戶擁有相對較多的資源、機會,并不急于也并不需要通過宅基地退出改革以獲得福利、獲得進城資本,相反他們更傾向于保留現有宅基地從而坐等增值同時又可以享受農村田園風光,即可行能力反而抑制了“利大于弊”的感知價值對退出意愿的正向作用。至此,假設4的部分內容得到驗證。
4.2 分組樣本估計結果及分析
土地價值觀代際差異的存在,決定了中國農民土地價值觀必將朝多元化方向發展,明晰不同代際農民土地價值觀的差異,有益于準確掌握不同農民群體對待土地利用的態度[20]。因此,有必要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新、老兩代農民在感知價值和可行能力對各自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作用機制及效果上的差異。模型5和模型6采用的老一代農民樣本(45歲以上),模型7和模型8采用的新生代農民樣本(30歲以下),由于對樣本進行了年齡區分,所以下面4個模型剔除控制變量“年齡”。模型5、7分別考察了感知價值和可行能力對兩代農民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主效應;在模型6、8中,通過添加感知價值和可行能力的交互項,分別考察了可行能力對兩代農民宅基地退出意愿的調節作用。總體上,這4個模型的Hosmer & Lemeshow的P值均大于0.1,說明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可以接受模型對數據的擬合程度。下面對幾個模型的估計結果進行簡要分析。
控制變量方面,教育程度、家庭贍養老人數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的影響存在代際差異。其中,教育程度在老一代組中的系數顯著為正,而在新生代組中的系數卻不顯著。這就意味著教育程度對老一代退出意愿的促進作用高于新生代。本文認為,九年義務教育的普及和高等教育的擴招使得新生代農民的受教育程度提高、內部同質性增強,難以凸顯受教育程度對其意愿的影響。家庭贍養老人數在老一代組中的系數顯著為正,而在新生代組中的系數卻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老一代農民具有較強的家庭觀念,“上有老、下有小”的責任意識較重強,如果贍養的老人數越多,他們的壓力越大,那么不會輕易做出退出宅基地的風險決策;而新生代農民可能更加注重自我生活的舒適及利于自我發展的就業機會,并且他們的父母還具備基本勞動能力,暫不需要贍養。這與許恒周等[11]的研究結果基本類似。
感知價值對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影響在新老兩代農民間存在差異。“利大于弊”的感知價值在新生代組中的系數顯著為正,而在老一代組中不顯著。對老一代農民而言,即使他們能明確感知宅基地退出“利大于弊”,但由于自身可行能力相對較低,對今后城市生活的自信不足,這極大地弱化了其退出意愿,印證了本文在提出假設 2時對Perceived 3代際差異的分析,證明了Perceived 3對退出意愿的影響確實存在代際差異。

表3 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影響的分組估計結果Tab.3 Grouping results of inf uencing factors of farmers’ willingness to exit rural residential land
在調節作用方面,Perceived 3和可行能力交互項在老一代組中的系數顯著為負,而在新生代組中的系數顯著為正。這也說明對于同一感知價值(即“利大于弊”)而言,可行能力帶給新生代農民的樂觀預期作用更為強烈。可以說,新生代農民更愿意融入城市,去城市生活,如果他們認為宅基地退出改革是“利大于弊”的,毫無疑問,他們愿意退出宅基地;與此同時,對于可行能力較高的新生代農民而言,他們對退出宅基地后順利融入城市的信心更強,這更進一步正向強化了其退出意愿,這解釋了Perceived 3和可行能力交互項在新生代組中的系數顯著為正。對老一代農民而言,他們更傾向于保留現有宅基地從而坐等增值同時又可以享受農村田園風光,這表明可行能力依舊抑制了“利大于弊”的感知價值對退出意愿的正向作用,發揮了抑制性的負向調節作用。與新生代農民退出宅基地獲取價值并盡快融入城市的目的不一樣,老一代農民反而在有能力融入城市的同時保留著能夠寄托鄉愁的宅基地,這也符合中國千百年來“落葉歸根”的思想。至此,假設2的部分內容和假設4的部分內容得到驗證。
農村宅基地退出機制建立的核心是農民,而對農民意愿的尊重正是以人為本的基本前提。因此,對農民宅基地退出意愿的重視和分析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那么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現實情況如何?哪些因素發揮著重要作用?這些因素的影響機理是怎樣的?圍繞這些問題,本文利用2014年重慶市、武漢市2地56個村的調研數據,運用漸進適應模型,實證檢驗了感知價值、可行能力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主效應和調節效應及其代際差異。主要結論有:(1)感知價值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產生顯著影響:“利大于弊”的感知對農戶退出意愿具有正向作用,而“弊大于利”的感知對農戶具有負向作用;(2)“利大于弊”的感知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的作用存在代際差異:其對老一代農民退出意愿的影響不顯著,而對新生代農民產生顯著正向影響;(3)總體而言,可行能力的提高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正向影響;(4)可行能力在“弊大于利”的感知價值和退出意愿的負向關系中起到正向調節作用,在“利大于弊”的感知價值和退出意愿的正向關系中起到負向調節作用,而且這種調節作用存在代際差異。綜合以上結論可以得到以下啟示:
(1)提高農戶對宅基地退出改革的認同感和感知價值。農戶作為“理性經濟人”,改革是否對自己有利,是影響其決策的主要因素。如果農戶能夠明顯感知到宅基地退出改革的利益,他會傾向于持續支持這種改革,即通過宅基地退出來確保已有價值的持續和累積,從而強化了其退出意愿。因此,農村宅基地退出改革應該圍繞農戶宅基地財產權益保護這一核心問題,構建有效的治理機制,強化農村宅基地財產屬性的同時實現土地收益的共享,達到土地要素配置效率與公平目標的統一。基于收益共享的農村宅基地退出機制的構建將有助于提高農戶參與改革的收益[25],并降低改革對其產生的沖擊,從而提高農戶對宅基地退出改革的認同感和感知價值。
(2)加強農民職業技能培訓,構建農民自主治理機制,擴大基本公共服務覆蓋率,從而提升農民可行能力。從回歸結果來看,受教育程度對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具有顯著正向作用,一般認為接受教育是個人人力資本的積累,因此建議通過技能培訓和職業規劃等方式提高農民的人力資本;另一方面通過新社區規劃和農民自主治理意識培育等途徑促進農民形成社會資本;再者重點推進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向農村地區和農民的覆蓋力度,讓農民共享城市發展成果,為提高農民可行能力提供服務和保障。
(3)適應農村人口結構變化和代際差異需求,實施差別化的農村宅基地退出政策安排。農戶宅基地退出意愿代際差異的存在表明,隨著人口結構的變化,當前中國老、新兩代農民對宅基地的認知朝著多元化的方向發展。回歸結果顯示:老一代農民的可行能力相對較弱,并且看重于宅基地的保障功能,落葉歸根情節較重,因此可以通過原地重建的方式促進宅基地退出,既能滿足老一代農民的情感訴求,同時改善其居住環境,又可復墾出多余的建設用地指標,促進當地經濟發展。新一代農民的可行能力相對較強,傾向于通過宅基地退出改革獲得進城資本,因此可以通過宅基地置換城鎮住房方式促進宅基地退出。總之,明確不同代際農民宅基地退出意愿的差異,有益于準確掌握不同農民群體對待宅基地退出改革的態度,從而有助于制定和實施差別化的農村宅基地退出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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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陳美景)
The Influences of Perceived Values and Capability Approach on Farmers’Willingness to Exit Rural Residential Land and Its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
ZHU Xin-hua1, CAI Jun2
(1.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Hohai University, Nanjing 211100, China; 2. College of Economics & Management, Anhu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Hefei 230036, China)
The purpose of this paper is to examine the influences of perceived values and capability approach on farmers’willingness to exit rural residential land and its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 Methods employed include gradual adaptation model and quantitative analysis. The main conclusions are as follows: firstly, perceived values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farmers’ willingness to exit rural residential land. Perceived value of “the pros outweigh the cons” has a positive effect on farmers’ willingness, but “the cons outweigh the pros” has a negative effect on farmers’ willingness. The effect of perceived value of “the pros outweigh the cons” on farmers’ willingness expresses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 between the old generation and the new. It means that the effect of perceived value of “the pros outweigh the cons” on old generation farmers’ willingness is not significant, but is significant on new generation. Secondly, the high capability approach has a positive effect on farmers’ willingness. And, capability approach plays a positive regulation role between perceived valueof “the cons outweigh the pros” and farmers’ willingness, but it plays a negative regulation role between perceived value of “the pros outweigh the cons” and farmers’ willingness. And both roles also express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 It is concluded that we should improve farmers’ perceived value by manifesting property assets of rural residential land and building revenue sharing exit mechanism of rural residential land exit; improve farmers’ capability approach by strengthening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training, building autonomous governance mechanism and expanding the coverage of basic public services; carry out differentiated rural residential land policy to adapt demographic change and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land economy; rural residential land; perceived values; capability approach;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
F301.3
A
1001-8158(2016)09-0064-09
10.11994/zgtdkx.20161024.124548
2016-05-02;
2016-09-08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71203054);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項目(2015B23514)。
朱新華(1984-),男,江蘇泰興人,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土地經濟與政策。E-mail: zhxh_84122@126.com
蔡俊(1975-),男,安徽宿松人,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土地資源管理教學與科研。E-mail: 174323182@qq.com